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珠穆朗瑪 第三章(3 / 3)

再一次回望紅燈龍,回望青年旅館的仿唐建築,西安的建築比江南的建築更氣派,更雄偉,更大氣,但她還是想盡快離開西安,對於西安,她不想恭維。

司馬君見吳紫藤回頭凝望旅館,也看了看,這樣的建築在西安多的是,幾乎所有街道都能看見一兩家,司馬君早已見怪不怪。他想吳紫藤大概對仿古建築感興趣,便說:你是不是喜歡仿古建築,如果喜歡,我領你去南院門看看,那裏有仿古一條街,房屋古樸,賣的東西也很古樸,字畫,玉器,硯台,陶塤,啥都有,走在街道上,就像回到了唐朝,自己也覺得自己像個古人。

吳紫藤回過神來,生怕司馬君領她再去什麼地方,昨天的大唐芙蓉園是一家仿古公園,而且規模宏大,在那個地方,不但沒有古人的感受,還狼狽得無地自容,大雁塔廣場也有古代風韻,但感覺到的是繁華背後的齷齪,她急忙說:謝謝,我哪兒也不去,咱們早點到車站吧。

司馬君說:好的,早點去好,我還要補票哩。

紫藤想起昨天司馬君不願意乘出租車,願意乘公交車,便向不遠處的公交車站牌走,司馬君見她往站牌方向走,便說:就在這乘車吧。

說著伸手攔車。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他首先上了車,把背包抱在懷裏,坐在司機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紫藤疑惑了一下,上了車,坐在後麵的座位上。

到了火車站,紫藤站在車站廣場上看包,司馬君去售票大廳買票。太陽已經升起很高了,廣場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個男人走過來,手裏捏著一疊地圖,問她:要地圖嗎?西安地圖。

紫藤搖搖頭,向售票大廳門口望。男人又說:上麵有陝西各個景點的介紹,一冊在手,便知整個陝西。

紫藤又搖搖頭,在西安待了兩天都不想待了,還整個陝西,還是不了解的好。男人說:你不知道我們陝西有多少名勝古跡,陝北有紅色旅遊聖地延安,有天下黃河第一瀑布壺口,關中嗎,你知道吧?

說到這兒,男人伸長脖子,把嘴湊到紫藤耳朵跟前,紫藤後退一步。男人自言自語的說:關中有武則天女皇的墓,有貴妃楊玉環的墓呀。知道嗎,在這兩個女人墓地捧這麼一捧泥土,每天晚上把泥土澆上水,當麵膜這麼一塗,哎喲,你猜怎麼著?那個白呀,那個嫩呀,那個,哦,哦,女人味呀!

看見男人眉飛色舞的樣子,紫藤覺得好笑,一把泥土能當麵膜,能讓女人返老還童,去你的吧,你去騙白癡吧。紫藤提起包往一邊走,不想聽這個人胡言亂語。她一走,男人急忙跟上兩步,說:你去旅遊呀?去東線還是西線,東線有華山,華清池,兵馬俑,西線就有那兩個貴人的墓地,咋樣?去西線吧,那邊有車。

男人伸手拽她,她快速往前走去,男人就不跟她了,男人瞅見了另一個目標。她向城牆邊上走,因為城牆遮擋,太陽還沒照到那兒,這裏積聚著很多人。看見有個空地方,她走了過去,剛站穩,一個老年男人晃晃悠悠向她走來。她看了男人一眼,繼續向售票大廳張望。老年男人走到她跟前,說一聲:姑娘,我給你說個事。

紫藤左右看去,旁邊全是男人,沒有女孩。便看那老人,老人臉上褶皺很多,眼睛渾濁,但臉上的表情很神秘。紫藤不知道老人要給她說什麼,一想,自己的姥爺也這麼大歲數了,不會有啥不放心的。便望著老人,老人說:姑娘,看你這個樣子,是不是遇到啥麻達咧?

紫藤聽老人這麼一說,想一想,近來確實麻煩很多,但她搖搖頭,輕聲說:沒有什麼麻煩,還好。

老人說:嗬嗬,你沒說真話,看你麵相,是個有福之人,但是你最近很不順暢呀。

聽見麵相二字,紫藤立即明白過來,老人原來是個算命先生。以前聽說過有算命的,可不知道算命先生長的什麼樣子。她朝老人仔細看去,老人頭發花白而蓬亂,灰色的襯衫上油漬斑斑,襯衫上本來五顆扣子,隻扣了兩顆,其餘三顆隻有扣眼,不見扣子。褲子也皺皺巴巴,腰上裹著寬寬的褲腰,腳上趿拉著一雙拖鞋,拖鞋一隻大一隻小,大的是黃色塑料拖鞋,小的是藍色塑料拖鞋。腳背黑得發亮,由於鞋子不合腳,長長的黑色腳指甲伸向鞋外,大拇指觸到了地麵。老人見她在看自己,便說:你聽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嗎?

