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清朗的年輕男生,是隔壁班的。
她說謝謝。那男生忽然麵孔一紅。
誠傷推起單車,匆忙離開。
隻剩男生在耳邊餘音繚繞,誠傷,你在躲什麼?……
在躲什麼?
在躲什麼?
是的,他說的對。
但,躲的絕不是他。
同等青春的愛慕,誠傷愛惜。但不是愛戀。
她的愛戀,鬆動了土壤,要萌出細芽,不受她意願控製了。
太遺憾太遺憾,這樣的時機和對象,都是錯的。錯這樣的定義,是來自她自己的安排。
回到家了,脫下鞋子,換上柔軟潔淨的鞋子。
連媽媽都說,何必那麼講究幹淨呢?媽媽爽朗,收拾清潔,但也沒有多數居家太太的無聊潔癖,地板上一根落下的頭發就會要命,痛心疾首半天才罷休。
爸爸呢?誠傷問。
還不是公差,想要什麼禮物呢?盡快電話告訴他,3日內就返回了!
誠傷抱住媽媽的脖子,說,累了沒,要按摩脖子嗎?
要啊!
手指在肩膀上起落,像彈奏鋼琴。
熨帖舒適,筋骨鬆散。媽媽轉身,抱住了誠傷。
媽媽喚她,誠傷?可要改個名字?
她搖頭,微笑著。
她是民主的媽媽,點點頭,說,來,我們去看電視。小弟怎麼還沒回來?
說話時刻,門被鑰匙轉開。
那小弟回來了。
小小少年天真活動,步子是跳動的,問,開飯沒,好餓,媽媽做什麼好香,老姐回來好早,呆會告訴我怎麼做作業……
日暮到清晨,和煦嗬護,這便是家庭幸福,優異學業功課,還有什麼不足,要這樣自苦?誠傷晚飯後回到自己的臥室,拉開窗簾,日光已經到了極至絢爛,再幾分鍾,就是夜。
誠傷閉上眼睛。
看見那個世間隻是一個人的希望的麵孔。
【懵懂少女】
風言風語這個詞就是因為風一樣的狀態而得名。不過,主角卻不是誠傷,而是坐在誠傷旁邊的女生,佳離。她大膽寫了情書,不具名,但字跡很好辨認,夾放在大疊作業本裏。告白對象,顧世希老師。事發原因,副校長抽查新任教師的工作。在作業本裏的紙片,鐵證如山。
古板道學的副校長在台上訓話。
顧世希慚愧。
他慚愧什麼?
誠傷望向他。她不以為然,覺得其實他沒什麼可慚愧的。但,他屈服於上級。其實他與那女生並無任何瓜葛。年輕女生愛戀比自己成熟且優秀可親的男老師,這個世界上發生無數。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且讓它發生,請當事人理性控製,自然而然結束,不留痕跡,多年後,幹枯為一段記憶美好留傳。現在挑出來說,傷的,不止一個年輕老師的尊嚴,還有一個年輕學生的心靈。
副校長訓導完,又問,大家有什麼看法?
這不過是學校領導的習慣性口吻。言外之意不過是處分紀過。
誠傷卻站起來,仍舊落落大方,禮貌有加,“校長您好,我有一點小看法。……”
眾皆震驚,這樣大膽。
“我想我們都不是懵懂少女了,學校平時教育我們銘刻在心,我們知道學業為重。陳老師與她之間,我們其他同學觀察,並沒有戀情。即使有戀情,現在文明社會,報刊不是常常提醒要疏導而不是粗暴堵塞。我們相信許佳離同學會吸取教訓,專注學業,心無旁騖的……”
後來跌坐自己座位上,誠傷冷汗淋漓。
怎麼就那麼大膽啊!
她頓時成了名人。
副校長瞪一眼誠傷,問,你是班長?
不是。誠傷汗顏。
你成績如何?班長呢?
輪到真正的班長起身回答,年年名次第一。
副校長不再言語,沉默片刻,吩咐,兩位給寫一份檢討書。走到教室門口,忽然轉身,一指誠傷,你,這位同學,下課後來下我辦公室。
【實堪傷】
無人知曉,在副校長辦公室,誠傷是被訓導教訓了,還是被恐嚇警告。
因為她出來時候,麵孔上是淡定微笑。
就無人再提這件事情了。
誠傷如常用功,不管同學閑話評價是讚揚吹噓還是懷疑。已經發生的事情,都不可追回。自己的路,走下去便是。
顧世希老師呢?
他也如常授課。隻有誠傷知道,是副校長自己臨時會議,勒令學校教師都不要傳揚閑話,帶頭做好表率。
誠傷的發言公正合乎情理。
她贏得了尊敬。多數同學的尊敬。未成年人不受成年人尊重,是因為他們多數時刻拿不出成熟的態度來對付事件。誠傷是個例外。
一旦你認真誠懇,並且成熟態度。大人也會相應審慎起來。
但,唯獨欠缺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
是自己吧!
疲塌回家,已經累極,倒床就入睡,深夜做夢,看見一個神情寂寥的女子,坐在台階上,久等失落。那女子麵目被長發掩蓋,大滴大滴落淚,膝蓋上以手壓著一本打開的小說,喃喃念道:平生遭遇實堪傷,實堪傷……誠然……誠然如此
誠傷輕喊,媽媽,別哭,媽媽……忽然轉醒,手掌覆蓋麵孔,已滿是眼淚。
【客串】
隔壁班那個男生,看見誠傷的時候,不再迎上前,也不再搭話,隻是遙遠看著她。誠傷明白,自己在那次“師生戀嫌疑案”上的發言,叫他退縮了。學業為重,哎,自己到底不過16歲,其實還是小小年紀,卻已經口吻如師長。這不符合青蔥男生白色的純粹愛慕。
誠傷主動走過去,問他,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高三就到了,我們得好好加油啊!他鼓舞勇氣,似乎想要跟誠傷說,我們可否做好朋友?但出口的,卻是,你是好學生,是我所見過最勤奮的學生。
誠傷不否認。確實如此,她的用功,有目共睹。
那麼,誠傷微笑,我們都加油吧!
她知道,她在這一段他人的愛慕裏,隻是客串了一把。
她愛慕的對象呢?
誠傷路過教工宿舍,一排房子裏,有一間是顧世希的。
他變化了。據說,要繼續參加在職考試碩士。晚間常常可以看見房內燈光徹夜不熄。誠傷知道,一切無可挽回。從一開始,她拒絕回答他的疑問,就拒絕了。
誠傷自問,我的生命,就該一早這樣成熟這樣選擇正確這樣不出偏差嗎?
算了。
誠傷轉身。
她並不知道。許多次,那個房間的燈光,在她來看過離開後,徹夜不熄,是因為房間內的人,站在窗前,注視著遠處。其實那樣的距離,本不該看清楚是誰。但,直覺徘徊如幽靈,他可以確信,那就是誠傷。他歎一口氣,躺回單身宿舍的床上。
一年時光匆忙。十月準備,一朝上場見分曉,都靠自己拚搏廝殺,博個光明未來,優秀起點。競爭是人生的主題。有人淘汰,有人從此一帆風順。有人注定平反庸俗一世。
參加完考試,填報過了誌願,就到了最終的告別。
在畢業合影拍攝完畢之後。他叫住她,趁著人多避嫌。你可有把握?他問。彼時,暫時丟開師生隔閡身份。
隻當是普通朋友。
我很有把握。誠傷微笑回答,我一定能夠考上那所大學的。中國最棒的大學,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