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一片枯葉一般飄落在外間的院落之中,四下望出,但見一條人影忽然自對麵的屋宇上一閃即逝。
平一峰心中一震,展開身法,疾退而去。
出了小鎮,便望見前麵有一條人影在官道上疾馳。那人身法之快,絕不在自己之下,既使放眼武林,已沒有幾人有這樣的功力。
但那人似乎在有意的吸引自己,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在月夜之下追逐著,逝如飛煙。
大約疾馳出十餘裏,那人便不再跑了,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下停下來,望著平一峰追至近前,口中讚了一聲:“果然好功力!”
平一峰在那人兩丈開外站定,抬眼望去,但見那人黑衣蒙麵,身材頎高,目中更是精光閃爍。他心中不禁一震,心知眼前這黑衣蒙麵人絕非等閑之輩。對方若要逃走,自己也未必能追上,卻忽然停下腳步,顯然是在等自己。
當下抱拳道:“不知前輩是何方高人?不知引晚輩到此,有何指教?”
那黑衣蒙麵人淡淡道:“你不必知道我是什麽人,我引你到這裏,就是要告訴你,你要找的人在魏忠賢手裏。”
說完,便轉身欲離去。
平一峰急叫道:“前輩……”
那人身形一滯,又說道:“你若要救她,須得見機行事,萬萬不可魯莽!”
聲音落時,已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平一峰果然聽了那黑衣蒙麵人的話,暗中潛入京師,觀察魏忠賢的動靜。
終於等到一個適當的時機,欲悄然潛至龍門落日父子的身後,救走徐如瑩。不料龍門落日也非等閑之輩,立時察覺有人自後麵欺進,驀的回過頭來,將失去武功的徐如瑩作為人質。
平一峰果然不敢再動,厲聲道:“放下她!”
龍門落日吃吃笑道:“你在對誰說話?千萬不要嚇著在下了,否則在下的手一顫抖,這個美人的玉頸上就立時會多了一條口子。”他父子二人聯手,也曾敗於平一峰的手中,自知絕非對方的敵手,不禁有些色厲內茬。
其實,平一峰並不知道,龍門落日現在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手傷了徐如瑩一根汗毛,因為如果徐如瑩有半點損傷,第一個不會放過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主子。
平一峰投鼠忌器,沈聲喝道:“你想怎麽樣?”
龍門落日目中異芒一閃,笑道:“你問我想怎麽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想親手取你性命!”
說著,轉身向龍門千浪道:“爹爹,你守著這個美人,孩兒這就去取這小子的性命。如果這小子有什麽異動,你就將這美人一劍宰了。”
龍門千浪聞言,知道兒子欲乘機除去這一個大患。當下會意,將劍架在徐如瑩的玉頸上,笑道:“兒子,你千萬不要讓他死得太舒服了啊!”
龍門落日嘿然笑道:“爹爹但請放心,孩兒知道怎麽做。”說著,麵向平一峰柔聲道:“放下你的劍,聽話,快放下你手中劍!”
平一峰心裏暗歎一聲,緩緩將手中的長劍放下地上。
龍門落日笑道:“對了,這樣就對了!”
仗劍向前逼了過去。
徐如瑩臉色蒼白,淒厲的叫道:“不要……平大哥,不要!”
龍門落日一步一步的逼近,他目中露出得意的神情,森然道:“我知道,你心裏很想殺我,是不是?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是永遠殺不了我的,因為,是你的愚蠢害了你自己!”
平一峰平靜的望著他,臉上忽現出一種詭異的神情,似乎有一些嘰諷、又有一些憐憫!
龍門落日心中忽感覺到有一些不妥。
就在這時,身後傳出一聲驚叱,驚叱之聲未落時,又化作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清楚的分辨出,這一聲慘呼,正是出自父親之口!
他心中不禁大驚,身子疾旋過來,正如看到一番奇異的景象:一個黑衣蒙麵人正站在父親身後三尺之遙的地方,一隻手抓住父親的背心。
父親手中的長劍掉在地麵,正在劇烈的抽搐著,整個人都似縮小了許多,四肢五官皆被擠在一堆,全身發出一陣吱吱的聲響,有一種剌耳的感覺。
父親的生命正在迅速的消失中。
龍門落日驀的長嘯一聲,縱身躍起,一劍剌出。
龍門世家的“落日劍法”名震武林。
他這一劍正是“落日劍法”中的精萃!
那黑衣蒙麵人忽抖落龍門千浪的屍體,倏的一指迎空點出。
“鏘”的一聲銳響,這一指正點在龍門落日的劍鋒之上。
劍身呈波浪一般振動起來。
龍門落日臉色一變,撤劍而退。
人影一閃,一人一劍倏的擋在他的麵前。
平一峰麵沈若水,橫劍而立。
一股淩利至極的劍氣直衝而出,將敵手籠罩於劍下!然後冷冷道:“平某雖然愚蠢,卻也知道反省。此番閣下欲離去,就須得先殺了我!”
