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就在這時,那個正在田家養傷的蒙古漢子忽然衝了過來,從後邊抓住夏三的肩膀,“不許碰大少奶奶!”他一雙眼睛憤怒地盯住夏三。

夏三扭頭看著蒙古漢子,“你是誰?你算老幾呀?滾!”

蒙古漢子的手一用力,夏三疼得直叫,“哎喲喲!”一下子鬆開了淑貞。淑貞趕緊跑到蒙古漢子身後。此刻,她已經把這個外來的蒙古漢子當成自己的救命稻草,她覺得那厚實的臂膀能幫她擋住任何侵犯。夏三打量著蒙古漢子。“你他媽是誰呀?出來擋橫怎麼著?”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君子不能乘人之危。”蒙古漢子穩穩地站到淑貞前麵。

“我不是君子,我就知道田耀祖把媳婦抵了一千兩銀子輸給我了。”

蒙古漢子輕蔑地看了夏三一眼,從懷裏拿出一枚玉佩,“這個足夠抵一千兩銀子了。”

夏三接過玉佩,“這是什麼破玩意啊?值一千兩銀子?你蒙誰呢?”

“這是當年孝莊皇太後賜給一位蒙古公主的見麵禮,你說它值不值?”

“大哥,你……”淑貞不知說什麼好。蒙古漢子安慰地對她擺了擺手。

夏三一聽忙叫過茶館老板,“你見多識廣,看看這東西值一千兩銀子嗎?”

茶館老板把玉佩湊到眼前看了看,眼睛一亮,“何止值一千兩銀子啊!這個寶物是從哪裏得來的?”夏三把玉佩拿到手裏掂了掂,“是嗎?再值錢也不如美人讓我心動。”

蒙古漢子怒視著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人太甚了!你能怎麼著我?”夏三盯著蒙古漢子下巴被火燒傷後留下的大疤瘌,“就你這醜樣哪來的這塊寶物啊?是不是在哪偷的?當心我到官府告發你。”

蒙古漢子沒應話,瞪視著夏三,忽然從花牆上摳下一塊方磚,一掌拍了下去,方磚立刻碎成了幾塊。夏三嚇得目瞪口呆,淑貞也嚇了一跳。蒙古漢子一伸手,“拿來!”

“拿……拿什麼啊?”夏三膽怯地看著蒙古漢子。

“田耀祖給你寫的契約。”蒙古漢子一雙眼睛狠狠地盯住夏三。

夏三哆哆嗦嗦地把契約遞給了蒙古漢子,蒙古漢子把契約撕得粉碎。“滾!”

夏三揣起那塊玉佩屁滾尿流地跑了。淑貞呆呆地看著蒙古漢子,手裏的剪刀掉到地上……

接下來的兩天,蒙古漢子幫著淑貞發送了田老太爺,又收拾了一些零用的東西,忙裏忙外儼然這個家的主人,讓傷心已極的淑貞感到有了依靠,她心裏明白,要是沒有這個男人,她自己還不知道怎樣的境遇呢?第三天一早,淑貞牽著丹丹,蒙古漢子抱著小田青走出了田家大院,身後厚重的紅漆大木門哐當一聲關上時,淑貞禁不住潸然淚下……蹲在門口的那個賣身葬父母的少年李義跑過來撲通跪在淑貞麵前。“少奶奶!”

淑貞一愣,“你是……”

“李義。”田丹丹認出來了。

李義點點頭,“小姐那天給我的糖人真好吃,還有那塊點心,要不,我就餓死了。”

淑貞一下想起了麵前的這個少年,“孩子,你的爹娘下葬了嗎?”

李義點點頭說:“我用少奶奶給的銀子,給我爹娘買了口紅鬆棺材,他們躺在裏麵一定很舒服,也一定在念少奶奶的好。”

淑貞摸摸李義的頭,“好孩子啊,百善孝為先,你長大了錯不了。”

“少奶奶,我認識您就是我的福氣,我說過等我埋葬好了爹娘,就來田家大院當牛做馬報答您。”李義感激地說著。淑貞的眼圈又紅了,“好孩子,田家大院沒了,我不能收留你了。”

李義看了看田家大院高高的院牆,巍峨的大門樓子,門口蹲著的兩個大石獅子,有些沒聽明白。“少奶奶,您收下我吧,我什麼都會幹。我不要工錢,隻要給我一口吃的就行了。”

淑貞的眼淚刷一下流了下來。田丹丹告訴李義:“田家大院叫我爹輸給人家了,我們也不知道去哪安身呢!”

