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歲月流逝。一晃十年過去了,田青已經十一歲了。
這天他在山坡上放羊,躺在草地上看著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這個十一歲的孩子心裏已經有了湧動,他想起娘說的話,朱元璋是放豬的,可他後來當了皇帝。“我田青不信自己將來要放一輩子羊!”他大聲喊了一句。
這時有個中年男人背著個木匠箱子從山道上經過,他聽見喊聲站下了,此人正是徐木匠,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他已經是滿臉的滄桑……
“你是田青?”徐木匠驚喜地上前叫了一聲。
“啊。你是誰啊?”
徐木匠樂了,“真是歲月催人老啊,小田青都長這麼大了。”徐木匠拍拍田青的頭,“我也相信田青不能放一輩子羊。”
田青摸了一下頭,“你是誰呀?你會武功吧?手勁怎麼這麼大?你能教我武功嗎?”
“能!先好好放羊,別把羊丟了。”徐木匠慈愛地拍拍田青的頭,他的心已經飛到了田家小院。
“我上哪找你去啊?”
“我來找你!”
“說話算話!”
徐木匠往山下走著,“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田青樂得在地上翻了個跟頭。他把羊群趕向另一個山坡,就見秀秀跑了過來。這個和他一般大的女孩是和田青一個村的,田青就是給她家放羊。她從兜裏掏出一個蘋果塞給了田青,“給你,可甜了。”
“秀秀,你真好。”
“田青哥,我爹說你把我們家的羊放得又肥又壯,還要給你加工錢呢。哎,你怎麼不吃啊?”
田青把蘋果裝進了兜裏,“留給我娘吃。”
“那我明天再多偷出一個來。”秀秀樂著說。
“敢情你給我的東西,都是從你爹那偷來的呀?”
“你再說我不跟你玩了。”秀秀說完假裝生氣跑到前邊去了。
“秀秀!我逗你玩呢!”
秀秀樂了。兩個孩子一起趕著羊群下了山。
羊群經過田家大院門口時,田青站住了,他指著緊閉的紅漆大門告訴秀秀,“我就是在這個院裏出生的。”
秀秀點點頭。“我知道。爹告訴過我,說你本來是田家大院的小少爺。”
“有一天,我還會是這個大院的少爺!我一定要把田家大院贖回來。到時候,我要是讓你當這個院的少奶奶,你願意嗎?”
“田青哥,你真壞!”秀秀捂著臉跑了,田青看著她的背影樂了……
徐木匠一進離別了這麼久的小院,正坐在院中石礅上縫補衣服的淑貞就認出了他,“徐大哥!”她驚喜地叫了出來,人竟有些慌張。
徐木匠笑了,摸摸脖子上的疤痕,“你看看,十年了,這個傷疤還沒掉。”他竟不知道先說什麼好了。“是十年三個月!快進家吧!”淑貞高興地招呼著他。淑貞記得清清楚楚,她是一天天數著日子過來的,心裏的那份盼望隻有她自己知道。
徐木匠看著整齊幹淨的屋子和在灶前忙活做飯的女人,心裏真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很快地淑貞把幾樣簡單的飯菜放在了桌子上。“你先將就吃點兒,等田青回來了,讓他去縣城跑一趟,割點兒肉,再給你打點酒。”
徐木匠看看飯桌,“有炒雞蛋,這就挺好了嘛!”
“是我自己喂的雞。哎,你吃呀!”淑貞把筷子遞到他手上,兩個人的手碰了一下,又像被燙了似的分開了。
“我還不太餓。還是等田青和丹丹回來一塊吃吧。”徐木匠不好意思地說著。
“不用等了,田青給人家放羊,管吃管住。丹丹她……徐大哥,我太沒用了。你走以後祁縣鬧糧荒,我……我就把丹丹送給梁家當童養媳,換了十斤小米,給田青熬粥喝了。”她用圍裙擦擦眼淚。終於看到了親人,淑貞忍不住流下了淚。
徐木匠心裏一緊,安慰道,“這怎麼能怪你呢!田耀祖有消息嗎?”
淑貞搖頭。“徐大哥,你這一走就是十年多,也不說捎個信來。你不知道我有多惦記你。這可是你的家呀!”淑貞鼓起勇氣說了一句,還是不得要領。
徐木匠看了一眼淑貞,他何嚐不是呢,可是,一個單身男人總回來,怕對淑貞不好啊。“這是我買給你的房子,就是你的家。”他隻管低頭吃飯,不敢再看她。
兩個人悶頭吃了飯,淑貞問起徐木匠這些年的遭遇,“徐大哥,你沒回四子王旗看看?”
“我不想去了。我這回是從五台山回來。”
“五台山?那不是文殊菩薩的道場嗎?”
徐木匠笑道:“我可沒出家當和尚。五台山正在重修廟宇,都說建廟能積福消業,我自知罪孽深重,就留在五台山上幫著建廟了。”徐木匠還說他跟著幾個雲遊的少林武僧學了些少林功夫,還真是開了眼界。
“你是比走的那年精神多了。多虧你走那年給我們的銀子,我和田青才能活到今天。徐大哥,你對我們母子的大恩大德,我來生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淑貞又想起了這些年的遭遇,禁不住對他說了,他就是她的親人。
“你怎麼又說起了這個。梁家待丹丹還好吧?”
“好,那兩口子心眼不壞,挺疼丹丹的。一會兒說不定她就能過來,這孩子老是惦記著我。”
淑貞正說著,丹丹端著幾個菜團子走了進來,“娘,我婆婆讓我給您和我弟送幾個菜團子過來,剛出鍋,還熱乎著呢。”丹丹看見了徐木匠,一下愣住了。
“丹丹,你快看誰回來了?”
丹丹的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喊了聲:“徐伯伯!”
“這一晃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這要是在街上,我還真不敢認了。”徐木匠打量著她。
田丹丹撲通一聲給徐木匠跪下了,“徐伯伯,謝謝您救了我們娘仨!徐伯伯,您這麼多年去哪了?我和我娘常念叨您呢!”
這時梁滿囤在門口喊著丹丹要襪子,丹丹不好意思地說,“徐伯伯,您先跟我娘嘮著。”說完向外跑去。
淑貞往門口看了看,“是丹丹那個小女婿,比田青還小倆月呢。孩子挺老實,就是膽小,有點蔫壞。”徐木匠歎了口氣。“我看田青這孩子不錯,有誌氣。妹子,不能讓田青再去給人家放羊了,趕緊把他送到縣城的私塾去。”
淑貞何嚐不想讓田青讀書呢,田家從祖上發跡以來就世代詩書傳家。老太爺在世時常說,他們田家世代子孫是讀聖賢書,入商人道。要怪隻能怪田青命不好。“我一個寡婦媽靠給人縫窮勉強度日,沒讓他餓死就感謝老天了,還讓他去讀書,我哪裏交得起束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