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珠穆朗瑪 第三章(2 / 3)

醉漢說:吃裏爬外的東西,要拉你拉他們呀,看老子以後咋照顧你生意。

老板說:我說馮老板呀,拉你是怕你吃虧嘛。

醉漢說:去你娘的個腳,啥話都叫你說了。你給她說,她喝了我的酒,就放她走,要不老子叫你好看。

老板就走到紫藤跟前,哭喪著臉說:姑奶奶,你就喝了吧,要不,我麻煩就大啦。

紫藤毫不膽怯的說:我不喝,憑啥叫我喝,我不認識他。

老板還要繼續勸她,被一隻手抓住衣領,這時,紫藤才顧上看來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攔住她的摩托車司機。她想道謝,來人沒有望她。醉漢再一次撲來,摩托車司機放了老板,雙手把醉漢往後推。醉漢罵罵咧咧伸手打過來,摩托車司機接住他伸過來的拳頭,使勁往後推,醉漢搖搖晃晃,沒站穩,哎喲一聲,倒在地上。飯館老板去拉醉漢,摩托車司機抓住紫藤的手,就往外跑。紫藤沒顧上付飯錢,也沒顧上拿那朵玫瑰,就跟著男人跑出飯館,上了摩托車,很快消失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

後來,當她回憶起整個西安之行的時候,依然想起那枝玫瑰,那枝來自家鄉的,散發著雲貴高原紅土地芳香的紅玫瑰,也會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想起的時候,還會伴隨著一絲一縷的溫馨。

回到青年旅館,付了摩托車司機的車費,就向旅館裏麵走。司機跟在後麵,悄聲說: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紫藤看看司機,看看旅館大門,回頭對司機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就不留你了,謝謝你的幫助。

司機笑一笑,跨上摩托車,一踩油門,轟的一聲,開走了。

紫藤望著飛馳而去的摩托車,眼裏飽含著淚水。她伸手摸一下臉龐,臉有些痛,有些發熱。她在門口站了一會,正準備向裏走,被一對從旅館裏麵出來的男女撞了一下。

司馬君的臉一直滾燙著,身子熱熱的,一股熱流從腹部直往上竄,他知道,自己有了反應。畢竟自己還不算老,對男女間的情事還感興趣,但他不想回去,不願意這麼早就跟老婆和解,不願意靠近她的身體。腦海裏一下子卻閃出吳紫藤的影子,該死,吳紫藤多清純,多婉約呀,這樣的女子,他隻有尊重,隻有愛護,隻有當玉佛一樣供奉和朝拜,千萬不敢動邪念的。況且,長這麼大,還沒有跟自己老婆以外的女人有過身體接觸,他沒有這個愛好,也不習慣。他總是以為人師表的身份約束自己,多年來,也習慣了老婆在身邊就例行公事,老婆不在身邊就盡量克製自己。資料顯示,人的荷爾蒙在特殊環境下是可以轉移的,他覺得資料上說的有道理,這種資料肯定是科學家研究出來的,他佩服科學家,從小到大,都佩服。

一家門頭上閃爍著巨大孔雀造型的演藝廳就在眼前。司馬君知道這種地方很熱鬧,消費也很高。以前他沒有進過這種場合,總覺得不是他這種人隨便出入的場所,不知為什麼,此時的他想進去看一看,裏麵究竟有什麼。他在門口站了一小會,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剛走到門廳,就有人迎住他,喚他一聲:老板,你來啦!

司馬君以為對方看錯了人,他什麼時候變成老板的,便向一旁望去。迎接他的人是個很年輕的女孩,麵容姣好,披肩發,口紅塗抹的很鮮豔。

女孩說:老板,怎麼這麼久不來看我們呀!

司馬君又以為女孩認錯了人,便說:我第一次來這裏。

女孩說:啊呀,第一次好呀,第一次來看我們,我們也很高興,想喝點啥?