龍門落日厲笑一聲:“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自知平一峰這一次絕不會讓自己輕易脫身,因此搶先出劍。
龍門落日倒底也是十多年來與柳三少齊名的青年高手,全力施為之下,果然是淩利無比。平一峰的武功雖勝他兩籌,但一時之間也被逼得連連後退。
到了第二十七招時,他身形一閃,忽然搶進龍門落日的劍光裏。
龍門落日悶哼一聲,受創而退。
平一峰連避二十七劍,僅回一劍,便傷龍門落日於劍下。
他曾兩度與龍門落日交手,對龍門落日的劍法知之甚深,明白其破綻所在。等到對方的劍法又露出破綻時,他便一劍克敵。
龍門落日發髻散亂,血染衣襟,狂吼一聲,手中長劍化作一道白光,脫手飛出,疾剌向平一峰。他的身形卻倏的躍起,向魏忠賢躍去。
他知道,隻有魏忠賢的絕世魔功,才能救得自己一條小命。
但平一峰身法也快。
他揮劍斬落龍門落日的飛劍,身形斜斜拔起,快逾閃電,兩個起落,已迫及龍門日落身後,驀的一劍劃出。龍門落日慌於逃命,竟是躲閃不及,慘嚎一聲,長劍穿胸而過。
平一峰撤劍。
血自胸中狂噴而出。
龍門落日墮地而歿。
就在龍門落日斃命於平一峰的劍下之時,敖狂刀已是險象環生。
魏忠賢身形飄忽,猶如鬼魅一般,繞著敖狂刀四麵遊走。敖狂刀的重傷,使他已對自己的“還嬰大法”生出強大之極的信心。
自己才是天地間的最強大的人!
這時候,他聽到龍門落日的慘呼,頓時想到徐如瑩。心中一急,右掌向前抓出。
不知怎的,敖狂刀掌中的厚背長刀竟然逃不出他這一抓,頓時被他抓住刀背,敖狂刀運勁回扯,卻覺胸中一痛,先前的傷勢一齊迸發,手中的厚背長刀竟被魏忠賢奪了去。
這是數十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
魏忠賢將敖狂刀的厚背長刀劈手奪過,長笑一聲,一掌向敖狂刀的頭頂拍下。
他心中的打算是,先擊斃敖狂刀,再奪美人!
平一峰一劍得報神醫莊亦行的血仇,胸中大是快意,欲仰天長嘯,這時,他卻恰好睥見魏忠賢正一掌向敖狂刀的頭頂拍落。他心中頓時大驚,當下沈喝一聲:“看劍!”他當日無意之中服下的佛門聖物肉舍利已完完全全被他的身體吸收,一身功力,天下間,能與他抗衡的高手,沒有幾人。
他這一聲巨喝,以無上的內力發出,實不亞於佛門的無上神功“獅子吼”!
魏忠賢聽到他的吼聲,耳中頓時嗡嗡作響。
他的手不禁緩了一緩。
就在這當兒,一股無堅不摧的劍氣已迫及背項。
他不禁心中一歎,再也無暇擊殺敖狂刀。倏的轉過身來,右袖輕輕向外拂出。
平一峰頓覺自他袖底湧起一陣滔天巨浪,自己的劍卻化作一葉輕般,在巨浪中顛簸流離,無所憑籍。
魏忠賢也覺查到平一峰這一劍勢道沈雄,勢若破竹。
兩人都是一震,又倏的分開了去。
魏忠賢微微一怔,展顏笑道:“原來是你!”他見出劍救下敖狂刀的竟是這個數度從自己手中死裏還生的小輩,不禁大感驚異。這個小輩,每隔一段時日,武功都會突飛猛進!
他眼中頓時流露出濃濃的殺機。
平一峰長劍遙指向魏忠賢的額際,沈聲喝道:“亂臣賊子,你把持朝政多年,陷害忠良無數,今日終於原形畢露。平某拚得一死,也絕不會再讓你禍國殃民,謀朝篡位!”
魏忠賢狂笑道:“無知小輩,你的性格當真如同你死去的父親一般冥頑不化。如今本座大權在握,神功蓋世,天下盡在我的指掌之間。誰敢擋我,就是逆天意而行,如同螳臂擋車,自不量力!現在連當今四大宗師之流的敖狂刀也非本座之敵,憑你手中一柄破劍,也配作我魏忠賢的對手麽?”
