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茲有田家莊田家大院大少爺田耀祖,願將妻子淑貞以一千兩銀子作價,作為賭注抵押與本縣人夏雨。空口無憑,立此為據。”
田耀祖豁出去了。
田耀祖和夏三再次坐下了,田耀祖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夏三,“來吧!”
“是三局兩勝呢,還是押孤丁!”夏三很興奮。
“一把定輸贏!你田大少爺沒工夫跟你磨手指頭!”
“好,痛快!”
兩個人抓起了骰盅。
田耀祖突然說,“等我一會兒!”然後跑了出去。
“夏三爺,他不會是跑了吧?”茶館老板擔心地指著門口。
“他是洗手去了。他都輸紅眼了,不把宅子贏回去,他是不會罷手的。”夏三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田耀祖再一次輸了。
茶館老板看著點數,“田大少爺,這回您輸的可是這張字據了。”他把那張字據拿過來,交給夏三。夏三撇嘴笑笑,“田大少爺,過幾天田家大院見。這回,您的宅子和您的媳婦可都歸我夏某人了。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夏三揣好字據,起身就走。
田耀祖這才醒過神兒,他頓足捶胸地罵道:“夏三!你個烏龜王八蛋!你是成心憋著壞要害我!”“你要是嗓子頂活,就在這兒罵上三天三夜!反正田家大院和你老婆都是我的了。”夏三回過頭來扔了一句。
田耀祖說不出話,抄起骰盅向夏三砸過去,骰盅正中夏三額角,血流了下來。夏三伸手摸了一把,“這血流得值啊,田家大院,那是多好的一處院子啊;田家大少奶奶,那是多可人兒的一個美女啊。”說完揚長而去。
田耀祖趴在賭桌上傷心欲絕地哭了……
田耀祖失魂落魄地從茶館裏走出來,早已等候在門口的轎夫走了過來。“田大少爺,今晚還去桃紅姑娘那裏吧?”
田耀祖衝轎夫瞪眼睛吼道:“滾!”
轎夫嚇了一跳,趕緊跑開了。
田耀祖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猶疑地走到了家門口,他看著大門上的銅環,想拍,又停了下來。好久,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大院的石階上,“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爹!我要去走西口,我要像田家的祖上那樣在口外發大財,再把田家大院贖回來!”
田耀祖連夜去找了私塾的黃先生,說了自己的打算。“我想,田家的祖上就是靠走西口打的一片江山。可家父卻賣掉了買賣,隻靠地租過日子。我不想就這麼在家裏養尊處優一輩子。我要繼承祖業,也去口外打拚打拚。”
“你能到口外去冒冒險也好,強似一天泡在賭場裏頭。可你們老太爺同意嗎?”黃先生看著自己的學生說。
“我跟他說過,他不讚成。所以我想這次就不告訴他了。”田耀祖說的也不全是假話。
“這不大好吧?”黃先生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學生說。
“您願意我就這麼吃喝嫖賭下去?”田耀祖反問了一句。
“當然不會。”
“那,您就借我一點盤纏錢吧。我有個伴兒,他就在口外開買賣,請我過去幫他打理生意,給我算個身份股。”他說了自己的想法。
“這倒是個好事。好吧,我看看家裏還有多少錢,都給你帶上。”黃先生走了出去。田耀祖把一張紙條從懷裏掏出來,放在黃先生的水煙袋下麵。
黃先生拿了銅錢和散碎銀子,加起來也就是一兩多。“要不你等我明天去銀號給你取點兒?”
“夠了。”田耀祖站起來,“先生,我走了!等我在口外的事業發達了,一定回來好好報答您。”
黃先生送到門口,看著田耀祖的背影歎了口氣,“唉,浪子回頭金不換哪!”不過他回屋拿起水煙袋要抽煙時發現了那張紙條,忙戴上老花鏡,湊到燈下看,“啊?他……他這是要逃走啊!完了,完了!他到底把田家給敗了!”
