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江南柳家
柳鶴亭雙目之中射出兩道淩利之極的精芒,驀的仰天長笑道:“好,好,好,逆子,你還當我是你爹爹麽?”
柳長風臉上露出憂傷的神情,緩緩道:“體之發膚,受之父母。不論發生了任何事,你永遠是柳長風的爹!”
柳鶴亭冷笑一聲,不屑的喝道:“可是老夫卻當沒生過你這個不孝之子,你現在已被逐出我們柳家,早就不將我柳鶴亭放在眼裏,今日老夫約你來,就是要將我們之間的關係做一個了結。”
柳長風跪在地上,不禁身形一震,顫聲道:“爹,何必在弄成這樣的境地呢?”
柳鶴亭哈哈一笑,轉過頭來,問右首的一個黑衣老者道:“四弟,你是我們柳家戒律堂的長老,你說一說看,凡本門弟子,違抗本門的‘鐵羽令’者,應該如何論處。”
那黑衣人赫然是柳鶴亭之弟柳神通!
當日,柳長謀為了搶奪“藏劍山莊”的藏寶,曾派柳神通出麵阻止柳三少。不料柳三少救人心切,竟寧願違抗江南柳家至高無上的‘鐵羽令”,挺身而出,致使柳長謀的計劃功敗垂成。
柳神通身居江南柳家戒律堂的長老,素與柳家大少爺柳長謀連成一氣,對在武林中聲名顯赫的柳三少早生排斥之心。此時見柳鶴亭教自己宣讀柳家的戒律,心中不禁暗喜,長衣一撩,站了出來,高聲說道:“我江南柳家‘鐵羽令’到,如掌門親臨,不得違抗,否則,將永被逐出江南柳家,並視為與江南柳家為敵!”
柳鶴亭聽罷,沈聲道:“柳長風,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柳長風驀的抬起頭來,凜然道:“爹爹,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倘若持‘鐵羽令’之人令長風去做行俠仗義之事,長風當義不容辭,全力以赴。但有人卻瞞著爹爹,以本門‘鐵羽令’相脅,令長風做出有違俠道的勾當,長風恕難從命!”
在一旁的柳長謀忽然接口笑道:“三弟此言差矣,你是說我們江南柳家這些年的事物蒸蒸日上,暗地裏做的都是一些有違俠義之事麽?”
柳長風道:“長風不敢,隻是大哥行事的方式,小弟絕不敢苟同。”
柳長謀大笑道:“那麽,你是說我做的是錯了?可是,你要想一想,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我們柳家的事業就靠著你的幾個俠名便能千秋萬世,屹立不倒麽?俠名能拿來做什麽?能拿來當飯吃?我們江南柳家大大小小也有幾萬人,人人都要吃要穿,不去經營,不去尋找路子,拿什麽來養活他們?還有,這十多年來,你隻身在外行俠仗義,名滿江湖,你所用的銀子是從哪裏來的?難道是去偷的還是去搶的?你這些錢財還不是從家裏的庫房支取,家裏錢又是從哪裏來呢?”
他聲音頓了一頓,又重重的說道:“你說一說,我做的是錯了麽?”
柳神通附合道:“是啊,我們江南柳家之中,有一些死心蹋地的幹活,但不為人知;有的人遊手好閑,卻出盡風頭。嘿嘿,大俠你去做了,到頭來卻指責我們有違俠義!”
柳長風歎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們經營正當的生意,我自是讚同,但卻不可唯利是圖,做出一些有違俠義之事。”
柳長謀冷哼道:“三弟是說當日‘藏劍山莊’之事,為兄所做的有所欠妥了?哼,你是姬家的朋友,自是認為大哥做得不對。可是你想沒想過,姬家是什麽個所在?不過是蠻夷之族的餘孽,潛伏於我們中原,陰謀不詭!這年來,姬家的那個女魔頭為了練成邪功,暗中害死了多少武林中的英雄好漢,這些事你難道不知道?”
柳長風心中一震,想道,這些事我當真從未想過啊!
柳長謀嘿嘿笑道:“大哥這樣做,也是行俠仗義,為武林除害。但三弟卻寧為了那些餘孽,出手阻止大哥,不知你是在行俠仗義呢,還是助紂為虐?”
柳長風臉色數變。他為了追求武道的至高境界,遊曆天下,遍訪各家各派的武學高手,為人行事,但求無愧於天地。這些問題當真是從未想過,這時他大哥柳長謀提出來,連他心裏也隱約認為是自己做錯了。
這時,人群中有人笑道:“原來江南柳家名氣最大的柳三少也不過如此,而柳大少爺任勞任怨,正氣凜然,才是武林中的真君子。”
又有人響應道:“對啊,我們應支持柳大少爺的!”
