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閃亮:青春文學主流閱讀者 釋冰之遠
廣州 鄭漫崗
是不見盡頭的長街。一條街。
是模棱兩可的糾結。一個結。
是或輕或重的釋解。一份解。
是難以消融的限界。一段界。
[一]
“周六中午學校有家長會。去不去都寫一下,還有簽名。” 她把回執放在桌上。
“恩。”話都不多說幾句,男人接了過去。掏出筆利索地寫了幾個字:因工作無法出席。
“到時有期中考的成績單,還有選科的事。”她接過回執,沒有抬頭望他。
“選科自己把握。成績單你拿到家裏就可以。”他邊說話邊開門,走了出去。
交流並不是簡單的事,至少在她和他之間並不簡單。她和他的關係一向如此,幾句話草草敷衍,將過則過。那個男人在她的生命裏遲早會是過客,配不起作為父親的身份。
她從來相信生命是一種強而有力的傳承,以為自己是那個女人用生命以另一種方式的延續。她這樣認為,但他不這樣認為。於他而言,十七年前,有兩點事實,一是深愛的妻子的離開,二是他沒有兒子。
或許這樣的故事很多,和那個男人一樣固守並且傳統的人也很多。她冷冷笑過,回執放進書包。將一張將近滿分的數學試卷撕爛。叛逆鑲嵌在骨子裏,而紙張裂開的聲音很好聽。
女人給她取名為何冰,是兩段生命界限之間僅有的一點交流。所以她知道,畢竟女人曾經在她的生命裏出現了再消失。而男人的存在似乎在她生命裏沒有任何意義。
小的時候他把她關在黑暗的房間裏,讓她自己玩耍。明亮的眼睛被日子消磨得黯淡。他把大部份時間花在房地產的工作上,陪顧客喝酒,也經常抽很多的煙。她知道他拒絕過很多女人,原因未明。
其實男人很年輕,腿上有很多煙頭燙傷的痕跡。她不小心看過。後來上了高中,男人偶爾會望著她發呆。其實她看過女人的照片,她與那個女人長得很像。
眼前幻象般出現一片血色蔓延的大海,是落日的光。地板上有夕陽投下的淡黃光線,房間靜寂得隻有呼吸的聲音。漸漸忘了在這樣的環境裏過了多久,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重複性的東西往往很難計數。
短信。打開。每天固定時間裏,一個男孩會發短信給她。嗯。她經常隻發一個字過去,其它話語都是多餘。後來她每收到短信就馬上回一個嗯過去。再仔細看短信。
這次又是如此。愣了一下,又看了一遍。他約她周末見麵。她猜想,他會不會就是他,情人JIE中的他。她喜歡做很多猜測,無論答案會是什麼。
在熱銷的青春雜誌裏,有情人JIE的提及。是她喜歡的小說,遠至光年之外的故事。同時,發現許多博客都取名為情人JIE,宛若一場病毒的蔓延。
找了許久,無法確認誰是誰非。但是,她又害怕錯過。從不同的博客裏一次一次地瀏覽,從時間和情緒辨別。沒有結局。是心裏一個未解的結。
往往總有一個執著,好幾年時光便圍著這個結旋轉。以為走了許遠,其實仍在原地。她仍是繼續尋找,看著不同博客裏,不同的blue與不同的人的對話,公開且直接,卻是無趣。
[二]
最初,他和她隻是校道上不經意彼此擦肩而過的陌路人。他和她在相同的時間出現在校道上,步行回家。影子相同朝向,目的地南轅北轍。
這樣的不經意有了第二次。再許多次。T型路口他往左,而她拐右。她聽過有些女孩聲音甜甜地喊他的名字,韓澤棟。裝作不以為然。
很多不熟識的人隻在生命裏一晃而過。但他和她並非如此,而是彼此記下。她開始會在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留意相同的人,打發枯燥日子裏的無趣,。
他發短信給她,而她也不過問他是從哪裏拿到她的號碼。事實上她的手機號碼隻有她最好的朋友知道,記在班級通訊錄上的是家中的號碼。那個電話從來不會有人接聽。
短信裏。他與她說他的家庭,說他恨透那種沒日沒夜的爭吵,可笑鬧了好幾年仍是沒有結局。表達著自己在生活中一直扮演可憐角色,一個暗燈下無人理睬的戲子。
他似乎隻把她當成一個傾訴對象,再無其它。一種無法填滿的渴望及尋求,釋放及保護。而她似乎不太計較,每天開始習慣性地打開短信,掉入一個又一個文字陷阱……
周末。他和她在T型路口見麵,第一次認真地看清了她的臉。簡短而輕鬆的對話。他很平靜地對著她說喜歡。她不作聲,抬頭望著被路燈照亮的樹葉,綠得出奇。
他和她走了不長不短的一段路。以前也跟其它女孩這樣走過,路燈下的影子被拉得長長。感覺熟悉且遙遠。走開的時候她對他說,她和他之間不可能。他點點頭,沒關係。與表白時一樣平靜。
回到家中,他關起房間,窗子上鎖。空間密閉。他看著桌上的家長會回執,是女人簽的名。往年也都是她去的,七嘴八舌地和其它不相識的婦人扯談,從頭到尾都關乎成績。