田家老老少少哪知道他們已經身臨絕境了呢?昨晚直到吃飯時也沒見田耀祖回來,家人以為他仍舊在賭呢。不想一大早夏三和茶館的老板領著幾個壯漢闖了進來。
“喲,是夏三爺,你是找我家少爺吧?他不在家。”長順忙上前打招呼。
夏三眼一橫,“他不在家不要緊,找你們老太爺也成。”
“那,你等著,我給你通報一聲,看看我們老太爺願意不願意見你。”長順沒好氣地說了句。
“不用了。他是願意見也得見,不願意見也得見!”說著推開了長順,大聲喊著:“田老太爺!要賬的來了!”
長順怔住了,忙跟了過去。
田老太爺正坐在中堂的太師椅上,不怒自威地看著夏三,“請問,我認識你嗎?”
夏三現在已經是有恃無恐了,“我沒有那份幸運結識您這位田家大院的持家人。不過,有一樣東西,我得請您親自過目。”
田老太爺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地說:“嗯?我沒有時間和興趣。”
“不見得,您看過之後就會有興趣了。”他把那本賭賬放在了田老太爺身邊的桌子上。
田老太爺掃了一眼,“你去找田耀祖好了。長順,送客!”
夏三卻哈哈大笑著坐下了,“這是我的家,要請出去的是你田老太爺!”
田老太爺一愣,“你說什麼?”
“那本賬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夏三得意地晃著腦袋說。
田老太爺愕然地看著賬本。趕過來的淑貞把賬本遞給田老太爺,她心裏已經猜到了八九分。田老太爺翻著賬本,手微微有些發抖。淑貞看不清字,她緊張地看著田老太爺。
夏三得意地蹺起了二郎腿,身邊幾個大漢挽著袖子隨時準備抄家的神氣。
田老太爺劇烈地咳嗽起來,淑貞忙遞過一塊手絹,擔心地叫了聲“爹”。
田老太爺用手絹捂在嘴上咳了一口痰,鮮紅的血染上了手絹,田老太爺不動聲色地把手絹塞進了懷裏。
“爹,您沒事吧?”淑貞哪能不知道呢。
田老太爺朝淑貞擺擺手,接著看賬本。夏三忍不住站起身在中堂轉上了圈,他看著考究的家具和牆上的字畫,禁不住喜得連聲說道:“不錯,不錯。”
田老太爺抬眼看了眼夏三,“沒見過吧?”
夏三摸著一個精美的大撣瓶喃喃道:“沒見過,沒見過。”不過他馬上又回過味兒來說:“不過,以後我就天天見它們了!這個撣瓶是陳年老貨吧?”
“這是乾隆爺當年禦賜給田家祖上的。”
夏三坐下了,“是嗎?看來,我的福分不淺嘛!”
淑貞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問道:“爹,他……他把宅子和田地都輸了?”
“你不是看見那個孽障的親筆簽名畫押了嗎?”
茶館老板謙卑地看著田老太爺說:“我是縣城‘聚財樓’茶館的老板,是他們的中人,您對這些賬目,沒什麼異議吧?”
