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閃亮:青春文學主流閱讀者 盛夏黎歌(2 / 3)

他居然臉紅了!

他下課時候,主動找她道歉。他說:“對不起,我一激動,就愛跺腳!所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你,真的很對不起。”

本來她是一個拘謹的女孩。可那一天,她不知怎麼了,就伸過手去,拍了拍他的肩,用一種嘻嘻哈哈的口氣說話,仿佛他們是認識了八輩子的老朋友。

“你不夠意思啊,上課時都不肯站起來給我鳴冤枉。”

“我膽子小。”他抓著頭發,似乎要在那取下點什麼奉獻給她。

“是你膽子小,還是你不好意思啊?”她追問。

他說:“都有吧。”

從那以後,他們之間開始有了交往。但是說好了,隻是做朋友。後來,即使他們躲藏在教學樓後麵的陰影裏學會了接吻,他還是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我們是最鐵最鐵的朋友。

轉眼又是一年。

他一直是一個活潑健康的陽光男孩的形象。

他曾去過她家。在她家的沙發上放肆地打鬧。給她講好聽的故事,在她的耳邊唱情歌。他們也一起上學,回家。但是,他從來不邀請她去他家,就是每次上學,都是他早早在離她家不遠的地方等著,然後彙合,一起去學校。放學依舊是把她先送回家。然後他獨自回家。關於他的家,仿佛一個秘密。曾經提起要去他家的事。他很嚴厲地回絕了。說是家裏很窮,不希望她去看。她不高興,辯解道,“我也不是守財奴,我管你家有錢沒錢做啥。”他就說是家裏不希望自己帶女孩子回家。她也就沒什麼可以說的了。

但仍不甘心。

在他送她回家之後,偷偷跟蹤。終於摸清了他家的住處。是在富人區。他說的話是騙人的。她想,哼!一定要給他來一個措手不及,給他點小懲罰。

周日。早早起來,宛若新嫁娘,打扮了一個早上,連在陽台上給花澆水的爸爸都起了疑心,調侃著說,“女兒這是幹什麼呀,要去見男朋友啊?”她說,“你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之後,吧嗒吧嗒地跑下樓去。

按門鈴。

門被迅速打開。彈出來一個光著上身的男孩。是杜若明嗎?她大吃一驚。頭發亂得像野草,眼睛紅得厲害,眼睛裏到處布滿血絲,像是一夜未睡,臉色蠟黃,嘴唇幹裂。連下巴上的胡子都猖獗起來。從沒見過杜若明狼狽樣的她,忍不住喊起來,“怎麼了,你?在裝滄桑?”

他“砰”地一聲將門關上。她呆呆地站在門前。搞不清楚為什麼。不一會,門又打開。他胡亂地套上了一件衣服,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衝去,依舊吧嗒吧嗒的聲音。她也吧嗒吧嗒地跟了下去。

他飛快地找到了自己的單車,一句話不說跨上去,向遠處騎去。她努力地跟在她身後,心裏隱隱意識到一點東西。看著前麵的他弓下背去,風灌進去,衣服被鼓起來,臃腫得嚇人。她有點難過。就這樣,一路尾隨著,他們來到了醫院。

然後,見到了她的母親。

醫生說,病危。

她把他拉到走廊上,問他怎麼回事。他什麼也沒說,垂著手,在那,眼裏有淚,但忍住了,不肯哭出來。

她說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話,我一定要殺了陳世美!

誰?

他不再理會她,轉身走去病房,去照顧病床上的女人。那是他的母親。是心髒病。然後,她下樓,站在醫院大門外,一直站著,等他。

黃昏的時候,他從醫院裏出來,看見她還沒走,有點意外。

“你還沒走?”

“是的。”

“謝謝。”

“沒什麼,隻是,你可以和我說說嗎?”

“說什麼?”

“說說你的不愉快。你這樣,我心裏難過。”說到這,她自己先忍受不住,眼淚泛了上來。他說:“你是一個好人。真的。”

“杜若明,你也是,你還是一個堅強的人。”

他說:“以後你就替我照顧我媽吧。”

“那你?”

“我哦?”他頓了一下,那種快樂健康的笑容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你成了我老婆,你不就要照顧我媽嗎?那時我就閑起來了。”

她氣得笑起來,臉上還帶著眼淚。

之後,她才知道,他說的那句話,完整的應該是,以後清明,你代我來照看我媽吧。——因為醫生已經告訴他給母親準備後事了。還有……

三天後,他的母親死在了醫院。

淩晨2點,她被電話叫醒。很是冷靜的聲音:“她死了。”

外麵在下雨,嘩啦嘩啦,隔絕了一切。她在電話裏聽著他哭了,他哭的聲音糾纏著外麵的雨水,一直淋濕了她的心。

她常常記得,那個被風吹過的夏天裏。她喜歡的男孩,給她打來電話,隻是想大哭一場。她想了許許多多,從前的過往,本來她以為他是堅強的孩子,是天生沉浸在幸福裏的孩子,簡單的孩子,可是,不是!

電話裏,她喊他的名字,告訴他,我們都是有病的孩子。通著電話,即使是哭到嘶啞了,哭到沉默,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也依然不掛掉,一直到破曉。——隻是因為孤單,以及害怕。

葬禮很是簡單倉皇。隻有他以及幾個親人。母親是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女人,多年前被父親帶出來,在這個城市裏,很是孤獨,卻為了丈夫和還是,隱忍以待。老家在農村,所以,即使在她死了,也沒有幾個人來參加她的葬禮。

他把母親的死歸咎於父親。是個花心男人。母親一直有心髒病。很小的時候,他們會爭吵。他會動身打她,常常是一場戰爭以後,她的全身都是青腫。他不懂事,很是害怕,但會在戰爭結束以後,拿紫藥水給母親身上的傷痕擦拭。那時候,這個女人就會抱著她,狠狠地大哭一場。當然,她也有讓他害怕的乖戾時候,會在同男人吵架以後,用剪刀剪爛櫃子裏所有的衣服,她揮舞著剪刀瘋狂地將一件件衣服剪成碎片,執拗,不聽勸阻,並且始終沉默。這讓小小的他感到害怕。他一度以為自己的母親中了某種蠱惑,會就此瘋掉。他站在一邊,眼淚汪汪地看著這個女人。而那時,父親多會離開家,消失,消失是最好的遺忘和撫平傷口的方式。再回來的時候,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繼續經營著如此破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