“孩子,真是對不住了。”淑貞掏出幾枚銅錢塞給了李義。蒙古漢子看到這個善良的女人,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他知道要不是她救下了自己,自己說不定早沒命了,可惜啊,這麼好心的女人竟碰到了那麼敗家的男人。

李義跪在原地木呆呆地看著淑貞一行人走遠

……

蒙古漢子領著淑貞娘仨走到了中午,路過一家小飯館時他停住了。“從早起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我們進去。”

“我……我……”淑貞身無分文,不知如何是好。蒙古漢子已經拉著田丹丹走了進去。淑貞隻好跟了進去。

小夥計拎著大水壺給每人倒了碗茶:“幾位客官,吃點什麼?”

蒙古漢子看了看淑貞,“少奶奶,想吃點什麼?”

淑貞看著這個髒兮兮的小店,真有點不知所措。“你們這都有什麼啊?”

“各種小炒家常菜,冷盤涼拌菜,最有特色的就是咱們山西的刀削麵。”

淑貞看看蒙古漢子,“那就要三碗山西刀削麵吧。”蒙古漢子點點頭,“三碗刀削麵。”

田丹丹喝了口茶,剛喝到嘴裏就吐了出來。“娘,不好喝,我要喝冰雪玫瑰茶。”

淑貞歎了口氣,“丹丹,你不再是田家的小姐了,這裏沒有冰雪玫瑰茶。我們娘仨能夠活下去,都得感謝老天爺了。要怪隻能怪你攤上了這麼個不爭氣的爹。”

田丹丹懂事地點點頭,“娘,我再也不要冰雪玫瑰茶了。”說著捧起大海碗。喝完了還抹了抹嘴,“娘,這茶真好喝。”

淑貞的眼圈紅了,愛撫地理了理丹丹的頭發。

小夥計把刀削麵端了上來,蒙古漢子把一碗麵放在淑貞麵前,“少奶奶,請用吧。”

“我現在不是田家的大少奶奶了,就叫我淑貞吧。這麼多天了,也沒問問您姓什麼,從哪兒來?”她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我從口外的四子王旗來。知道四子王旗嗎?那地方,從歸化往北走,過了大青山再往北。我有個蒙古名叫寶音,漢姓姓徐,我以後就打算用祖傳的木匠手藝掙口飯吃,您就叫我徐木匠吧。”

“漢姓?您不是蒙古人?”淑貞有些奇怪。

“嗯。我很小就跟著我爹走西口去了蒙地,從小喝奶茶、吃奶豆腐和手扒羊肉,跟蒙古人摔跤、放牧。不知不覺地養成了許多蒙古習慣,可我骨子裏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

“那口外也算是您的第二故鄉了,怎麼又回來了?”淑貞關心地問道。

徐木匠看了一眼淑貞有意回避著,“來來來,快吃麵吧,要不麵都坨了。”

淑貞見狀不便多問,端起碗吃起了麵,吃了幾口又放下了。

“怎麼?不合口味?”徐木匠關心地問。

淑貞搖搖頭,她現在還挑什麼口味,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徐木匠心裏清楚,就問道:“少奶奶,往後您打算去哪裏安身?”