紫藤忽然想笑,就悄悄的笑了一下。老人說:你遇的麻達挺大的,你得消一下災。

聽見災字,紫藤不敢笑了,她明白自己確實遇到了災難,但她還是將信將疑,老人怎麼就知道她遇到災難了呢。她有點心虛,也有點害怕,不知道說什麼好。

老人見她動了心,便說:咋樣,我幫你消災。

紫藤說:什麼是消災?

老人說:瓜女子,消災就是給你施法,施了法,災就從你身上跑了,你就沒麻達了,就利索了。

紫藤說:怎麼施法?

老人說:怎麼施法是我的事,施法需要一些東西,我是拿錢買的,你就出個成本價,這個忙算我幫你。

紫藤說:你幫我啥?

老人說:我幫你消災呀。

紫藤說:多少錢?

老人往她跟前湊了湊,將右手伸到她下巴跟前,圈起大拇指,伸出枯樹杆一樣的手掌,說:這個數!

紫藤想起西安的物價低,便試著說:四元。

老人生氣般的說:你日弄人哩,四百塊!

紫藤沒想到這麼貴,便說:這麼貴?

老人說:知道啥叫舍財免災吧,這點財算啥呀,跟你的災比起來,隻是九牛一毛。

紫藤說:我沒這麼多錢。

老人說:沒錢就說沒錢的話,我就好事做到底,給你減個半,看你出門在外,怪可憐的,兩百塊算啦。

紫藤說:還是太貴。

老人說:不能太少了,你得讓我掙個本錢,這麼著吧,一百八,不能再少了。 正說著,一個人向他們走來,老人看見那人走來,出溜一下就沒了蹤影。紫藤向老人消失的方向望去,那裏有一個鳥市,很多老人在看鳥,買鳥,遛鳥。紫藤想,老人大概隻是個抓野麻雀來城裏賣的人吧。算命隻是他的業餘愛好,或者隻是他的一份兼職工作。

售票窗口排隊的人很多,司馬君不好意思插隊,隻好按次序排隊,前麵的人前進一步,他跟著往前走一步,每個窗口都排著長龍。在排隊購票的不鏽鋼欄杆以外,總有幾個人湊在買票者旁邊,問一聲:要票嗎?當天的。

大部分人不理不睬,也有人搭話:有去北京的嗎?

那人立即湊過來,低聲問:要幾張?

買者說:三張,硬臥。

票販子說:沒問題,你出來,跟我走。

買者說:就在這兒,你拿出來,我看看。

票販子為難的說:沒在我手上,在那邊,你跟我去拿,保證不耽擱你上車,走吧,哥們!

有人果真從隊伍中間出來,跟票販子走了,有人隻是問問,問完了事,沒有下文,繼續排隊。司馬君知道這是票販子,也不搭理,心裏盤算著買西安到蘭州的票還是西安到西寧的票。紫藤買的是西安到蘭州的票,買票的時候她不知道有西安開往西寧的直達火車,在車票代售點買的,現在退票當然可以,但保證不了一次能買兩張到西寧的臥鋪票。他想,如果能買兩張西安到西寧的票,就把紫藤手上的票退了,或者賣出去。如果買不到去西寧的直達車票,就買一張去蘭州的,終於到了售票窗口,他對著送話器說:買兩張到西寧的硬臥票。

售票員問:哪一天的?

司馬君高聲說:今天的!

售票員說:今天的沒有,三天以後的要不要?

司馬君口氣軟了下來,他說:那有沒有到蘭州的硬臥?

售票員說:還硬臥呢,連硬座都沒有啦。

司馬君聲音更低了,他勉強的說:硬座也行,一張吧。

售票員的聲音明顯生硬了:沒聽見硬座都沒有了嗎。

司馬君怯怯地說:還有沒有其他啥票?

窗口裏麵立即傳來不耐煩的聲音:沒有,無座票都沒有了,有些大學提前放假,青藏鐵路馬上通車,向那邊去的人太多,票早預定完了。

司馬君著急了,聲音高了幾度,急切地問:能不能想想辦法?

售票員生氣了,大聲訓斥道:給你說了,沒票,一邊去,給後麵的人讓道。

司馬君傻眼了,西安到蘭州的票都沒有,更不用說到西寧的了。有人在拽他的袖子,一回頭,看見一個女人,女人神秘的問一聲:大哥,你要去西寧嗎?

司馬君說:是的,去西寧,沒票了。

女人說:要幾張,我有。

司馬君疑惑的問:真的假的?