於是,人群中有人紛紛叫道:“柳大少!柳大少……”
一時之間,群情洶湧。
莫泥兒與姬采棠見柳長風被那江南柳家一眾人在片刻之間,便逼落下風,失去了反擊之力,心中不禁大急,吼道:“不是,不是這樣……”隻是兩小的聲音太小,頓被那一起一伏的聲浪淹沒了。
姬采棠急道:“平大哥,怎麽辦?”
平一峰臉色深沈之極,歎道:“現在的形勢對柳大哥不利之極,柳大哥勢單力薄,而江南柳家卻早有預謀,這四周的人群中多是他們安排的人,一人吼一聲,萬人呼應,就好象是事先排練好了的一樣。”
他說到這裏,不禁又想起昨夜自己所見到的那些西廠的高手,現在還不曾見他們出現,他們究竟有何預謀呢?
正在沈思中,耳邊忽聞一人說道:“最不妙的是,柳三少心裏根本沒有與江南柳家為敵的意思,而是想著怎樣接受柳家的製裁。”
聲音清脆之極,平一峰心中不禁大震,尋聲望去,隻見左首四尺的地方,一人負手而立,白衣飄飄,麵目極是秀逸。原來是一位神彩飄逸的文弱書生。
平一峰臉上的神情一怔,心中一陣失落!
卻聽那白衣書生撲哧的一笑,叫道:“平大哥,你不認得我了?”
平一峰倏的省悟過來,喜露喜色,脫口叫道:“瑩兒………你……你怎麽穿得這一副模樣?”
原來,那風度翩翩的白衣文弱書生竟是平一峰魂牽夢縈的魔教聖姑徐如瑩。
徐如瑩此時女兒之態畢露,嫣然笑道:“我這一副模樣難道不好麽?”
平一峰呐呐道:“不,不是,你怎麽會到這裏?”
徐如瑩笑道:“我知道柳三少有難,你一定會前來的,我也就來到這裏與你們相會了。噫,我那瘋瘋癲癲的幹爹呢?你將他藏在哪裏去了?”
平一峰神色一黯,隻覺難以啟齒,沈默半晌道:“此事說來話長,等救出柳大哥後,我再告訴你。”
徐如瑩見平一峰神態有異,心中也暗覺不妙,正欲追問,卻聽莫泥兒叫了起來:“你,你,原來你就是在‘太和樓’上出手救我的那一位神仙姐姐!”
姬采棠喜笑道:“神仙姐姐你來了就好,你一定要幫一在柳三少啊!”
徐如瑩笑道:“柳三少俠義蓋世,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助他一臂之力。”
平一峰歎道:“現在江南柳家先機占盡,我們卻勢單力薄,怎樣才能幫他呢?”
徐如瑩道:“現在柳三少甘心受罰,心中對江南柳家絕無反抗之意,我們首先要使他明白,自己的所做所為,並無錯處。隻有使他明白其中的是非,才能激起他心中的鬥誌。總之,一句話,我們要逼他出手!”
“逼他出手?”平一峰怔了一怔,繼而苦笑道:“難呀,瑩兒,你有什麽辦法麽?”
徐如瑩嫣然笑道:“平大哥,你忘記了瑩兒是什麽身份了?江南柳家能做到的事,我白蓮教豈能做不到?”
說著,舉起手來,輕輕的拍了兩下手掌。掌聲並不太大,但自左首人群中立時走出一位青衣老者,到了徐如瑩的麵前,躬身一揖道:“屬下參見聖姑。”
徐如瑩淡淡道:“白香主,你傳令下去,一切按計劃行事!”
那白堂主應諾了一聲,退了下去,瞬息消失在人群中了。
平一峰心中不禁一陣迷惑,想道:“計劃?什麽計劃?”
正在疑惑之間,便聽人群中有人高聲說道:“奇了,奇了,真正行俠仗義的大俠人人喊打,一個奸滑狡詐的魔頭卻被稱作真君子!”
另一人異道:“這位仁兄,何出此言?”
先前那人道“不是麽?誰不知道柳三少仁俠仗義,豪氣幹雲,是武林中的大英雄,大豪傑。而他大哥柳長謀卻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另一人道:“閣下說這話,可有依據?”
先前那人笑道:“要證據麽?有的是,你當年知道杭州十八家銀樓的總局主裘萬金是如何死的?”
另一人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是江南柳家大少爺柳長謀手刃了這個好色之徒。”
先前那人嘿嘿道:“好色之徒?好色之徒就應該殺麽?不錯,那裘萬金確與一個煙花女子苟合,那也是你情我也願的事,卻被說成是*婦女,被人一劍了結!唉,仁兄,敢問你是否也上過青樓,是否也召過妓?”