平一峰喝道:“大言不慚!”然後,縱身躍起。
他躍起時,腳下竟於空際斜跨一步,倏的一劍剌出。劍勢膨湃,自有一股無比威儀的氣勢。仿佛這一劍,就是天下間的主宰一般。
魏忠賢初見這一劍,不禁怔了一怔。
平一峰劍眉,虎目,容莊神凝。
他不知道,平一峰這一劍,正是將新創的“碧血劍法”與宮皇室絕學“吾皇步”相結合的一種絕世劍法。
這套劍法雖尚未臻至大成之境,卻令魏忠賢心中頓生怯意。
這一劍,就是“皇者之劍”!
魏忠賢凝望著這道耀眼的劍光破空剌來,他想躲,但手足卻似重逾千鈞,舉不起來。
連平一峰也不曾料到自己的這一劍竟有如此的威力!
當然,這也是因為魏忠賢自恃“還嬰大法”已大成,連四大宗師之一的敖狂刀也剛剛敗於自己的手中。所以,一開始,就對平一峰輕敵。
眼見劍光迅速接近。
就在這時,大殿之前傳出一陣清越之極的嘯聲。
歡呼震天。
魏忠賢心中一震,大門被攻破了!
他的神誌立時清醒過來。
全身真氣迅速流轉。他仰天長嘯一聲,一襲寬大的錦袍驀的飛揚起來,一股奇異的力量以他為中心,向外掀出。
平一峰的劍鋒頓時亂顫,發出一陣絲絲的聲音。
劍尖剌中魏忠賢的袖角。
袖角飄飛,竟毫不著力。
平一峰這一劍滑落在空處。
魏忠賢雙眼圓睜,大笑一聲,一掌拍至。
兩人身形近在咫尺。
平一峰躲閃不及,隻得舉掌相迎。
兩掌猝然相接!
平一峰身形狂震,往後疾飄退去。
魏忠賢桀桀笑著,如附骨之蛆一般,緊跟而至,攻勢疾如狂風驟雨!
平一峰節節而退。
他不得不退,因為魏忠賢的武功之高,實已超過他的想象,舉手投足之間,皆可化為淩厲的攻擊;每一擊,更是妙若天成。
這是一種奪天地造化的武學!
平一峰雖得肉舍利之功,使其武學修為迅速擠身於當世一流的頂尖高手的行列。但欲速則不達,有很多的東西是不能靠奇遇,而需要豐富的經驗積累。
他的武功雖已勝過龍門落日這等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與四大宗師相較,還有一段距離,更遑論魏忠賢!
現在連當今四大無上宗師也不是他的對手!
平一峰在傾刻之間,已連接下魏忠賢百來招。
魏忠賢的指尖、袖角皆不停的擊中他的劍尖,每一擊,他都須用盡全身的功力化解。
他能支撐到現在,全是仗著皇室絕學“吾皇步”的精妙。
魏忠賢目中露出瘋狂之色,笑道:“你看一看,大門已被攻破了,轉眼之間,我就可將崇禎等人一網成擒,這大明的天下,就將改朝換代,哈哈哈……”
平一峰舉目望去,果然,東西兩廠的高手都湧進了大殿之內。
殿內殺聲震天!
他心中不禁不一懍,難道這江山當真要淪落在魏忠賢這奸賊的手中了嗎?
想到這裏,忽覺劍尖一緊。
魏忠賢以右手食指與中指夾住住他的劍尖。
長劍頓時齊柄寸斷。寸斷之劍忽化作千萬點銀芒,向平一峰激射而去。
平一峰雙掌在瞬間拍出數十掌,銀芒紛碎。一人倏的出現在他麵前咫尺,戟指點在他的右側“肩貞穴”上。平一峰悶哼一聲,往後跌去。
他重重跌落在兩丈開外的地上,嘴角血跡鮮紅奪目,臉色卻是蒼白如紙。
他的功力雖高,也無法抗拒魏忠賢一指之力。
他的右半身頓時陷入一陣酸麻之中,一時之間,不能動彈分毫。
他墜地時,隻聽得一聲嬌呼,一個倩影急奔過來,跑到他的身邊,淒聲叫道:“平大哥。平大哥……”
魏忠賢柔聲笑道:“他有什麽好?你為何一定選這個窮小子呢?隻要你殺了他,甘心情願的跟著我魏忠賢,一個時辰之後,你便是一國之後,受盡萬民謨拜!”
徐如瑩淚眼婆娑,隻身擋在平一峰麵前,顫聲道:“不要……不要……”
她本是魔教中的聖姑,但此刻武功全失,頓時由強者變回了一個纖纖的弱女子。
魏忠賢目露殺機,一步一步的逼近,森森說道:“你心裏很心痛,是不是?我欲得到的東西,沒有人能阻止!”
平一峰以左掌撐著地麵,自地上站起,喝道:“瑩兒,不要求他,讓他殺了我罷了!”
魏忠縱聲笑道:“你想死,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