司馬君說:不知道。

女孩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向一個包廂裏推,司馬君想掙脫女孩的攙扶,沒有成功,無奈的說:我不進包廂。

女孩便挽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大廳送,他不習慣女孩挽他胳膊,抬了一下手臂,往一邊走了兩步。女孩知趣地鬆了挽住他的手臂,送他到大廳,大廳裏已經坐了很多人,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快到座位的時候,女孩擠上來,再次挽住司馬君的胳膊,司馬君甩了甩胳膊,女孩像是忽然想起來一般,快速鬆開手臂,伸出手掌,作請的手勢。司馬君順勢坐在一個空位子上,一個女人橫眉冷對的吼道:沒看見是我們的位子嗎?

司馬君正要說聲對不起,女孩幫他說話了,女孩說:不好意思,我們沒看見,請息怒。

然後拉住司馬君的胳膊走到另一個位子上,請他坐下。他坐定後,女孩揚起胳臂向遠處打了一個手勢,立即有人端來一個盤子,盤子裏有啤酒,有水果,有毛豆,有紅酒。司馬君看著兩個女孩把盤子裏的東西往茶幾上擺,心想這兒真好呀,進門就有吃的。他確實餓了,中午跟紫藤在解放路餃子館吃了餃子,整個下午到現在滴水未進,原本不覺得餓,看見這麼多好吃的,反倒餓得發慌。他抓起毛豆就吃,女孩看著他直笑,啟開啤酒,倒滿兩杯,一杯握在自己手裏,一杯遞給司馬君,司馬君不接,隻顧吃著毛豆。

女孩把杯子喂到他嘴邊,他說:我從來不喝酒,你自己喝吧。

女孩說:不給麵子呀,是覺得我不夠漂亮嗎?

司馬君說:喝酒跟你漂不漂亮有啥關係?

說著瞅女孩一眼,女孩正嬌媚的看著他。女孩傾斜著身子,已經挨著他了,他一低頭,看見女孩高聳的乳房和白皙的脖頸。他有點慌張。女孩裝作沒看見,把酒杯又端給他,喂他,他嘴一張,喝了一口,女孩又喂,他又喝了一口。這時,舞台上歌舞開始,主持人聲嘶力竭,大聲煽情,司馬君看見舞台上的女孩都露著肚臍,男孩從高空的繩子上飛來蕩去,還有人手拿菜刀朝自己頭上砍。身邊的女孩貼得他很緊,幾次他都想伸手去摸那雙肥乳,都被自己的意識拽了回來,女孩始終笑眯眯的,向吧台又打了個手勢,有人又端來啤酒、果脯、爆米花,司馬君繼續狼吞虎咽,女孩又喂他喝酒,喂了兩杯,他才發現酒並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便主動接過酒杯,和女孩對飲起來。女孩見他來了興致,握住他的手,把一枚硬幣塞進他手裏,跟他猜寶。不一會女孩就贏了,一個勁地喂他喝酒。後來,兩人還喝起了交杯酒,再往後,就聽不見歌舞聲了,他感到有人在推他,有人拉扯他的衣服,褲子,再後來,就感覺到涼風習習。恍惚間,他樓著女孩,女孩給他拋著媚眼,給他嘴裏喂毛豆,喂爆米花,當然,喂得最多的還是高檔啤酒。他感到自己踩在水邊,好像在遊泳池邊上,他不想遊泳,害怕水太深,不小心淹死咋辦。但女孩一掌把他推進水裏,他在水裏掙紮,翻滾,大聲喊叫。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就聽見腳步聲,腳步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嘈雜,後來就感到很熱,隱約間,他感到太陽照在身上。

他是被一群學生嘻嘻哈哈的吵鬧聲驚醒的。他對學生的聲音非常敏感,平時一聽見學生的聲音,就立即挺直腰板,目不斜視,等著學生上前跟他打招呼。他把身子挺了挺,覺得有什麼東西擋著他,身子挺不直,用腳蹬,沒蹬著,睜開眼一看,一隻巨大的不鏽鋼垃圾桶正抵著他的腰,他坐了起來,身子軟軟的,看見幾個學生從身旁經過,趕緊往起站,站了一次沒站穩,扶住垃圾桶,用了一把力,第二次站穩了。站起來後,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自己在垃圾桶旁邊躺了一夜?不遠的地方就是孔雀演藝廳。原來,他在孔雀演藝廳大門外躺了一夜。