或許今年的家長會也將如同往年,期中考在班裏他比上次下滑了十幾個名次。一邊在打量著如何交待,另一邊情緒肆意占據著思維空間。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理智的人,左顧又慮,一直掙紮卻放不開手。
同時和好幾個人發短信,似乎隻有這種很不實在的忙碌才可以讓他稍稍平靜。深深的夜裏,若在慶上翻來覆去,並且心裏煎熬得過份,他會打電話給另一個女孩。
每次打過去,對方總是已經睡下。無論他說什麼,她總是迷迷糊糊地應聲。每次開口他都沒有喊她的名字,而是直接說其它話語。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喊過這個名字,林小貝。
開始時,問她關於周末家長會的事,她隻是輕輕應聲。後麵隻剩下他的自言自語,抱怨及不願。喂喂。她又應了一聲,卻不掛機。等到他自己也說得迷糊時,他才斷掉電話。
他從不在意兩個人之間感情的生疏與否,從而作為交流言語的內容把握。假期坐火車到各處去,不相識的陌路人與他交淡甚多,從不在意過往,因為或許下一站後,彼此再不見麵。
雖然方式相似,但他知道這是不同的兩條路,而終點卻是一致。他對這一點似懂非懂,畢竟他抵觸那些他所以為的無謂的爭吵,且一直都在抗拒。
隔著一扇門,仍是可以聽到男人和女人爭吵,在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之上,而彼此從不退讓。男人絲毫不溫柔,或許情愛本來就是殘酷的事。而女人太倔強,但這隻是她的個性,無法怪責。
當他徹底習慣如此的種種之後,便會變得麻木。他不知道這隻是情愛的表達,男人和女人彼此仍是相愛。他躺在床上,拿枕頭緊緊蓋住自己,極力逃避那些聲音。
直到呼吸困難,他才緩緩鬆開手。額頭出了汗。關掉燈,像一隻奔跑得極其疲憊的野獸,他攤開雙臂,一陣又一陣暈眩。整個世界旋轉進他的夢裏。
[三]
天亮了,漸漸聽到了聲音。她的眼睛半睜半閉,伸手在床角左右摸觸。碰到了手機,她看了看時間。近乎是二十四小時開機,除掉換電池的時間。從一開始便是如此,並非為誰。
起床刷洗過後,拿起英語課本背記單詞。每一天的節奏及時間布置都驚人地相似,許多人都如此。她從來不相信考試上的運氣,隻懂得花許多時間來換取排前的分數。
突然記起家長會的回執今天便要上交。夾在課本中取出,拿到女人麵前。她看過,先簽了名,斟酌了片刻,再寫下:因事無法出席。女人看起來很年輕漂亮,絕對不會有人想到她有一個抱病的丈夫。
“貝貝,媽媽最近比較忙。還有這陣子你爸爸身體又變差了。”女人想抽多一些時間留在家中陪著臥床的他。因生意失敗,這幾年他喝更多的酒,猛地抽煙。意外發病,醫院檢查出是肝癌晚期。
“嗯。沒關係,我都懂。期中考的成績單我讓鄭帆幫忙帶過來。是年級第三。”她看著女人微微笑著點頭。吃過早餐,背過一會書後再去學校。
“鄭帆,家長會你會過去的對吧。可以幫我把成績單帶回來麼?”她和他一起下的樓梯,十分巧然的樣子。她淺笑著對他說話。
“好的。開會主要說的都是選科的事。你準備選哪一科?”他沒敢望她,眼睛閃過莫名的光。他住在她的樓上。每周總有這麼一次碰巧,相互在下樓時碰到,再聊著走去學校,雖然隻有五分鍾步程。
“猜是物理吧。也可能是曆史。現在還沒決定好。”她的回答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但他極大可能報物理,這次期中考在年級裏排在她前麵兩位的,他便是其中一個。
她和他從初中起便開始相識,同一所學校。三年前,她才搬過來這邊的樓房。先前的豪華住宅被男人變賣,賠償生意的損失。她知道這隻是生命中的曆練,麵對得坦然。
她性格很好,交許多朋友。生活中最多的時間都是用來學習,或者看書。在所有作業做完而該記該背的東西又讀過無數次後,她會拿出自己喜歡的青春雜誌,細細地看。
於她而言,情人JIE的一切就如同一個謎。她對小說裏的人和事深信不疑,並且執著地相信那些故事真實且熾熱地發生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幾次約她出去吃飯,但她都拒絕,也沒有給出任何理由。可能她找不出一個理由來拒絕他,可能她根本就不想找。況且隨便找一個借口敷衍過關並不是她的方式。
其實她都知道。女生的直覺一般很準。隻是她不可以。在這一點上她的確很理智。但有時她又掉進感性的漩渦當中,比如她偶爾會在深夜裏接一個男孩的電話,她聽得出對方疼痛得如同切膚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