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自珍 7.我家有個小弟弟
題記：
“我家有個小弟弟，聰明又淘氣。每天爬高又爬低，弄得滿身滿臉都是泥。”
——引自兒歌
終於養起了一隻小貓，似乎才覺得人生完整了，家是家了！
也許你覺得我這麼說是一種矯情，那是你完全不了解我。對於人生來說，心靈充滿愛同時又倍加珍惜愛的人，很自然地會向小動物傾注情感。
一
人們有時對“幸福”的理解是相當具體的。在很久不知幸福為何物之後，養起這隻小貓，竟使我體味到一種幸福感——雖然“幸福是什麼”這個命題已被人類討論了成千上萬年，至今也還沒有探索出個子醜寅卯來。
小貓剛抱來的時候，隻有巴掌長，還沒有斷奶。由於害怕這個陌生的環境，一來就躲在沙發底下，“喵嗚，喵嗚”，奶聲奶氣地不停地哭鬧。
這是一隻普通種的貓，底色為白，兼以不規則的黃毛。略有一點兒小奔頭，鼻梁挺高，鼻頭小巧玲瓏，眼睛圓且大，與人對視時睜得更圓更大，裏麵汪著一泓金黃色的水，顯得更加漂亮。據它原來的主人說，一胎兄弟姐妹五個中，它是眼睛最圓最亮的一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因此也就格外受到寵愛。
女兒放學後見到它，立即歡呼雀躍地“瘋”開了。也許是遺傳的原因，我和女兒都格外地喜歡貓啊、狗啊等等帶毛的小動物。女兒還不滿周歲時，就曾抓住鄰家的貓不肯放手，後來她懂事以後，多次央求我給她養一隻貓。隻是因為聽說貓身上有病菌，對小孩子不好，所以就一直沒養成。如今女兒8歲了，人家又把小貓送上門來，我這才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把貓留下了。
男人回家見到它，臉可就黑了。他從心底裏不喜歡小生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看到女兒這麼歡喜若狂的，男人到底沒下逐客令。
小貓就這麼留下來了。
我剛才說到“幸福感”可能有點誇張。但小貓真的帶給我極大的愉悅感，讓我毫不隱瞞地告訴你。
首先是它竟是那麼信任我。我每次從外麵回來，剛一上樓梯，它就聽見是我，就在屋子裏“喵，喵喵”地呼喊起來，喊聲是那麼急促，那麼含情。及至打開房門，它就開始圍著我撒歡，故意在我腳麵上跳來跳去，或者拿它的尾巴在我腳中間掃來掃去。我走到廚房，它就跟到廚房，我走到衛生間，它也跟到衛生間；我坐下寫作，它就趴到我眼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簡直就像影子一樣寸步也不拉，生怕我再把它單獨留在家裏。
說到讀書寫作，這於我自己是一件最愉快的事，於女兒卻是一件最無奈的事——我曾問她最不喜歡我什麼？她想也不想，一指我的書桌說：“你寫稿子。”的確，我寫作的時候最不喜歡女兒來打攪我，受了冷落的她就隻好去和電視機、玩具打交道。卻不料現在小貓竟成了她的同盟軍。
這個小同盟軍完全不管不顧，大搖大擺地跳上桌來，往我的稿紙上麵一趴，然後就瞪圓了眼睛看著我，那意思是說。“你不跟我玩，我就不讓你寫！”我大聲地嗬斥它，它紋絲也不動，隻是更圓地瞪了漂亮的大眼睛看著我，金黃色的眼光裏全是倔強。我隻好把它抱到地上，拍拍它的頭叫它不要鬧。誰知一回身功夫，它就又跳上桌來，依舊趴到我的稿紙上。常常要如是者好幾次，它才極不情願地往後退一步，讓開稿紙的大半，卻依然要用身子壓住一個角臥下，然後又倔強地看我一眼，就心安理得地打起它的貓呼嚕。這回我隻好將就了，乘它不注意，趕快把稿紙拽出來，縮小些地盤。而還不等我寫上三兩行，它就又發現了，大模大樣地立起身，往前湊一步，又壓住稿紙的一角臥下，才又安心閉目呼嚕。
而晚上我讀書寫作的時候，不論多晚，小貓也要趴在那裏等著我，有時它困得實在睜不開眼了，也還是不肯回到它的小窩裏去，就趴在我的寫字台上睡著了。久而久之，我竟也養成了毛病，有時沒有小貓守在跟前，心也就不踏實，非要起身去看看它在哪裏，在幹什麼，然後再幹我的事。
小貓不僅進入了我的生活，也漸漸進入了我的感情世界。特別是白天，女兒上學去了，小貓忠實地陪伴著我。有一次我下班回來買了不少東西，在樓下喊女兒下來幫我拿。女兒正在玩遊戲機，不肯下來，小貓卻一下子就竄到我腳邊，“喵、喵”地迎接我，金黃色的眼睛裏流溢出由衷的興奮。我心裏一陣溫熱忍不住對女兒說：
“瞧，小貓都知道下樓去接媽媽，你呢？”
女兒放賴，挑剔我說：“小貓也管你叫媽媽呀？你也是小貓的媽媽嗎？”
我說：“就是。小貓就是你的小弟弟。”
女兒大笑起來，起身就去抱小貓叫“弟弟”。其實女兒更愛小貓，有時小貓犯錯誤，我要打它時，女兒總是護著不讓打。女兒身上向來沒有獨生子女們那種偏狹、嫉妒、拔尖、不容人等等壞毛病，對待這位“小弟弟”，她更是儼然一副長姊風度。我給小貓喂好吃的，抱著小貓逗它玩；包括晚上睡覺小貓不肯到它的小窩裏睡，一定要臥在我的被子上，把它的一雙小爪子搭在我的胳膊上等等，女兒都大度地接受乃至表示歡喜。我曾到女兒的學校了解過，她在班上對同學的態度也是如此。我非常欣賞女兒能有這樣忠厚的品格，盡管目前社會上忠厚似乎已經過時，人們拿著魯迅那句話“忠厚是無用的別名”來理直氣壯地否定它；更曾有人千幹脆脆對我說：“可別讓你女兒太忠厚了，那得吃一輩子虧。”但我想，人類還是應當以忠良為本，不然人人都精得猴兒似的，這社會還不更打得昏天黑地，那這世界還怎麼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