女人說:我說大哥咋不相信人哩,要不是真的,天打五雷劈。

司馬君說:我看看。

女人說:到後邊看吧,絕對保險。

兩人相跟著到了後邊的牆腳跟前,女人從懷裏摸出兩張西安到西寧的硬臥票。司馬君拿在手裏看,女人低聲說:有啥好看的,剛從窗口買的,我舅舅一家幾口準備去青海旅遊,今天有事走不了,到退票窗口退票吧,又退不到全額票價,隻能在這兒代賣。

司馬君想,票好像是真票,但誰能保證是真是假,如果買兩張假票,虧損太大,還誤事。如果買一張到蘭州的,剛好和紫藤一塊。又問一聲:有沒有到蘭州的票?

女人反問一句:今天的嗎?

司馬君說:是的,今天的。

女人說:沒有兩張,隻一張,軟臥,要不要。

司馬君說:軟臥,多少錢?

女人說:票麵上有價,我不多收你的,票上多少就多少。掏錢吧,快點,有人過來了,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是票販子哩。

司馬君看了票價,看了5車10號下鋪的字樣,付了錢。把票往上衣口袋裏一裝,趕緊往售票大廳門外走。正走著,一個男孩跟上來,大聲嚷嚷:誰要票,到蘭州的火車票啊!

司馬君不管不顧,一個勁朝門外走,心想買票耽擱的時間太久了,紫藤會著急的,這趟車也快剪票了,得趕到廣場上去接紫藤。他往外擠,男孩跟著他擠。男孩繼續喊叫,好像專門對著他耳朵喊叫一樣:蘭州的臥鋪,誰要?

司馬君對蘭州有些敏感,從排隊到買上票,總在想蘭州,說蘭州,這會兒有人在他耳朵邊上喊叫蘭州,就覺得跟自己有關。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上衣口袋,覺得不對勁,又摸了一下,忽然驚慌起來,口袋裏的火車票咋不見了。他愣在門口不動,進進出出的人裹挾著他,把他推到了大門外。男孩站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他。司馬君問男孩:你看見我的車票了嗎?

男孩說:沒看見你的票,我這有一張,賣給你。

司馬君拍打著上衣和褲子,再掏一遍衣服口袋和褲子口袋,他知道沒往褲子口袋裏裝,還是不停地去掏。男孩舉起手中的票:你買呀不買,不買我走啦!

司馬君看見男孩手裏的票正是5車10號下鋪,他以為看花了眼。從昨天到現在頭就有些痛,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啤酒,在街上趟了一夜,今天總是提不起精神。看見自己的票被男孩捏在手上,便驚恐萬分,是不是他剛才往外擠,把票擠丟了,被男孩撿著了。

司馬君說:是不是你撿著的,還給我吧。

男孩說:什麼我撿著的,明明是我買的。

司馬君說:你買的,你咋要賣?

男孩說:你管我的。

司馬君說:給我,就是我的。

兩個人馬上就要動手了。一個警察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司馬君看見警察就像看見了救星,趕緊對警察說:請你幫我作主,剛才我買的票,被這個男孩撿到了,你幫我要一下。

警察還沒張口,男孩就嚷開了:我爸爸昨天排了半天隊買的,他說是他的,哼!

警察問:你們到底誰買的?

男孩說:我爸爸買的!

司馬君說:我買的!

警察說:有啥證據?

男孩說:你問售票員!

司馬君向四周看去,不見賣給他票的那個女人。便說:我從一個女人手上買的。

警察說:你們誰急著走,就先拿這張票。

司馬君說:我急著哩,馬上要剪票了。

男孩笑嘻嘻的說:我不急,我幫我爸爸賣票。

警察說:那你就先拿著,把錢給娃就行了。

司馬君說:我買的票,還給他啥錢?

警察說:咋這羅嗦?既然是你的票,咋跑到他手裏去哪,你們自己解決吧。

警察一轉身走了。男孩口氣緩和了點說:這樣吧,這張票四百多塊,我也不要你這麼多,八折咋樣?

司馬君說:不行,你得還給我。

男孩說:給你好呀,哼哼,你就做夢吧!

說著向售票大廳裏麵走。司馬君急了,跟了兩步,還沒走到男孩跟前,男孩好像知道他在後麵跟著一樣,轉身說:八折的八折咋樣?

司馬君說:再少點吧。

男孩說:不能再少了,就這個價,行了行,不行拉倒。

司馬君隻好掏了錢,遞給男孩,男孩抓過錢,用力甩了甩,甩出一陣紙張的脆響,又拿捏了幾下,把錢裝進錢夾。司馬君覺得奇怪,這麼小的男孩就用上錢夾了,在他們學校,這麼小的學生連零用錢都沒多少,根本用不上錢夾子。 男孩把火車票遞過來,他抓住票,緊緊的捏在手心,生怕再次丟失。快步跑到廣場,看見吳紫藤正迎著他走來,一下子難受起來。他想給她說點什麼,但他什麼也不能說。他忍住了,強打起精神,接過吳紫藤手裏的背包,說:走吧,快剪票進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