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喜劇的形式來寫悲劇和醜劇是這部作品的另一重要特色。展讀這部作品，吸引我們的不是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的情節（這是這部作品所不具備的），而是那些叫人笑出眼淚來的細節描寫和很有特色的語言。打開這部小說，第一章寫“我”這個新兵坦然落座於運送新兵的悶罐車中的嶄新的尿桶之旁，就是一個生動的細節；再如“我”發現牛西寶在被窩裏打著手電筒不是學毛著而是瞅女人像片的細節也頗有喜劇色彩；高指導員和陳
連長為了那頭七百多斤的豬殺不殺而展開針鋒相對的鬥爭，則具有更豐富的內涵。與這種帶有喜‘劇色彩的細節描寫相映成趣的則是作者那種帶有泥土味的農村語言、帶有兵味的軍營語言和帶有喜劇味的“文革”語言雜糅而成的口語化並有點粗鄱化的語言，應該說，這神語言不僅有特色，也有相當的藝術魅力。
在人物形象刻畫上，雖然作者並無與型化的刻意追求，但由於作者有著厚實的生活功底，熟悉他筆下的各種人物，因此寫來個個鮮活突出，很有點藝術質量。陳連長、徐土庚、李兵等人物固然有比較豐富的內涵，且可以開掘得更深些；而像牛西寶、劉應國這類寫得比較鮮活，有較濃喜劇色彩的人物形象固然也有其獨特的審美意義。當然，由於作者不大熟悉更高層的人物，因此陳股長、師長等人物就顯得相形見細。
讀了這部作品，略感不足的是，作為一部長篇小說，作者對生活缺乏更宏觀的把握和對人物心靈更深入的開掘，因而使作品的力度顯得不夠。作為一個具有濃厚生活功底的業餘作者，如能在長篇文體上做更自覺的藝術探索，我相信肖俊誌同誌是會寫出更有力度更優秀的作品來的。
1992年11月
表現改革大潮中的人物命運
評程賢章的長篇新作《神仙？老虎？狗》
廣東作家程賢章六十年代初期開始文學創作，1963年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過他的短篇集《俏妹子聯姻》，近年來，又出版長篇小說（樟田河傳》、《彩色的大地》、《煙脂河》、《青春無誨》等。前不久，我又從《百花洲》1992年第1期上讀到他的長篇新作《神仙？老虎？狗》，我以為此作無論在描寫粵東北山區小城A市改革開放的氣勢得失上，還是在為A市代市長牛舉以1及新聞記者、市長的秘書龍種在改革大潮中的命運沉浮並由此對人生哲理所作的思考上，抑或在雅俗共賞的藝術表現手法的探索上，同程賢章以前的幾部長篇相比，思想上、藝術上均有明顯的進步。
《神仙？老虎？狗）立意於改蓽大潮中各種人物命運的哲理性思考，落筆於粵東北山區小城A市改革大潮的展現。應該說，此作對改革大潮的展現是有聲有色的，也是相當波瀾壯闊的，且有別於前些年一些以改革為題材的長篇小說。A市是山區小城，又是著名僑鄉《雖比不上珠江三角洲得改革風氣之先，以較快的速度和較大的規模取得發展，但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革的大潮也衝擊著A市,使它從市容麵貌和觀念都經曆了一番相當大的變化。尤其是A市市長牛皋主持工作以後，加快了改革步伐，製定了改變A市麵貌的十大工程，他親自抓其中的前八大工程，千方百計爭取修建連接A市與省城的鐵路，在修鐵路的計劃不能實現後，又抓緊落實在A市修建機場
的計劃並限期完成。他不僅抓交通，而且從各方麵抓改善投資環境的措施，以至於親自抓開辦發廊這樣具體的事，並促進A市觀念的變化。在抓改革開放方麵，牛皋的確表現出他的“虎威”。作者以滿腔的熱情寫牛皋的這種在改革開放的大道上勇往直前義無反顧的“虎威”，展現A市改革開放所取得的成就，同時也揭示了A市在改革開放本麵臨的種種問題，存在的種種矛盾。這些問題和矛盾，有的來自客觀方麵，諸如山區交通不便、資金不足以及觀念較舊諸方麵，但也來自主觀的人為的方麵，諸如A市黨政機關中人事關係（像牛皋與常務副市長牧村的關係），尤其是牛皋的自身缺陷方麵，作者做了相當深刻的揭示。牛皋在改革開放方麵的確有一股“虎勁”，也有一種“虎威”，
但是文失之於獨斷專橫，加之，他不童視農業，認為“農業的發展是數學級數，工業的發展是幾何級數”，在A市的十大工程中，把農業降至一個不顯眼的位置；仿佛放革開放的含義就是城市建設。這種錯誤的認識，導致他把修築A市防洪堤的“二四石”強行運到土橋工地上，以致一場洪水使A市的改革成果幾乎喪失大半。同時，作者也不掩飾牛皋的一些作風上的缺陷，例如搞變相選美以及生活作風上不檢點等等，都給他的事業帶來不小的損失。我以為，作者對A市改革開放戒敗得失的描寫，以及在改革大潮下對牛皋命運的思考，還有在此基礎上對牛皋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是真有獨特的認識意義和審美價值的。