淑貞搖頭歎息,“我也不知道。”這些天來她一直就靠著這個男人安排,她太累了。

“您娘家沒有什麼人可以投靠嗎?”徐木匠小心地問著,生怕再傷到她的心。

“我娘是我爹的結發妻子,我爹還娶了兩房姨太太。我娘隻生了我這麼一個女兒,那兩房姨太太都給我爹生了兒子,我娘就漸漸失了寵,年輕輕的就鬱悶而死。我爹前兩年也故去了。家中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為了爭奪家產,與我形同陌路,早已沒有什麼來往了。君子安貧,達人知名。我雖不是通達之人,但我知道這都是命,誰能跟命鬥啊。天地間,我們這些個人,還不都像一粒沙子,風把我們吹到哪裏就到哪裏。”

聽到這,徐木匠站了起來,“少奶奶,我在小田家村剛買了處農家小院,有正房廂房一共七間。房子雖破了點兒,可我會木匠活,我能修好。您要是不嫌棄,就先住到那裏去吧。”

淑貞眼圈紅了,從田家大院一出來,她就像根隨風擺的草,心裏虛虛的,這時才有了根。“我就叫您徐大哥吧。丹丹,快給徐伯伯跪下,謝謝徐伯伯收留我們娘仨。”

田丹丹撲通一聲給徐木匠跪下了:“謝謝徐伯伯!”徐木匠趕緊扶起田丹丹:“孩子,快起來!少奶奶,您這是幹什麼?我這條命都是您救的。”

“您怎麼還把我叫少奶奶啊?我不是了,我從今以後,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村婦了,要不叫我淑貞也行,您就把我看成是自己的妹妹。”她真誠地說。

徐木匠樂了,“行。妹子,走,我們回家。”

徐木匠領著淑貞回到了自己的家。剛進小院,鄰居老梁和他老婆抱著一個和小田青差不多大的孩子就跟了進來。梁妻看著徐木匠懷裏抱著的小田青說了句:“徐木匠,這是你的孩子?多大了?”

徐木匠臉刷一下紅了。淑貞趕緊說:“哥,你連你外甥多大都忘了,小田青不是剛過了一周歲生日嗎?”

“啊……瞧我這記性。”徐木匠拍拍腦袋。

“那比我們家滿囤大兩個月,我家滿囤再有兩個月也該過一周歲生日了。”梁妻貓著腰樂了,“我還以為你們是兩口子呢,鬧了半天是兄妹倆。”梁妻看著淑貞,“這大妹子長得真俊,像七仙女似的。”閑嘮了幾句,老梁說人家剛回來得收拾一下屋子,就拉著老婆回了家。

“滿囤他娘,我怎麼覺得這個女人長得像田家大院的大少奶奶啊。”去年田家大院擴建花園,老梁去給幹了兩個月活,田家老太爺、田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他都見過。

“不可能。田家大院的大少奶奶哪能上咱們這茅棚草舍來。你快別瞎猜了,這世上長得模樣像的人多的是。”梁妻並沒在意。

“那倒也是。”老梁還是奇怪。

徐木匠一到家就開始修理已經朽壞的門窗,家裏來了新人,一切都得像個樣子才是。此刻他心裏充滿了快樂,那是一個漂泊了很久的人終於有了家的感覺,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盡量在淑貞麵前掩飾著,渾身真是有用不完的勁兒。淑貞何嚐沒有這樣的感覺呢?看著院子裏開始忙活的男人,她的心裏漸漸地有了希望。淑貞放下孩子就收拾屋子,這會兒她端著一碗水來到院子,“徐大哥,喝碗水吧,都累一天了。”

徐木匠從窗台上跳了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接過淑貞遞過來的水碗,咕咚咕咚地喝著。淑貞看著已經修好的門窗說:“徐大哥,你的手真巧。”

“妹子,你領著孩子住這三間正房,我住廂房。”徐木匠抹了下嘴。

“那怎麼行呢?還是讓我們娘仨住廂房吧。”

“我一個大老爺們胳膊粗力氣壯的,住哪都一樣。再說我得出去找活幹,到哪兒都是包吃包住,所以,一年到頭也在家住不了幾天。占著三間正房幹什麼?”

淑貞眼圈紅了。“徐大哥,你對我們娘仨的大恩大德,等小田青長大了,我一定讓他報答你。”

“妹子,你往後可別再說這種話。滴水之恩還要湧泉相報呢,何況你還救過我一命呢!你就安心在這兒住著,把孩子拉扯大了,你的日子就有盼頭了。我的傷也好差不多了,我不能在家裏坐吃山空,我得出去找點兒活幹。”

“你打算去哪找?”

“說不好,哪有活就在哪幹。我準備明天就走。”看來徐木匠早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