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再作說明,蔣光亮已經明白廖偉明非常可疑。他頓覺案情重大,一下子興奮起來,決定連夜突審廖偉明,並親自去留置室把廖偉明提出來。我們都了無睡意,有了勝利在望的預感。
張賓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張賓想問我蔣光亮如此連夜突審廖偉明算不算是刑訊逼供。不過這時候的形勢非常急,張賓不能不意識到不宜商討這樣的一個問題。後來,在一個比較輕鬆的環境裏,我們談起這個問題。連夜突審,不讓對方睡覺,或者以其他的方式衝擊對方的生理或心理極限,迫使對方在身心完全崩潰的狀態下舉手投降,這種疲勞戰術等同於刑訊逼供,那些典型的冤假錯案常常就是如此產生的。我一直堅守程序正義和司法公正的底線,極力反對用這種辦法獲取口供。但是,此時我求勝心切,而且我已經不再是刑警大隊的行政主官了,我就默認了蔣光亮的做法。我突然記起喬君烈在網上對我說過的話,他說如果如此的情況發生在他身上,他寧願早點兒死掉。於是我對張賓說,如果有一天我成了犯罪嫌疑人,我渴望擁有沉默權。張賓想了一下,他說他也想擁有沉默權。
蔣光亮和張賓在走進訊問室前,就露出了非拿下廖偉明不可的氣勢。蔣光亮胸有成竹卻滿臉怒容,也不輕易開口說話,這倒讓廖偉明自覺不妙,不敢把頭抬起來。張賓則顯得非常輕鬆,認真地在訊問筆錄上填寫著時間、地點和人物。
蔣光亮首先發動心理戰。他咄咄逼人地發表聲明,這裏不搞刑訊逼供而是搞公平競賽,他也幾乎一整天沒睡覺了,就陪著廖偉明點燈耗蠟熬夜,看誰笑到最後。蔣光亮繼續對廖偉明說,訊問犯罪嫌疑人必須有兩個人在場,這是鐵的規定,所以還得由一個同事陪著。這個同事是無辜的,他可以睡覺吧?蔣光亮便讓張賓趴在桌子上睡覺。接著他請廖偉明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朝著廖偉明怒吼,不把廖偉明拿下來他這大隊長就別當了!
蔣光亮和張賓在訊問室裏不停地吸煙。廖偉明也被允許吸煙。
我估計即使訊問室裏有戲也可能是十多個小時後的事兒了,但是我根本睡不著。我到小會議室去,把舊報紙全找出來,拿回到辦公室裏慢慢地看。平時因時間有限我很少讀報,這舊報紙上的東西對我來說大都是新聞。
天亮前我睡了一個多小時。我夢見蔣光亮和張賓昏昏欲睡,就一下子醒了過來。
上班後不久,刑偵支隊技術大隊發來傳真,經過檢索指紋庫確認廖偉明就是盜車嫌疑犯。
廖偉明終於放棄了幻想,交待了他夥同盜車團夥成員在省內各大中城市盜竊十七輛雷克薩斯轎車和三輛寶馬轎車的作案經過。他進一步解釋,盜車團夥在掌握破解最先進的數碼防盜鎖技術後,漸漸地冷落他,最後拋棄他,不讓他參與盜車和染指贓款。廖偉明堅持說,現在他已經和盜車團夥失去聯係,不知道他們躲藏在什麼地方。
最後廖偉明說了一件事,可能和藍雪被殺一案有關。
今年五月上旬,廖偉明和同夥三次潛入香格裏拉花園高級住宅區內踩點。他觀察到幾個地下車庫裏有不少奔馳、寶馬和雷克薩斯等高級轎車,但是車庫裏安裝有先進的攝像係統,攝像頭全方位來回擺動。如果在這裏動手,即使一切非常順利,攝像係統也會把他們的體貌錄製下來,同時監控室裏的保安員也會看到他們的舉動,到手的車子根本弄不出去。地麵上的停車場,有某些停車位處在攝像係統的盲點。據廖偉明推測,停放在樓下而沒有進入地下車庫的大都是來訪客人的車子。客人把車子停放在樓下,進入主人家裏辦完事兒就出來,把車開走。不少客人認為這裏非常安全因而麻痹大意,或者圖個省事兒,沒有啟用車內成套保安係統。這將讓盜車團夥更容易得手。廖偉明還發現,晚上十一時以前,保安員極少來回巡查,是動手的合適時機。因此,在晚上十一時以前,盜竊停在盲點上的轎車,再用偽造的磁卡騙過大門的電腦保安係統,就可以安全地把轎車開走了。
五月十三日晚上九時三十分,盜車團夥的頭目領著廖偉明等四個同夥潛入香格裏拉花園高級住宅區,計劃盜竊一輛雷克薩斯轎車。一輛八成新的黑色雷克薩斯轎車被他們看中了。它正好停在 D區某幢樓樓下盲點位子上,而且現場光線微弱,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作案的好地方。
那個女同夥是頭目的情婦。頭目摟著情婦的腰,像普通的情侶一樣親密地談情說愛。他們慢慢地接近目標車輛。頭目伸手摸一下這輛轎車水箱前的柵欄,還相當熱。這證明它停在這裏不到半個小時。他無法確定這是住戶的車還是來訪客人的車。但是他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就通知同夥準備動手。