他習慣性的整理著衣服,衣服上沾了泥土,拍打褲子的時候,發現褲兜少了東西,褲兜裏的現錢全沒了,伸手去掏,隻有兩張公共汽車票。摸摸衣服口袋,口袋裏的教師證和學校食堂的就餐卡還在。他把教師證和就餐卡掏出來,捏在手上看了看,拍打一下,放回原來的衣兜。搖搖頭,頭有點痛,識別了一下方向,知道離學校不遠,現在,他身無分文,沒有錢乘車,隻好步行,所好的是,今天上午沒有他的課,他可以不急著回去。但他還是得回去,身無分文的人在城市舉步為艱,即使不出門,一分錢也能難倒英雄漢。

從學校的後門七拐八拐回到宿舍,老婆已經起床,她一眼就看見司馬君肮髒的衣服和破爛的衣領,她衝了過來,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推搡著他,惡狠狠的說:老實交代,一晚上野到哪去了,打手機,手機不接,打你同事的電話,都說沒看見你,說,到底跟哪個野女人跑了?

司馬君本來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反正糊裏糊塗一夜沒歸,錯也是錯在他,現在一聽老婆給他同事打電話了,立即火冒三丈,他把女人一推,罵道:你憑啥到處打電話,還嫌我不夠窩囊!

老婆說:才知道你窩囊,你幾十年前就窩囊,你全家都窩囊,你祖祖輩輩都窩囊,你以為你念了幾年書,住到城裏,就不窩囊了,可是你照樣窩囊,你隻是個多念了幾年書的農民!

老婆還在咒罵,還在撕扯他,他忍無可忍,啪的打了老婆一下,老婆捂著臉哭叫起來,聲音無遮無掩,穿透力極強,並且響徹天空。他害怕了,老婆端出的是老家夫妻鬧仗的架勢,老家農村夫妻吵架,由於吵鬧聲驚天動地,引來全村人看熱鬧。看老婆今天的架勢,她是要讓全校師生知道他司馬君打了老婆。

他害怕極了,情急之下,跑進裏屋,把抽鬥裏的錢全抓起來,裝進口袋,就往外跑。跑出很遠,還聽見老婆的哭鬧聲,有兩個教師家屬已經往他家快步走去。他知道,家裏又要熱鬧一番了。

司馬君很快出了學校後門,鬼使神差,就看見各個小店鋪裏擺著電話,他抓起一部紅色電話,就撥打起來。電話通了以後,他沒有及時說話,他有點膽怯。電話那頭傳來喂喂的聲音,他再次深呼吸了一下,終於說話了:李主任吧,我是司馬君,我想請假。

對方說:司馬君,你沒遇到啥麻煩吧,聲音咋這麼可怕?

司馬君說:我隻想請假。

對方說:學生家長來學校鬧事,我知道了,你請假也好,免得他們再來鬧,你請多長時間假?

司馬君說:你說多長就多長。

對方說:那你隨便啦,也快放暑假了。

司馬君沒顧上說聲謝謝,他害怕主任反悔。咵嗒一聲掛了電話,付了電話錢,朝街上走去。這個時候,一個想法已經形成,而且很堅定,他要跟吳紫藤去德令哈。盡管他不了解那個地方,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但他無處可走,他不想在西安待了,西安已經讓他深惡痛絕。他想立即離開西安,離開這個外表華美古老,內裏卻腐爛變質的都市。他要走,要離開西安,眼下這種情況,他隻能跟她走了。

打了出租車,很快到了青年旅館,吳紫藤剛起床,她揉著眼睛,看見司馬君,熱情的招呼他坐,並說:不好意思,我自己能上車,不需要送站的。

司馬君說:我跟你一起走,我們一起到那個地方。

吳紫藤驚訝萬分,仔細瞅了司馬君一眼,發現他跟昨天不一樣,衣服不整齊,頭發有些淩亂,說話的聲音也硬硬的。她說:我隻是一時興起,沒地方去,才想著出來走走,說不定走到一半就折回去,我還沒有想好。

