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想回家蓧麵館門口立著一塊牌子,上寫“包席”兩個大字。
蓧麵館裏邊熱鬧非常,滿滿地坐了兩桌子人,除了田青、豆花、徐木匠、王南瓜、龔文佩、瘦猴之外,都是駝隊的夥計和炮手。
傻大個子的媳婦是一個長得不是很好看、但看上去樸樸實實的女子。今天兩個人都穿上了新郎新娘的衣服。
王南瓜站起來,“哎哎哎,大夥別像蛤蟆吵塘似的瞎嚷嚷了!”
“你才是癩蛤蟆呢!”瘦猴笑罵道。
“你老實點兒!瘦猴。要不,等你娶媳婦的時候,我去鬧洞房,讓你從你新娘子褲子裏掏長蟲!”眾人哈哈大笑。
“死南瓜!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豆花紅著臉罵了一句。
“哎哎哎,別笑了。咱們按山西的老規矩,新郎新娘都拜完了天地了。現在呀,就添點兒新鮮玩藝,不是民國了麼,咱們再按文明結婚的新辦法,請主婚人田青——誌同貿易公司田董事長來個致辭,好不好?”王南瓜說:“來,呱唧呱唧!”
大家都看著田青鼓起了掌。
田青站了起來,“那,我就說兩句。大個子是我們誌同貿易公司駝隊的隊長。我作為董事長,代表本公司全體員工向他和新娘子表示衷心的祝福!我作為大個子的上司,得向新娘嫂子介紹一下,大個子有個外號。”他問大家,“知道叫什麼嗎?”
眾人異口同聲:“傻大個子!”
“對!不過,嫂子別害怕,我們的大個子,一點兒也不傻!要不,我把六十多頭駱駝、三十幾號人的駝隊交給他?那我田青不成了傻小個子了?”
大家哄堂大笑。
“還有一條我敢說,你嫁給大個子,絕對不會受人欺負。他一個人能扳倒一頭駱駝,你說誰敢欺負你?別說是瘦猴了,就是王南瓜這樣的,他一個人能打八個。”田青說得高興。
大家又笑了。
“得了,別耽誤大家喝酒,最後再說一句,祝你們早生貴子!大家吃好喝好!來,我們先共同舉杯,祝福新郎新娘白頭到老!”田青帶頭舉起了杯。
正喝得熱鬧,梁滿囤滿頭大汗地提著禮盒走了進來。
在場的人都有點兒出乎意料。田青趕緊站起來:“呦!滿囤,你也來喝大個子的喜酒來了?快請入席!”梁滿囤把禮盒放在地上,擦了把汗,坐到了田青身邊,衝大家拱拱手:“對不住對不住!我來晚了一步。”
“滿囤,今天是大個子大喜的日子,你也說幾句吧。”田青讓著。
“好好好。”梁滿囤站起來,“大個子,借你的喜酒,我也說兩句,田青這個地方選得好啊。龔文佩的蓧麵館,是我們這夥子走西口的人,剛到包頭時的落腳點。請的人也好!好幾位都是當年在黑土崖上,共過患難的兄弟姐妹們。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都七八年了,我們這些人,也都有了胡子了。”“豆花沒有!”“豆花要是有胡子不成妖精了!”大家哄堂大笑。
田青接過話茬說:“大家都變好了!可是,也有的人沒趕上今天的大喜日子,龔文佩的叔叔、裘老板,還有小不點兒……”
眾人的臉凝重了。
“來,為了死去的人靈魂安息,這第一杯,我們敬給死者吧!”在田青的提議下,大家紛紛把酒灑在了地上。
梁滿囤又拿起酒瓶子給大家倒酒,“第二杯我們幹了!為了我們活著的人的長久的情分!來!”
“來!幹!”龔文佩端起酒大聲說。
大家舉杯,幹杯。
王南瓜走到梁滿囤的身邊,“梁滿囤,你小子不夠意思啊!你說說,你多少日子沒到我們的蓧麵館來了?”
滿囤不好意思地說:“是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遇到點兒事兒,磨盤壓住手了嘛!”
