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閃亮:青春文學主流閱讀者 禮拜三的尼羅河(3 / 3)

除了想念,我什麼都做不到。

木月的頭發越來越長了,她的頭發很黑,看著她的頭發會想起羅大佑的那首歌,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想對她說說我的世界,可是我覺得我是個亂糟糟的人,我說不清我的世界,那段時間木月喜歡玩那些心理測試,還有筆仙之類的遊戲,她常常嚷著我陪她玩,她拿著書在我耳邊讀那些測試題,她的聲音也是透明的,聽了讓人覺得輕鬆。有一次我突然想起大耳放屁的聲音:這和木月的聲音多麼不同啊!我向木月講述那種“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清溟浩湯不見底”的感覺。木月哈哈大笑,她完全忘了是上課時間,她笑死了,趴在我肩上停不下笑聲。所有人都看著我們兩個,我的臉仆仆地紅。

我還聞到她淡淡的體香。

我常常回憶起她靠在我肩膀上的感覺,溫馨的有如一首優美的歌謠。

那也是我第一次把她逗的那麼開心,她開始每天嚷著我跟她說這些好笑的事。於是我開始留意身邊的一切小事,我還編造了很多莫須有的故事,我假設了我有一個女朋友,我編造了和她一起去旅行的故事,我覺得我編的很好,至少我自己陶醉了。木月總會睜大了眼睛靜靜地聽我說,我沒告訴她那個和我一起旅行的女孩其實就是她。她聽我述說的神情讓我不敢說這些是我編造的。

有時候木月也會告訴我她的事情。

她說昨天回家的路上看見很多樹葉落在馬路上,可是轉眼間又往樹上飄回上去了。

你知道怎麼回事嗎?她神秘地問我。

沒等我搖頭她便叫道:你真是個笨蛋。

我哭笑不得,冤枉極了。

她於是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她說其實那些是麻雀,不是落葉,從樹上飛到路上,又從馬路飛到樹上。她很得意地看著我。說,你想不到是些可愛的小鳥吧?我說我沒想到的是你會這麼笨。樹葉和鳥都分不清,她打了我的背,說人家近視嘛。

木月是近視的。帶著一個黑框眼鏡,很有文化的樣子。據她自己說是看夕陽看成那樣的,木月很少帶眼鏡。在路上碰到她,叫她的時候她要找老半天是誰、在哪個方向叫她的。可是她的眼睛真的很清澈,像夢中尼羅河的水。

有一天我坐在學校的那些法國梧桐樹下發呆,我看見遠處走來兩個人,他們牽著手,竟然是木月和子高。我僵在原地,四肢失去了知覺。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他們走近我,問我在幹什麼。我低著頭看著那隻手被另一個男人牽著,我想哭。我隻想哭。我不知道怎麼掩飾自己。那一刻我恨死自己了。還好我的眼淚沒落下來。

我什麼都沒說繞過他們走了。一切夢想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全變了。我的木月,我的流浪。一切突然就坍塌了。而這一切來的這麼突然,我總覺得我什麼都還沒準備好,我怎麼去牽木月的手,現在......

我去了那條人來人往的南京路,我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最後找了個理發店剃頭。我記得我爺爺離開我的時候我也是來這條街上瞎走的,也是這間理發店,我會迷戀上理發嗎?那天我不停問自己,我沒去找答案。

我開始不再期盼禮拜三。

木月在我身邊坐下的時候,我不敢去看她。我開始沉默,不和任何人講話,我感覺到木月在看著我,我很不自在,後來我和子高換了座位。

換完座位那堂課我還是忘了帶書,木月從隔壁組把英語書遞了給我的時候,我的鼻頭突然一酸。

莫名其妙的絕望一直持續到冬天。

那是個寒冷的夜晚,子高請我們吃火鍋,後天他就要走了,和木月一起走。我喝了很多酒,本來我是不想去的,可是我想多看木月幾眼。我一句告別的話都沒說,也不敢抬頭去看她。我是被阿房和大耳抬回來的,我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我是在淩晨四點多醒過來的。我頭激烈地疼,寢室裏一片漆黑,我拿起手機想看時間,卻看見有十條未讀短信。

文子。我明天要走了。我有點怕。

文子你怎麼不回信息?

你討厭我是嗎?可是為什麼呢?請你告訴我好嗎?這兩個月來你沒和我說過話。

你為什麼不回答啊。文子。我剛才哭了。你知道嗎。我哭了。

文子其實我喜歡你......可是你和你那個可愛的女孩有了你們的世界。我很嫉妒那個可愛的女孩。

我跟子高在一起隻是想去尋找你向我描述的生活。

文子,你說句話好嗎?你罵我也行。

你知道嗎?你不和我說話的這些日子我多麼難過啊。為什麼我夾在英語書裏的信你不看呢?你為什麼又還給我了。那天我哭了很久。

文子,你的手機還在你身上嗎?我早想告訴你這些了。我怕。但我不知道我怕什麼。過了今天我就要走了。我想我該告訴你了。

可是你看見了嗎?文子。

我走了。現在我在侯機廳裏。這是我給你發的最後一條短信。文子祝你永遠和她在路上。別停下你們的腳步。我會在遠方祝福你們的。

打了回電過去。那句“你所撥的號碼超出服務範圍”像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一樣。

我坐在漆黑的房間裏。

等待冬天的第一縷太陽光照進我的房間。

大耳的呼嚕聲依然像潮起潮落那樣響著。

我移動我的拇指,在手機上打出一句話:木月,你快回來。我為你編了一個精彩的故事。

冬天進入深處了,一切的等待和掙紮都是惘然。

那個飄雪的下午。我陷入了無法自拔的麻木,我的手腳冰冷,身子僵在椅子上。藝術史老師的聲音猶如隔著漫長時空一般。我隱隱約約聽到她講的是個和這個季節一樣荒涼的故事。

她說,你們知道為什麼人間會有冬天嗎?

沒有人回答,她的聲音沉沒了,沉沒在黑暗中的喧嘩裏,我在喧嘩的底部,迷惘的像湖底的汙泥。她的聲音就那樣沉下來。

她說,掌管自然的女神有個女兒很漂亮,有個叫哈迪斯的魔鬼愛上了她,於是就設下圈套把她抓走了。魔鬼很愛他,可是她總是哭,想回家。於是魔鬼在一粒石榴裏下了符咒,騙她吃了就放她回去了,可是每一年她都得回一趟地獄,才能避開符咒帶來的災難。所以每一年她都要在地獄度過三個月。她的媽媽,這位掌管自然的女神很著急。每年女兒走了後她就去找她。從而忘了自己的職責,於是乎人間的草木就凋零了。

藝術史老師的聲音越來越遠。

是我往下沉吧,我被汙泥緊緊裹著,我突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猶如一段混亂的噩夢,我不清楚我夢見什麼。

藍圍巾隱沒在黑暗裏。

這堂課下課後,我知道我不再會急著走了。

我會去告訴她,我好擔心。

那個吃了石榴的女孩會不會忘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