在這部作品中，作者除用集中的筆墨相當成功地塑造了牛皋的形象外，對新聞記者龍種、龍種時戀人A市團市委副書記小虹，還有“A市第一美人”“市花”鳳鳴、A市副市長牧村等人物形象都有相當出色的描繪。龍種的才能和命運的沉浮，小虹的單純和對龍種的癡情以及她在抗洪中的獻身，牧村對牛皋的正常的抗爭和不正常的手段，鳳鳴的輕浮及其命運，都給我們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作者熟悉他筆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表現他們時，也各有一些精彩的筆墨，但是，對一些人物，例如對鳳鳴的描寫，略嫌表層些。
看得出來，程賢章在此作上追求一種雅俗共賞的藝術表現手法和藝術風格，行文活潑自然，善於穿插各種故事趣聞，這都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但是也必須看到，由於作者敘述的隨意性太強，也影響到作品的結構；另一方麵，由於作者過於注意可讀性，注意通俗，作品的審美品格也受到一定影響。這當然也是令人感到不滿足的。
《青春無悔》簡評
讀了廣東中年作家程賢章的長篇新作《青春無悔》（百花洲文藝出版社出版，列為“藍帶文學叢書”之一種），覺得這是一部從內容到形式都頗為新穎別致的值得注意的作品。婚姻愛情是個古老的題材，以五十年代青年人婚姻戀情為題材的作品也出現過一些，但《青春無悔》在表現五十年代這一特定曆史時期的青年婚戀生活時，卻選取了新的角度，且有新的較深的開掘。小說以大學畢業生、S市報社記者楊洋與三個女性：雲雲、月月和星星的愛與交往為主線，以兩代麻風女不同的遭際為副線，既寫出愛的複雜性的迷亂，解剖了五十年代政治與封建婚姻的悲劇，又通過這一獨特的角度，從側麵表現了五十年代既引人向上又隱含著某些危機和陰影的時代麵貌和時代精神。對於廣大青年讀者來說，這部長篇小說對於了解五十年代青年的婚戀生活，從一個更深的層次上認識五十年代，具有獨特的認識價值，當然，也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
楊洋和雲雲的戀愛是在一種特殊的北景下開始的：農村合作化初期，楊洋被抽去參加下鄉工作隊，幫助農民組織合作社，由於雲雲帶頭參加合作社，為之工作打開局麵，加上雲雲的淳樸美麗，以及何組長的慫恿，楊洋這個大學生愛上了村姑雲雲。但是，他們的婚姻還沒有開始，“便被卷進了政治與封建的漩渦之中”。最後，楊洋和雲雲還是結婚了，婚後由於文化層次的差距也給他們的婚姻生活籠罩上一片陰影，也有過愛的迷亂，但最後還是維持住他們的婚姻關係。雲雲的妹妹月月是一個著名的演員，她的婚姻生活更深地打上那個時代的烙印。她那比她大10歲的丈夫、劇團編劇崔耀祖由於被劃為“胡風分子”，組織上強迫她同崔離了婚；而當崔平反回劇團之後，組織上又出於要崔寫劇本參加彙演的需要，動員月月同崔複婚。；月月的婚姻受到各種政治因素的支配，成了政治的工具。而當S市報的總編老洪準備在報紙上披露這樁政治婚姻的始末時，又受到種種阻撓而作罷。月月在婚姻上的遭遇更帶有五十年代政治婚姻的色彩，也更深刻地揭示了政治婚姻的悲劇性。至於雲雲的另一個妹妹星星，她和她的姐夫楊洋在粵東海神泉鎮的邂逅後一段浪漫生活，似從另一個角度揭示了五十年代青年婚戀生活更率真更真誠的一麵，而她最後與曾經追求過雲雲後來被錯劃為右派的羅亭的結合，似也寄托著作者某種對婚戀生活的理想。我們一般認為，五十年代的天空是比較明朗的，但是，《青春無悔》的作者以現實主義的態度，以楊洋的婚戀生活為切入口，更深刻地解剖了五十年代社會中的萊些消極因素，揭露了封建的政治的婚姻對青年的戕害，表現了作者的藝術勇氣。
小說的作者原來是位記者，這使他的文筆活潑且寓於幽默感，第一人稱的敘述角度也是長篇小說中少見的，但此作運用得頗為嫻熟。楊洋、雲雲、月月、星星、羅亭等五十年代青年形象的刻畫也是成功的。
199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