頭目隨即領著情婦來到保安監控室附近。監控室設在小區會所大樓內一層的一間房子裏,透過合攏得不太嚴的窗簾,可以看到裏麵隻有三個保安員,正在吃方便麵或欣賞音樂。頭目立即通過手機命令廖偉明動手,他和情婦留在原地暗中監視著保安監控室裏的情況。
廖偉明讓兩個同夥動手。他的盜車技術水平有限,在關鍵的時刻隻能擔當望風的角色。這也是他在盜車團夥內沒有地位,最終被掃地出門的原因。
沒想到這輛雷克薩斯轎車的電子保安係統牢不可破,兩個同夥整整忙了二十分鍾還是無能為力,隻好半途而廢了。就在兩個同夥撤離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從這幢樓的電梯間大門出來,走下台階,疑是車主。廖偉明作為望風者,站在距離雷克薩斯轎車較遠的地方,急忙大咳幾聲並走向車主,以此吸引車主的視覺,不讓車主發現他的同夥。廖偉明走到車主的身邊,車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從而讓他看清了車主的大致模樣。
車主是一個既矮且瘦的中年男人,提著特大號的公文包,顯得心事重重。他走到雷克薩斯轎車旁邊,打開公文包,一下子找不到車鑰匙。他蹲下去,把公文包放在地上,胡亂地翻著裏麵的東西,好一會兒才找到鑰匙。他急匆匆地打開車門,拎著公文包進了車裏,當即發動引擎,打開車燈,把轎車開走。廖偉明在此特意強調車主是急匆匆的。轎車發動機點火後需要空轉三十秒以上,這一習慣將延長發動機的壽命,一般情況下大多數司機都是這樣做的。隻有心急如焚的司機才打破常規。
斜對麵突然躥出一條巴兒狗,朝這輛雷克薩斯轎車奔過去。不過轎車沒有減速,而是一衝而過越開越快,那模樣就像逃跑。巴兒狗沒被軋著,驚叫幾聲狂奔而去。
巴兒狗的主人火了,一個勁兒地朝著遠去的雷克薩斯轎車破口大罵。
頭目看一下手表,才晚上十時二十分,保安員將在十一時開始作經常性巡查。還有四十分鍾的時間。他不甘心空手而歸,繼續在小區內尋找機會。最後他們在 E區樓下偷了一輛雷克薩斯轎車。這輛轎車沒有啟用電子保安係統,而它的機械防盜鎖幾乎不堪一擊,讓他們在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內輕易得手。廖偉明無意中發現,不遠處的牆角上竟然安裝著一個攝像頭,正對著這輛雷克薩斯轎車。它在夜幕下非常隱蔽,以致一直沒有被發現。但是頭目在電話裏告訴廖偉明,他觀察到監控室裏那三個保安員不是在打電話聊天就是在玩手機,若沒有特別的情況,就按原計劃行事,先把車子開出小區再說。
車子順利地離開了香格裏拉花園高級住宅區,停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頭目認為這一次盜車行動的過程被錄下來,那些錄像將會成為警方破案的線索和法官給他們定罪的證據,因而必須把它毀掉。頭目領著廖偉明等三個同夥返回小區內,同時還安排一個同夥駕駛雷克薩斯轎車埋伏在小區大門前不遠處的一個地方,隨時接應他們。
頭目的情婦按計劃走進監控室,以假山旁邊蹲著一條瘋狗為名,把兩個保安員騙到外麵去。然後頭目領著廖偉明等兩個同夥伺機闖進去,擊昏留守的一個保安員,再奪走四個數字錄像硬盤。
頭目領著廖偉明等兩個同夥迅速離開監控室,走出香格裏拉花園高級住宅區大門,看到兩輛警車急馳而來,進入小區內。頭兒當即決定讓廖偉明返回小區內探查情況。
廖偉明發現小區內發生一宗命案,地點就在他們拿不下來的那輛雷克薩斯轎車的停車位附近的那幢樓的樓上。頭兒命令廖偉明繼續留在小區內探聽虛實。正是這個原因,混在眾多圍觀者當中的廖偉明一不小心就進了電視台的攝像機鏡頭裏。
廖偉明說頭目拿走了那四個數字錄像硬盤,聲稱先看一下再作銷毀。據說最終沒有銷毀。因為錄像裏可能有凶手的身影,頭目認為它有潛在價值,在以後必要的時候就拿它跟警方或凶手討價還價。
蔣光亮和張賓立即領著廖偉明到香格裏拉花園高級住宅區指認現場。
那個地方正是D區3幢,也就是喬君烈家的樓下!
我們都隱隱約約地覺得那個既矮且瘦的中年男人就是凶手。
而且,廖偉明所說的那個中年男人離開現場的時間和藍雪死亡的時間基本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