“不用解釋,反正我得罰你!罰你三杯酒!”王南瓜不讓道。
“別別別,你還不知道我的酒量,三杯下去,我就進桌子底下了。”滿囤求饒了。
田青提議,“要喝就劃拳,誰輸了誰喝!”
“行,不過我們不劃拳,咱們來個新鮮的。”王南瓜說,“扔鞋定輸贏!”
梁滿囤樂了,“占鬼卦?成。”
王南瓜脫下鞋,“聽好了,鞋尖偏向誰,誰就喝酒!”他背著身子把鞋子向身後扔出去,鞋子偏向自己了。
“王南瓜!喝!”
“喝就喝!豆花,倒上倒上。梁滿囤,該你扔了。”
梁滿囤也背過身去往後扔出鞋子,鞋尖又朝王南瓜。
眾人又喊:“王南瓜!”
王南瓜樂了:“這鬼還真挺向著我。喝就喝!”他喝幹了酒,對豆花,“再倒!”豆花倒了酒。“這回輪到我扔了吧?”他站好了,把鞋子往後扔去,鞋子落地,是橫著的。
“偏向你多!”王南瓜指著梁滿囤說。
“偏向你多!”
兩個人互不相讓地爭執不下。
“得了,你們兩個都算贏了,酒,我喝了成不?”田青說著拿起王南瓜和梁滿囤的兩隻杯子,把酒全喝了。
“你看看,你看看,梁滿囤,你怎麼不學學人家田青,這氣魄!這肚量!”王南瓜看著滿囤咂著嘴說。
“你怎麼不學學田青,你看看吧,從我們三個人在三岔路口占鬼卦到現在,就你混得最差。”滿囤回嘴道。
“這沒辦法,我沒碰上你那樣的好老丈人,沒休了家裏的媳婦兒。”王南瓜終於借著酒勁兒,說了一句一直悶在心裏的話。
梁滿囤一震,眼睛瞪著王南瓜,“你再給我說一遍!”
“王南瓜,你小子不能喝還逞能。幾杯酒下肚就醉了?”田青忙說。
豆花拉住梁滿囤,“來,滿囤,不跟他喝了,他太賴了。我跟你喝!老虎杠子蟲怎麼樣?”
梁滿囤笑了笑,“我,我也醉了。傻大個子,我先走一步了。”梁滿囤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龔文佩推了一下王南瓜,“你這個家夥,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呀!”
“別說我!我說得不對麼?他梁滿囤是個什麼東西!”
“算了算了。哎,大個子,我們哥兒倆喝一杯!“田青岔過話,
“好,咱倆喝!你喝一個,我喝倆。”傻大個高興地說。
“哎,傻大個子,你可真傻,喝多了上不去炕了,怎麼入洞房啊?……”瘦猴起哄道。
傻大個子現在不愁下頓吃不著了,飯量也小多了。田青給他的工錢,在駝隊裏拔頭份,要不他也不能娶媳婦。龔文佩說得對,傻大個子遇上田青算是交好運了。要不,他隻知道賣傻力氣,一輩子也就是個腳行,拉駱駝的。誰肯嫁給他?
“今天我看傻大個子挺高興,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要不是有耳朵擋著,嘴丫子都能咧到後腦勺了!”王南瓜說,“梁滿囤那小子撂小臉子,喜酒沒喝完就鞋底子抹油——溜了!咱們喝。”
“你不提他休妻的事,他能走麼?你玩笑開得太大了。”龔文佩說他。
“可不是嘛!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梁滿囤的為人我也非常不讚成,可今天是傻大個子的婚禮,梁滿囤能來,還送給傻大個子一份厚禮,這就是還記著當年我們一起共過患難的情分。你就不該舊事重提。”豆花也說他。
“完了,完了!我這罪大了!要不我給你磕一個?”王南瓜做了個鬼臉,幾個人笑了。
酒席散了後,田青問起龔文佩最近的生意。
“還不錯。你是人精,我也瞞不了你——這飯館行業,要是能上四成座就不賠錢。我這兒,一天怎麼也能上七成座。再遇上有人包辦酒席的,還能多賺點兒。知足者常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