“沒有。”田老太爺端起茶慢慢地品了起來,“好茶啊。各位都嚐嚐,這是今年的明前茶。”田老太爺穩穩當當地又呷了一口茶。
夏三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不安地問:“田老太爺,您看……”
田老太爺慢慢放下喝茶的小蓋碗說:“這老話說得好,有兩種債不能欠,一是賭債,二是嫖債。我們會盡快搬出田家大院,決不會帶走一片瓦半塊磚。”
夏三咧著嘴樂了:“太好了!有了田老太爺這句話,我就吃了定心丸了。不過,我這兒還有一張田大少爺寫的契約。”
“夏三,念念吧。別漏下什麼讓你吃了虧。田家祖上立下過祖訓:‘不寶金玉,而忠信以為寶。’田家雖然讓耀祖那個孽子給敗了,可祖訓不能忘。”田老太爺強撐著身體大聲說道。
夏三從懷裏掏出那份契約,清了清嗓子念道:“茲有田家莊田家大院大少爺田耀祖,願將妻子淑貞以一千兩銀子作價,作為賭注抵押與本縣人夏雨。空口無憑,立此為據。”
“天哪!”淑貞眼前一黑,田老太爺也身子一挺向後倒了下去。長順忙叫用人們把兩人扶到了屋子裏。
田老太爺好一會兒才醒過來,他麵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淑貞和剛剛趕到的黃先生緊張地圍在床前。
“爹!”淑貞淒婉地叫了聲。
田老太爺聲音微弱地叫了聲淑貞,“把田青給我抱過來。”
淑貞從門口馮媽手裏接過了小田青,抱到田老太爺麵前。田老太爺拉著孫子的小手,對淑貞說:“淑貞,將來你無論是誰家的媳婦,都不要給我的孫子改姓。你就是再苦再難,也要供他讀書,讓他成才。重振田家的祖業,就全靠他了!你能答應我嗎?”
“我答應您!”淑貞忙說道。
“耀祖那個孽子還沒回來?”田老太爺又問。
黃先生忙說:“昨天晚上,耀祖跑到我那裏,拿了盤纏,去走西口了。他留下一封信給我,說他沒臉再見你們,說他要賺到大錢,再把田家大院贖回來。”
淑貞的眼淚嘩一下就流了下來,“他就這麼走了?”
田老太爺掙紮著坐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跪在了床上。“淑貞,我們田家對不住你,我代耀祖那個孽子給你磕頭賠不是了。”
淑貞哭著跪倒在地上,以頭觸地,“爹,您這不是在折兒媳的壽麼。”
“‘養不教,父之過’啊。”田老太爺說完,一口血湧了出來,栽倒在床上。
淑貞抱住田老太爺的頭,“爹!爹!爹啊!”
黃先生也趕緊湊到田老太爺耳邊,“老太爺!老太爺!”
田老太爺慢慢睜開眼睛,看著淑貞,張嘴想說什麼,可什麼都沒說出來,頭也歪到了一邊,眼睛卻瞪得大大的。這時長順慌慌張張地領著樂生堂的胡大夫走了進來。胡大夫看了看田老太爺的眼睛,搖了搖頭,輕輕地用手把田老太爺的眼睛合上了。“少奶奶,田老太爺已經走了!”
淑貞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爹啊!”身邊的人也都跟著流淚。
此時,夏三在院裏美滋滋地驗收著財產,心裏盤算著和淑貞的美事,聽到哭聲也不以為然,他衝屋裏喊道:“大少奶奶!”
淑貞走出來抹了把眼淚,看著夏三也不說話。
“大少奶奶,你從現在起就是我夏三的人了。雖說我有老婆,你得屈尊降貴當個二房,可你還算是這個大宅院的女主人嘛!”
淑貞瞪視著夏三,“閉上你的臭嘴!”
“呀哈?還跟我耍少奶奶脾氣哪?”夏三拿出那張契約抖著,“瞧瞧,瞧瞧,好好瞧瞧。這上邊白紙黑字可都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父債子還,夫債妻還,自古以來,天經地義。跟我來吧。”夏三走上來拉淑貞,“跟我進屋裏親熱親熱。從今往後,咱倆就是夫妻了,我夏三一定把你這個大美人捧在手心裏。”
淑貞往後退著,夏三已經逼了上來。
淑貞忽然從懷裏抽出一把剪刀,對準了自己的咽喉,“夏三,再敢靠近我一步,你就等著來收屍吧!”夏三嚇了一跳,“別別別價呀!你值一千兩銀子呢!”
淑貞回身要往屋裏走。夏三趁機跑上去從後邊抱住了她,“哼,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夏三一下子把淑貞抱離了地麵,“來吧,我的親疙蛋!”夏三把她抱向一間屋子。淑貞拚命掙紮著,嘴裏罵著他畜生,但終究抵不過一個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