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死到臨頭還幽默得起來嗎?——關於黑色幽默 四、追求既荒唐可笑又陰森恐怖的文學流派(2 / 2)

愛爾蘭作家伏尼契的《牛虻》中,寫到牛虻就義的場麵,非常具有震撼力量。一方麵是受刑者一直“麵帶微笑”,一方麵是執行者被慘烈的場景震撼得“呻吟顫抖起來”,槍在他們手中不停地抖動,難以瞄準,甚至“被突如其來的恐懼抓住”,連指揮執行的統領都“打了個冷戰”;而受刑者牛虻,身體傷殘,幾乎難以站立,還是平靜地麵對槍口,神態自若,居然還能對劊子手們發表演說,而演說的內容又是充滿了對他們的挑釁和調侃:

“早上好,先生們”,“這次會麵可比上一次愉快多了,是不是?”

情境是悲劇性的,但是悲而不慘,悲中有壯,壯中有烈,壯烈中又有喜劇性的幽默感。這比義正詞嚴地斥責敵人,其精神優勢要強大得多。悲劇性的受刑,愉快的“聚會”,二者的反差構成了幽默,但這不是一般的幽默,而是帶著蔑視的諷刺。這是一種冷峻的幽默感,不像一般的幽默感中蘊藏著溫情、同情,這是批判,是進攻性的。牛虻的壯烈和冷峻的反諷、嘲弄、開玩笑的語氣結合在一起,這種幽默可以叫作“冷幽默”。

牛虻對敵人總是采用一種嘲弄的語氣,不但嘲弄他們精神上的緊張,而且嘲弄他們的槍法。當他們向他射擊,但未打中時,他嘲笑說:“槍法太糟糕了,夥計們”,聲言自己要來“調理他們”,最後竟然是他向執行者發出向自己開槍的命令。但是敵人還是射偏了,又遭到他的嘲弄:

“又射偏了,再試一次!”

好像敵人的槍法準確,並不增加自己生命的危難似的,好像不是向他自己,而是像別人開槍似的。最能說明這一點的是他對神父的嘲弄:

神父說:“難道你競要開著玩笑直到上帝麵前嗎?”

牛虻接過話頭來說,當輪到我們“收拾你們的時候,我們就會用大炮來代替這半打破舊的馬槍的,那時候,就會真正領教我們是多麼能開玩笑的”。

值得注意的是,兩個“開玩笑”內涵是絕不相同的。在相同的詞彙中,隱含著相反的語義,這就構成了冷峻的幽默感。

麵臨死亡的幽默感,並不一定就是黑色,也可能是紅色的、英雄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