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閃亮:青春文學主流閱讀者 水盆之森(3 / 3)

大家把水盆搬下山去哦。有人叫起來,開始瘋搶住塔基。然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通天的盆塔開始搖晃,扭曲,人們恐懼叫喊起來,接著盆塔開始轟然地倒塌。人們四散地逃開去,但依舊有不能相信這一切緊緊抓住塔基不放的人,最後,他們被埋在一堆木材的下麵,成為木匠的殉葬品,成為開鎮以來最大的悲劇。

現在一切的咒罵,木匠再也管不著了,在生命的結束,他用這樣一種方式讓大家永遠地記住了他。

那個時候還未流行火化,山間多出幾個墳頭。人們開始徹底地絕望,有人在山頭上抓住塔林中散落的木片深深哭泣,但是沒有什麼能挽回木匠的生命,木匠的怨恨,木匠的報複。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恒的。我把頭埋在全鎮唯一的水盆裏,想起木匠的話語。現在我的父親開始讚揚起我來,因為水盆大得足以容下我們一家三口。

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泄露出去。父親對我說,然後躺在水盆中得意地看起電視來。

你當我們的兒子是傻子啊。母親停下打毛衣的手,擰了一下我的臉。

其實,我那個時候已經到了叛逆的年齡,我撇撇嘴,沒有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現在鎮上一片死寂,習慣在水盆中生活的人,現在連一條狗也不如地在屋簷下殘喘。有人嚐試重新做水盆,來找回以前的感覺。比如老K一家,他們是最早意識到這一點的,不過很快化成泡影。他們的水盆不夠堅實,用不了兩天便會破裂,而做一個水盆卻要花幾天的時間,最後,他們放棄了。而忍受不住的人,則在閑來無事的時間,泡到鎮旁的大河裏。

這個時候,鎮上最鬱悶的年輕人我,卻成為最逍遙的人所在,因為,我有水盆。沒有了水盆,即便漂亮如W的年輕人,也沒有人再去接近,每個人,都忙著消暑。

有一天,我碰到在屋簷下呼哧著的S,很是可憐。

喂,大家都在河裏躲著呢,你不去呀。我把手放在口袋裏,低頭問她。

我怕流動的水,媽媽也不讓我去啊,前天H家的小孩跑到水裏,結果被衝跑了,哎呀,都熱死了,該怎麼辦呀?S焦慮地說。

是很熱啊。我說。

奇怪,你怎麼不怕熱呢,這麼大的太陽,到處亂跑。S羨慕地問。

我嗎?我想了想,我有消熱的法寶。

是嗎?能告訴我嗎?S來了興致。

跟我來吧。我拉起S的手,向我的家裏跑去,然後從大衣櫃裏麵拖出我堅固可靠的大水盆。

啊!水盆。S快樂地叫起來,像隻畫眉鳥。

下去吧。我說。看到愉悅的S,我的心也很高興。於是我們一起在水盆裏邊講起笑話來,S很久沒有這樣快活過。

你不可以告訴別人,這是我們的秘密哦。我說。

放心啦,我又不是傻瓜。S笑眯眯地對我說。連接幾天,S都在我的家中玩耍,諷刺的憑借一隻堅強的水盆,我輕易地接近了S。但我還是歡喜這一點,我喜歡S,不管以前或者未來如何,我隻在乎現在,現在我能握住S的手,輕輕地握住。那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我們靠在水盆的邊緣,相視而笑,我問她,S,你喜歡這樣下去一生一世嗎?S的臉紅了起來,低下頭來不說話。

我記得你以前是喜歡W的呢。我說到這兒的時候,S變得沉默起來。後來我們不再說這個話題,免得尷尬。過了很久,等我長大了,我明白女人的心理,一個有用的男人比一個好看的男人要可靠很多。眾所周知,小白臉是沒有良心的。

但過了不久,S的事情引起W的注意,這個以前老跟住他的姑娘,為什麼會跑到我的身邊,而且還過得很快活?他拉住S,那天他梳了一個很帥的發型,問S這個問題。考驗S的時刻到了。我的S,這個聽話的姑娘,在麵對W的誘惑時,已經完全地向我倒戈了。她和我說這個事情,我並沒有在意。但我們都忽略了W的智商,沒有人說過擁有漂亮臉蛋的人都是笨蛋。然後在一個下午,他尾隨在S的後麵,躲在我家的牆根下,聽到了一切。在那一刻,他決定把水盆占為己有。想一想,擁有全鎮唯一的一個大水盆,那是多麼牛逼的事情。在一個比較涼爽的傍晚,W潛進我家,他以為我們一家都出去散步去了。而那天,我的父親的腿有點風濕,沒有出門。在裏屋睡覺。當W拖出水盆的時候,終於被我父親發現了。

混蛋,我的父親最後逮住W。W開始號叫:X家還有一個水盆哎,X家還有一個水盆哎。W以前是學校的樂手,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到最後,他驚動了全鎮的人。

就連我也不例外,我拉起S的手,向我家跑去,在我剛落腳的時候,人們已經從四麵八方圍攏住我的家。

把水盆交出來,人們開始推我家的門,對水盆的渴望,同時極度的不平衡,讓他們喪失理智,把水盆交出來,你們為什麼還有水盆!你要說清楚。窗子開始震動,牆開始搖晃起來。

我的父親頂住門,這個嚴厲的老家夥,此刻終於證明了他是愛我的。為什麼,我們總要在這種時刻才能明白愛。

快走吧,從後門。父親說,孩子,你快走吧,我和媽媽擋住他們。已經有人開始破門而入了,帶上水盆。

爸爸。我叫道。

快走,帶著S快走。大家已經瘋了。父親吼道,再晚就來不及了。

走哇。母親也叫了起來。

我拉起S的手,一起拖動水盆,穿過院子,從後門溜了出去。我不敢回頭,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們很快發現我和S的蹤跡,他們打起火把,鍥而不舍地追著我們。跑啊跑,水盆變得越來越沉重,最後我們來到山崖的旁邊,下麵便是流經本鎮亙古未變的Y江。身後的人群湧動,我找不到父母的影子。

進來,我跳進水盆,拉起S。然後水盆載著我們,甩下周圍的人,順著不是很陡急的山勢往下滑動,壓出一條路徑,那裏再也沒有長出草來。有風在耳,S躲進我的懷裏。經過十幾米的激烈的衝刺,我們落在河水中央。水盆成為一隻木船,漂泊其中,載著我和S。我們回望山崖下佇立的人群,他們依舊在叫喊,依舊希冀水盆的歸來。可那已經不可能了,江水流轉,永不回頭。我們將漂向哪?父親讓我帶上水盆,那麼我們要去的地方會用得著水盆嗎?我不能明白,S也不能明白。但我們還在,我們依偎在一起,最後眼光移向遠方。

但是我們什麼也沒有看見,因為這天色,是真的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