珞,我偏執地以為自己的手指生來就是用來種植水仙花。各種形狀的水仙。我仿佛看到它們在我又一次失掉溫度的手指下麵優雅地次第開放,帶著一份富饒而不可知的芬芳。
然而我感到刺骨的寒冷和孤獨。我坐在枯萎的一片烏灰色裏抱著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小珞,除了寒冷,我別無其他。遠方遙遙無期,我聽見孤獨吞噬天空的聲音。那是一種裂縫的無懈可擊。
□路口年華。轉身。一路向北。
小珞,我如此孤單地站在年華的路口,雙手空空。我流一些冰冷而透明的眼淚,然後對每一個過路的人格外禮貌地微笑。小珞,當我抬頭仰望,隻有滿天滿天鉛灰色的長長雲朵斜斜地飛進我的瞳孔。它們充滿芳香地蔓延著,很欣慰地,我能感到它們的溫暖。
小珞,天空藍得如同一場消失,陰鬱、寂寞。
親愛的珞,記得我小時候很喜歡四維。那個時候他還並不像現在這麼紅。他高二,我六年級。我把他的《愛與痛的邊緣》這一本散文集包上書皮,然後認真地裝進書包裏。我那時非常喜歡他,非常喜歡他那些冰藍色的幹淨的字,一塵不染。我思念著《天亮說晚安》裏那個熱愛搖滾的男孩子。我會很認真地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給他寫一封長信,寫完後因為怕媽媽看到,所以選擇了毀滅。我把信丟進馬桶裏,按下衝水鍵,看著它們在明亮清澈的旋渦中急速消失。然後我打開水龍頭洗臉,水嘩嘩地流著,冰涼蒼白,我非常難過。那時我十分討厭別人說四維矯情,我會很粗魯地跟周圍的人辯護。大家都把我當作了一個小粉絲。我默默地喝牛奶,安靜地寫作業,我提醒自己,天亮說晚安。
小珞,從此之後,我仍舊冰冷的十根手指就再也無法脫離寫字。它們與文字十分默契地交織,最後在黑暗裏開出潔白的野花。淡淡的清香,並且泛著幹淨的辛辣。我的珞,中考後的那個長長的夏天,我哪裏都沒有去,甚至家門都沒有怎麼出。太陽在窗戶外麵兀自明亮著,我蜷在我家奶白色的沙發裏一動不動地看《還珠格格》或者《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我穿非常蓬鬆的衣服,手裏握著白色的遙控器,吃掉了數量驚人的雪糕,喝完了一盒又一盒蘆薈味道的牛奶。晚上便趴在電腦上寫東西,平均每天要寫兩千字。就這樣黑白顛倒的堅持著生活著,內心反而甜蜜和強大起來。是在這樣一段時間裏,我認識了你,認識了N。我們三個變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三個人互相寫信,甲乙丙,相好而幸福。N。亦是個文字老練成熟,思想光潔犀利的姑娘。三個人,相同的成長,相同的孤獨,相同的善良和堅定。每次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便充滿了堅定與力量。長久地,這種強大的力量支持著三個人行走著,我們都要走的很快很快,這樣才能見麵,才能真實地緊緊相擁。幸福就是這般的簡潔而溫和。
榕樹下。這片讓我成長起來的廣袤綠蔭。這個讓我與你相識的地方。小珞,當許多年過去後的現在,我仰頭看著這棵孤木成林的榕樹,內心的疼痛終於無法抵擋。淚水灼傷手背,卻沒有灼痛手指。現在我連鍵盤都不能敲地足夠自信、響亮。但是,我親愛的珞,這是一棵給過我們溫暖的榕樹,也是一棵給過我們哭泣的榕樹。我們灼灼的年華,原來曾經這樣的刻骨銘心過。
小珞,當我重新停留在這個時光的原地,當我微笑不語地冷眼旁觀著無數的重逢,以及更加無數的離別,我才發現,原來每一個人都朝著北方。北邊的太陽斑斕成模糊,光線充沛,安定美好。“敏感並不好。”一位男生給我寫來這樣的一張紙條。我的小珞,我終於開始恍然大悟,原來我其實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脆弱。這一些厚實的幸福,滲進我的成長裏,頓時,我又好失落,好難過。
離開杭州的時候,一個叔叔送我去蕭山國際機場。之後一直是我一個人。一個人背著書包提著重得不得了的行李,過安檢,找二十二號登機口,登機。飛機飛起來的時候,我在心裏對你說了再見。小珞。請你記住,我曾經在與你六個小時路程的城市中,想念過你。
親愛的,轉一個身,就可以是幾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