司馬君急切的說:你想好了,就這麼定了吧,咱們一塊兒出去走走,如果真不去那個地方,走到哪算哪吧。

紫藤還要說什麼,司馬君說:我不想在西安待了,我想立刻離開西安。

紫藤說:哪你可以去別的地方呀。

司馬君說:我想陪你一起走,你一個人出門不容易的。

紫藤不好再說了,但她依舊沒有答應他的意思。她有自己的顧慮。出來的時候,帶了足夠的口服藥,洗滌藥不便攜帶,隔幾天就得到當地藥店購買,所好的是,沿途都能買到。口服藥喝起來比較方便,外用洗滌藥用起來就不方便了。況且,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是個病人,更不能讓人知道她得的是那種病。 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去衛生間收拾洗漱用品。

吳紫藤收拾自己的旅行包,司馬君坐在床沿看著她收拾,不好幫她,他沒有東西可收拾,就下樓去,出了青年旅館,不多一會功夫,就穿了件新襯衣回來,還提了一兜蘋果、方便麵、礦泉水一類的東西,紫藤見司馬君這個樣子,心想他已下了決心,如果堅持不讓他同道,會傷他情麵,她更加為難,但不知道如何解決。紫藤退了房間,背上自己的旅行包,司馬君說:我幫你背包吧,我沒啥東西。

紫藤遲疑了一下,把包讓給他,自己提了水果袋子,出了旅館大門,紫藤回望一下門楣,門楣上雕梁畫棟,古色古香,紅色燈籠在晨風中搖曳著,舞動著。以前她隻知道江南的枕水人家喜歡掛紅燈籠,後來看電視,知道北方人也喜歡掛紅燈籠,到了西安,城牆上的樓閣上,箭樓上都掛著紅燈龍,一些仿古建築的房簷上,門楣上,窗戶上,大廳裏也掛著燈籠。她選擇住這家旅館,大概就因為紅燈籠的緣故吧。在江南,有很多水鄉小鎮,小鎮開辟了旅遊項目,人們在水巷邊開了茶館,飯店,手工藝商店,每家店鋪門口都掛著紅色的燈籠,晚上燈光一亮,照得四周紅暈一片。水波是紅的,小船是紅的,樹枝是紅的,人們的臉也是紅的。要了阿婆茶,要了阿婆飯,坐在水邊的竹椅子上一邊看水,一邊品茶,張海洋曾經帶她去過周莊,去過烏鎮,在那裏,她穿梭在古鎮狹窄的巷道裏,在青石板小巷裏留連忘返。小巷的房屋全是木板結構,門口有半截高的外門,進正門前首先得開外麵的半截木格門。她常常扒在人家的半截門上,往裏看,人家在裏麵看電視,吃飯,聊天。見她伸長脖子看他們,也不奇怪,照樣繼續手裏的活計。看得久了,張海洋就說:你這個樣子看人家私人住宅,人家會覺得你沒有修養。

紫藤嘻笑著說:我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誰讓他們這麼稀奇呢。

張海洋說:人家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江南人,我們江南人都很講究的,不隨便到人家家裏打擾的。

紫藤說:我又不是江南人,所以我可以打擾他們呀。

張海洋說:你要在江南立足,就得學習江南的接人待物,風俗禮儀。

紫藤吐一吐舌頭,說:江南咋這麼多講究。

張海洋說:這隻是個皮毛,深厚的還在後麵哩。

在江南小鎮,兩人就住在枕水人家的小閣樓上。閣樓很古樸,窗下就是流動的水巷,水巷裏有人洗衣服,有人淘米洗菜,有搖著小船的婦女。聽房主人說,房子有一百多年的曆史,房間裏散發著陳舊的,古老的木質氣味。住在這樣的房間裏,有上個世紀三十四年代都市知識分子男女的感覺。在江南流淌的水邊,在古舊得令人愛憐的閣樓上,依然掛著紅燈籠。紫藤的心裏就這樣慢慢的滋生著紅燈籠,紅燈籠總伴著張海洋和自己的影子。看見紅燈籠,就好像回到了江南,回到了那段甜蜜的情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