另一人笑道:“男人大丈夫,逢場作戲,尋常事嘛?”
先前那人道:“不對,你這是*婦女,罪當可誅!”
另一人驚道:“誰說的?這是哪家的王法?”
先前那人道:“自然是江南柳家的王法了。那裘萬金不也是在召妓時,被柳大少爺正法了麽?”
另一人道:“那我家四位兄長中,沒有一個沒有召過妓的,還我的朋友之中,隻一位因為那活兒不聽擺弄,沒有上過青樓以外,誰沒有償試過,那我們不是全都得死?”
先前那人答道:“你們*婦女,按理是一個也跑不掉!”
另一人驚呼道:“那樣做,哪是君子俠客,簡直就是殺人魔頭啊!我們*婦女,那還會上青樓?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先前那人笑道:“對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可柳大少爺偏偏行俠仗義之時,將這個在青樓嫖妓的裘萬金殺了,並且將裘家的家產全部轉入江南柳家的名下。”
另一個歎道:“原來,隻不過是一個籍口罷了!”
此時聲浪起伏之中,這兩人的聲音雖不高,卻似針一般鑽入每個人的耳朵裏,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行家便知,這兩人均是武林中的內家好手。
兩人的說話告一段落,立時在場中生出反應,人群中頓裏沸騰起來,有人問道:“當真如此麽?”
“我也覺得這柳大少陰陽怪氣,一定不是好人!”
“據聞當年江浙一帶的‘百劍門’也是毀在他手裏。”
“還武當派的掌門的次徒太平道長曾與柳大少爺前一日發生了爭執,第二日就莫名的死在洞庭湖畔。”
“洛陽的米行巨商屠銀樓也是奇怪,本來他堅持不放棄洛陽四大米行,但過了一段時日,他兩個兒子無病而終,喪事還未曾操辦,就急著將名下的四大米行全轉讓給江南柳家,你說奇不奇怪……”
“原來江南柳家是這樣經商和對待江湖上的朋友的啊!”
“可想而知,這暗中謀劃一切之人更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你是說柳大少爺柳長謀是大魔頭?”
“柳大少爺柳長謀是大魔頭!”
“柳長謀是大魔頭……”
場中的形勢原本是倒向柳長謀的,但在傾刻之間,卻是柳長風占盡上風。
柳長謀臉色在變,目光向四麵搜索而去,但見目光所及,仿佛人人都在說話,人人都在起轟。他的心中不禁一陣惱怒:自己的人究竟在做什麽?為什麽會一時之間鑽出那麽多人來幫助柳長風?為什麽不阻止他們?
柳長風的臉色也在變!
__竟然有這麽多事我不知道!大哥行事當真如此不擇手段嗎?
他想著,想著,不禁從地上站起,望向柳長謀。
柳長謀甫一接觸到他正氣凜然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懍!
這兩個江南柳家第二代弟子中最傑出的兩兄弟終於對峙在一起了!
柳神通在一旁見了,不禁心中大急,他是站在柳長謀一邊的人,知道以柳長風的武功,動起手來,柳長謀是必敗無疑。當下急中生智,挺身站了出來,厲聲道:“柳長風,你現在是帶罪之身,竟敢還想動手!”
柳長風心中一震,目光不覺向江南柳家的掌門人柳鶴亭望去。
柳鶴亭的心中正被場外的人鬧得心煩意亂,他擔任江南柳家的掌門已有三十年之外,一向以來皆是精明果斷稱著於世。但自從柳長謀自第二代弟子中脫穎而出之後,他就將大部分工作交予這個精明能幹了長子。
這些年以來,他不理事物,隻聽長子柳長謀一幹人每隔一段日子向自己彙報一切。但這次到了“崇寧寺”後,他才感到柳長謀的彙報似乎與事實不符。畢竟,這次要對付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啊!
他抬起頭來,他目光正好與柳長風的目光相接在一起。
他心中一震,正欲說話,忽身邊那位四十上下的婦人輕聲道:“老爺,我看長風的事另有內情,不如待查清以後再說!”
不料,話音一落,在一旁的柳神通冷笑道:“九姨這話,是在懷疑我這個四叔與長謀聯手來陷害三少了?”
原來,那女子姓鍾,名小鳳,是柳鶴亭第二房妻室的九妹,這姐妹兩人年輕的時候都鍾意於柳鶴亭。後來鍾小鳳的姐姐,也就是柳長謀兄弟幾人的母親鍾蕪過逝後,遺命教柳鶴亭迎娶自己這個九妹,但鍾小鳳卻覺這樣做對不住已逝的姐姐,隻願長住江南柳家,卻不曾與柳鶴亭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