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成長 第14章(3 / 3)

陳貴春去了派出所,他說他打了某物流公司的一個小白臉。

派出所的幹警去帶那小白臉來對證,可小白臉已經躲起來了。

幹警對陳貴春說:既然被打的人也不露麵,就算了吧。

陳貴春把小白臉騙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

幹警說:原來是這樣。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抓住他的。

陳貴春走出來,無意間看到旁邊一扇窗口上寫著暫住證登記處字樣。他眼睛一亮,走到窗口問道:這裏離信宜有多遠?裏麵的人說,這裏就屬信宜管。陳貴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他早就到達了目的地,可他並不知道啊!他用舌頭潤了潤嘴皮,又問:有一個名叫張恩品的人來這裏登過記嗎?

辦理暫住證的是一個四十餘多的女人,本來正打哈欠,聽到陳貴春的話,半個哈欠像冰一樣凝固了。她張大嘴看了陳貴春片刻,不回他的話,快速從一扇小門消失了。隻不過半分鍾,就有三個幹警走了出來,帶著緊張的神情讓陳貴春跟他們進去。

你跟張恩品認識?幹警問。

恩品跟我是一個村的,我倆是好朋友。

幹警們交換了一下眼色。你知道張恩品在幹什麼嗎?

聽說他在幫人養狗。

幹警們又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在給哪家養狗?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就找到他了,就不會被騙了。

問話的幹警掏出一顆煙點上。他目前在哪裏,也不知道?

陳貴春淒涼地搖著頭說:我咋可能知道呢……

幹警沉思著,遲遲不說話。

陳貴春覺得奇怪。

抽煙的幹警終於說話了:關於張恩品的情況,我大致給你講一下。簡單地說,他是我們重點通緝的罪犯!

陳貴春猛地從凳子上跳起來:不可能……他犯下啥罪?

一個幹警摁了摁陳貴春的肩頭,陳貴春坐下了。

抽煙的幹警說:他最初的情況跟你差不多,也是被騙,三個月之後,他逃離了,開始偷盜,搶劫,起初單幹,後來拉幫結夥,而今已經形成黑社會性質的團體在廣東各地流竄,給我們的治安帶來極大威脅。

不,不可能,決不可能!陳貴春近乎歇斯底裏地喊道,恩品心腸那麼好,絕對做不出這些事來,你們說的張恩品一定不是我們村的張恩品!

幹警對證了陳貴春的住址,嚴肅地對陳貴春說:我們要抓的張恩品,就是你們村的張恩品,這一點你要明確。既然你們是一個村的,又是朋友,說不定你能獲知他的消息,一旦有了線索,請你立即通知公安,能辦到嗎?

陳貴春沒有反應。他根本就不相信誠實善良的張恩品成了惡人,成了公安通緝的要犯。

幹警提高了聲音,問道:你能辦到嗎?

陳貴春說:我餓……我餓……

一名女警察出去了。不一會兒,女警察送來一盒泡好的方便麵。陳貴春幾乎從女警察手裏搶奪過來,狼吞虎咽,十餘秒鍾就連麵帶湯送進了胃裏。

隻要你提供了有效線索,幹警又說,就會得到我們的獎勵。

陳貴春像傻子似的,始終沒回幹警的話。

問話的幹警又點上一支煙,以奇異的目光看了陳貴春幾眼,高聲說:你們這些來打工的……該怎麼說呢,城市收容了你們,你們就該對得起城市,可是都幹了些什麼?偷盜,搶劫,強奸,殺人!你們這些民工到底在想什麼!

陳貴春伸直脖子,重重地吞下一口唾沫,硬邦邦地說:你們放心,隻要我得到張恩品的下落,馬上通知你們。

抽煙的幹警走到陳貴春身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我們相信你。

說完,他摸出兩百元錢,遞給陳貴春,對陳貴春說:好好找個事幹,既然出來打工,要對得住自己的父母,對得住自己的妻室兒女。

陳貴春機械地道了謝,站起來,走出了派出所。

剛剛拐過一道牆,他就撲倒在地,痛哭失聲:恩品啊,你咋走到這一步啊……

陳貴春能夠哭,可是,遠在四川省宣漢縣普光鎮鬆林坡村的杏兒,已經沒有眼淚了。丈夫出門那麼長時間沒有音訊,一定遭遇了不測。她必須獨自麵對現實處境,獨自承擔生活的重擔,盡快還清債務,再把兒女撫養成人。這個鬆林坡最幹淨利索的女人,如今變成了一個最邋遢的女人,很多時候,她臉也不洗,更不要說梳頭。她不洗臉不梳頭,是沒心情,同時也沒時間。除了種田種地,她還喂了一頭牛,喂了五六頭豬;牛是耕地用的,豬用來賣錢。但是,僅僅做這些還不夠,她還去山上割樺草。石山上見縫插針地生長著一種藤狀植物,鬆林坡人稱為樺草,將樺草割回來,鍋裏蒸熟,剝下皮,日頭下晾幹,再拿到鎮上去賣。一斤樺草皮賣兩元錢,可要多少斤鮮樺草才能湊足一斤晾幹後的樺草皮?這種勞動是否合算?杏兒能計較嗎?這是大山提供給杏兒的生活依據,盡管卑微,她也隻能心存感激!

杏兒起早貪黑地在山上勞動,照顧兒女的任務以前交給公公陳大明。自從陳大明進山塑像之後,小丫跟她弟弟就隻有自己照顧自己了。杏兒總是在清早出門之前煮好一大鍋飯,自己吃過,再用缽盛一點帶著,餘下的就是姐弟倆一天的夥食。如此,小丫和她的弟弟石頭從早到晚都隻能吃冷食。誰知石頭胃弱,吃了一陣冷飯,就又吐又瀉,瘦得皮包骨頭,眼睛像安上去的古銅錢般沒有光澤。杏兒被迫抽身照顧兒子,哪怕到了十裏地外割樺草,時候一到,她也必須趕回來做飯,做好了飯,給兒女盛上之後,自己來不及吃一口,又往坡地上趕。她的嘴角常常掛著一層白沫。那是累出來的。

小丫已經醒事了,醒事的小丫知道疼媽媽了,見媽媽這般辛苦,她說:媽,你教我做飯吧。

杏兒一把抱住女兒,孩子,你還不到五歲呢……杏兒的眼淚本來已經幹了,這時候卻又婆婆娑娑地流了下來。小丫為媽媽擦淚,小丫說,媽媽不哭,媽媽有小丫和石頭,媽媽不哭……

石山上的村民做飯依然用的是古老的吊罐。吊罐之下,是四麵敞開的火塘。吊罐的鐵絆齊到小丫的脖子,不要說把裝上水的罐子掛到搭鉤上去,就是提上空罐,也隻能在地上拖。杏兒告誡女兒,先把罐掛上去,再用銻瓢往罐裏加水;火生起來後,不要讓弟弟靠近火塘邊,把他抱到門檻外邊去,讓他去院壩裏玩耍。小丫說我知道了。

從此,小丫就過起了小鬼當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