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閃亮:青春文學主流閱讀者 走出小鎮(1 / 3)

我最閃亮:青春文學主流閱讀者 走出小鎮

天津 鄧若虛

他呆呆坐了整整兩個小時。盯著窗外,一動不動。他從不奢侈地表現自己的感情,隻是稍微歎歎氣。他後悔起來了,他不該說那個“你走吧”的,雖然他記得他真的毫無惡意,甚至有點開玩笑的味道,而且她看上去也是理解的。可她為什麼就真走了呢,門輕輕地嘭了一聲,真的走了。他還在洋洋得意地等她回來,可她一天都沒回來。今天早上一起來,他又不出意料地憂鬱不堪了。起身的時候,他似乎都要對每個神經細胞都好好請求一番才稍微能動彈一下。他像一個輕飄飄的靈魂,戴上了一具重重的死屍,終於很不情願地移了移身子,然後固定在椅子上了。

他一動不動。十點都過了。像往常,九點一到,這個叫喻的女人,她準會來。他的腰都坐散了,他一動彈,骨頭就發出了嘎吱的聲音。他煩躁不安起來,來回踱步。十點半了。他真的意識到,她的確不會來了。他又盯了房門十分鍾。小氣鬼,小氣鬼,他說道,賭著氣。真不該說那話,本來還挺高興的,就是那句話,天那,她真的就走了。他摸摸自己的臉,到底怎麼回事啊?好了好了,他看了看鍾,十點四十五了,十點四十五了。七點起床,還從來沒這麼早起床過呢。一直等到現在,這是怎麼啦?就為了等她?他突然笑了起來。就為了等她?他開始看書了。“她簡直太耽誤我時間了!”他生氣地說道。他專心地看起書了,居然能看完兩頁二律背反。

他稍微抬了抬頭,瞥了一眼牆上的鍾。不來,不來,好吧。他想。“如果以前她都能不來,我不知道能看多少康德了。”他看了看窗外。

窗外永遠是一樣的。陰天,有時會下幾個星期的雨,就像他無助時偷偷在被窩裏長時間的委屈的眼淚一樣。正對他窗前的是一個路燈,似乎已經找不到控製它的開關了。從他有印象起,就一直亮著。這燈與這陰天的不協調總是讓他有著莫名其妙的傷感。

他繼續看書,但他承認這次不如剛才那麼看得進去了。直到他又看了一頁,卻滿腦子的她,他終於放下書,站起來歎歎氣。

“噢,對了,對了。”他突然想起一直以來的一個重要決定:“是不是應該離開一下這個地方,到處走走了?”她的失約就更讓他理直氣壯了。不過的確,他真該嚐試一下不再等她的日子了。真該離開這個小鎮了。畢竟如果你太依戀一個東西,到頭來它甚至會充滿詛咒。他在腦子裏反複想了幾次,覺得這是個好決定,他自己也確實準備充分了。“都二十三了,”他笑道:“好吧,現在就走。”

當然,支撐他匆忙出行的理由還有是對她的報複。這麼一想,他就覺得她肯定會來了。“馬上走,馬上走,”他說。他會極其興奮地想象著她反複敲門之後的失落感。他興奮起來,要快,衣服,牙刷,還有書,幾個CD,他很快收拾起東西。在必要的時候,他思維還是很活躍的,他能毫無差錯地收拾好東西,從不丟三落四。他動作利索,隻是在選帶什麼書的時候有些猶豫。《城堡》還是《愛彌爾》?《西西弗神話》看過了,要不要重看一遍呢?那《單行道》呢?就這樣,他放進了《會飲》,又拿出了《洛麗塔》,他都有點心慌意亂了。

十二點十五,她還不來。這樣的話,遲一些走也好吧,反正她也不來了,先想清楚再說。他又像剛開始那樣,呆坐了一陣。

確確切切地,在這個時候,他就聽見了敲門聲。不過他好像已經早有這種預感,因此表現得也不乏冷靜。所以當他看見她的時候,也沒忘要板起臉來。

她卻隻是微微笑笑:“我兩個孩子提前放學了,我去接他們。”

“孩子,孩子,”他背對著她站著,望著窗外:“那你怎麼不先告訴我?”

“嗬,”她沒解釋:“你還要像以前那樣撒嬌麼?”

他把書隨意扔在地上。“這本來就是你的不對。”

她並不介意地笑笑,雙手扶著他的肩,把他的身子轉過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好麼?你這孩子。”

他還是忍不住笑了笑,隨後與她一道坐了下來。就像從前那樣,兩人一起互相說著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就像他一兩歲的時候,她把他抱著,跟他用眼神和肢體語言傳達愛意。在這個時候他總是最幸福的,從糖果到CD,這些禮物都讓他欣喜無比,手舞足蹈。隻是現在他不太好意思不生她的氣,跟她玩耍。

很久都不說話。她似乎知道他心裏想什麼,時而摸摸他的頭發。

她注意到他那個行李箱。“這是要去哪啊?”

他才想起來。慌忙站起,說:“不去哪。”

“要去旅行了?”她說。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他突然又轉換了語氣。

“我隻是問問。”他們又開始沉默了。他由於再三,好幾次準備跟她做個鬼臉笑笑說,我準備不走了,但還是沒有。終於,她又問:

“什麼時候走?”

“馬上。”

“哦?那我是不是該走啦?”

他故作鎮靜,看了一眼牆上的鍾:“下午兩點,嗯,兩點半。”

她點點頭。

“我們還可以吃頓飯的。”他說。

“哦,不了。”她說道:“我就呆一會兒,一會兒還要送兩個孩子上學呢。”

他表示理解。這會兒他真要走了,就別太計較什麼了吧,他隻是像往常一樣看著她離開,並沒有多說什麼。他都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是怎樣的心情了,他隻是極力壓製自己的感情。終於,他打開門,背著行李,走了出去。

古鎮,又是這個古鎮。二十三年來一開門就是這個古鎮,還有那盞矗立的微弱的燈。他拍了拍他的行李。“今天就要離開這兒了。”他走過了這條他熟悉得都想吐的街道。終於他發現陌生的建築了,這讓他歡呼雀躍起來,然而幾步之後,又記起自己似乎來過這,於是心情一下子又跌回低估。

他不得不停下歇一會兒了。重重的行李。兩旁沒有椅子,他就隻能坐在地上。他還得選一個他不熟悉的地方坐,每一種熟悉感都會讓他逃跑。

陰天。微風。還挺舒服。他似乎已經不記得太陽長什麼樣。他坐著不想動了。出了古鎮沒有?他苦苦地想著。陌生感讓他滿心歡喜。出來了吧。可為什麼總是一條路?他都不敢向前走了,他怕他會走一輩子。

他站了站,發現自己兩眼發黑,兩腳發軟,站不穩了。他弓著身子一陣,喘了口氣。“再不出去,我一定會死在這兒了。”他想。小鎮上總是沒有什麼行人的,看上去卻像一幅恰當好處的素描。他靠在牆上,腳輕輕地放在行李上,歎著氣。

如果剛才繼續走的話,現在也該到了吧。他後悔到想著。肚子開始咕咕叫。他來回踱了幾步。

“大爺,”他叫住一個騎著自行車,穿著白色背心的人。

大爺很友善地停住了車,問他有什麼事。

“請問這是古鎮嗎?”

“這兒是,”大爺又用手指了指前麵:“往前就不是了。”

“往前?”他欣喜地叫道:“多前?”

“再向前一點,”大爺說:“十五分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