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閃亮:青春文學主流閱讀者 盛夏黎歌(3 / 3)

但那些傷口的痕跡,再也不能擦去了。

母親最後一次犯心髒病,是因為父親帶回來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女孩。這些,他都同她說了,在他家的地板上,他們蜷縮在一起,窗子開著,有風吹進來,涼絲絲的。她覺得夏天就快過去了。這個夏天怎麼如此倉皇?她好像經曆了許多懂得了許多卻又仿佛什麼也不明白。簡直是一片混沌。內心有焦灼的疼痛。

他說:“媽媽住院前的一個禮拜,我爸帶回了一個女孩,打扮得很出挑的那種,妖裏妖去,其實沒比我大幾歲,而且,他對我媽說,你可以下崗了。”

“他這麼做太過分了。”她點評道。

“我媽就這麼被氣倒了。他外麵有人,我媽也是知道的,但那時,他一直在外麵鬼混,從沒把人光明正大地帶到家裏來。可……”

“他就是一個陳世美。”

“我一定要殺了他。”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說了。他第二次說的話,還有一句,就是“以後清明,你代我來照看我媽吧。”

那天,他變得像一個老人,開始了漫漫的回憶。他說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經常惹媽媽生氣。有一次和幾個朋友在外麵喝酒,喝多了,回來對媽媽又打又罵。第二天醒酒了,媽媽一如既往地關心他,愛他。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問,“媽,你會恨我嗎?”媽媽說,“怎麼會,你是我的兒子。而且你喝酒了,我是不和喝酒人去計較的。”說完了這句話,媽媽就匆匆進了廚房去準備早飯了。他跟著走到門外,看見母親的肩一聳一聳……

可是,現在,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還有,平時我媽過生日我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來,她沒有過過一次生日。而我的生日,即使是我忘了,她都會提起來,還會到外麵給我買生日蛋糕……她有心髒病,我卻從沒關心過,從沒,哪怕是過問一句也好……而我從小時候就是,有一點小病也要大吵大鬧,我什麼時候想過她的忍受呢,到現在,她不在了,我依然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動物,喜歡吃什麼,是否愛聽歌,是否愛跳舞……這些我都不知道。”

她叫他的小名,像他的母親一樣。“明兒,我們不說了這些了好嗎?”

他一邊說一邊哭。

後來,他們到床上去做愛。是她的第一次。她覺得很疼。他的動作很輕很輕,她覺得自己就是一片飛舞在空中的落葉,在空中翻飛飄蕩,永遠再不在落地。

那個被風吹過的夏天。她18歲。

為了給母親報仇,他去殺他父親。

他捅了那個男人三刀,之後,這個生他的男人在他的麵前轟然倒塌。他被人抓了起來,遣送到派出所,他臨危不懼。

所以,再見到他,是在看守所裏。

隔著鐵柵欄,他的臉格外的蒼白,他坐在那,落落寡歡。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反複說,好好表現,爭取早日出獄。

他一拳頭打過來,砸在厚厚的玻璃窗上,低聲咒道,可恨我三刀還沒結果了他!

她給嚇了一跳。

從看守所裏走出來,她抬頭看看天,天很高,高到深不可測。一片金黃色的葉子落下來,很是偶然,砸在了她的臉上,她拾起,看這片葉子的紋路,終於知道,這個夏天,已經轟然遠去了。

她再也沒有去看他。仿佛他隻是一個夢,或者是生活中意外的一段小插曲一樣。徹底告別。那個監獄裏的男孩,她再也不去想了。以至於多年之後,在一次酒吧派對裏,再次偶然邂逅之時,她一瞬間連他的名字都忘記了。

遇見杜若明完全是一個偶然。

多年之後,她又一次遇見他。或許,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他是城市裏的時尚一族,前衛裏保持著些微內斂。下巴幹淨,麵容清爽,隻在左耳打了一個耳洞,沒帶任何飾物,——她總是如此尖銳。

帶他回家。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心裏是墜墜不安的。

那幾日,歇頂的男人出差。

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掐指算來,不過匆匆數日。那些時光裏,他們都不提及過去輾轉的時光,仿佛是忌諱。盡管有那麼多次,她試圖回憶過去的清純與美好,但是一看到他冷漠的表情,她還是吞咽下去那些話了,敏感地感覺到,在時光的河流裏,他已蛻變成另一個人。其實,連自己也是,住在這樣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宅子裏,這些就足夠暴露她的一切了,還奢求別人如何如何呢。

即使在一起,也依舊感到絕望,隻是因為看到了終局。

她還是走過去,——橫穿馬路,向著202站點上的一對男女走去。

然後,她站在了杜若明的麵前,阻隔在他們中間的,是一片明晃晃的陽光,以及一個陌生女人些微拒絕的表情。她自若地笑,笑容讓她覺得世界的一角被點燃。

“你好,杜若明”她說。

“你好。”

“她是?”站在他身邊的女孩問。

“哦,我朋友,我介紹給你們認識一下,她叫……”

她開始心不在焉。目光停留在他的左耳上,那枚好看的耳釘,還是那天,她親自給他帶上去的。而他的眼光,也如同她事先所預料的那樣,死死地盯在她身上的紅色T 恤上,並且表情有點難看,可以想見,站在他身邊的女孩也看出了端倪。在那片溫暖的陽光裏,她開始陶醉的回憶……

那天,他們都是那樣倉皇盲目並且不顧一切,她去親吻他的耳朵,帶著冷冷的金屬味道的左耳,並且扒掉套在他身上的紅色T 恤,用盡力氣往地上一拋。那一刻,她恍若回到了從前,事隔多年,她又一次看見他赤著上身的樣子,曾經是半掩在一扇門後,而現在,這段身體就冠冕堂皇地處在自己的對麵,並將覆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