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劍相交,頓發出一陣錚鳴。
兩條人影交錯閃躍,倏起倏落,轉眼之間,已過百招。
忽的場中傳出一聲尖銳至極的長嘯,嘯聲高亢,響逾雲霄。一條人影衝天而起,到了四五丈高的空際,身形驀的一折,頭下腳上,挾著一抹劍芒,直瀉而下!
劍氣所及,連數丈之外的圍觀者也衣袂橫飛!
龍門千浪不禁大叫道:“好!”
他先時見兒子與這個名不經傳的青年久戰不下,心中亦是擔憂之極,直到龍門落日使出這一劍,他這才方下心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這一劍才是落日劍法中的精萃!
旁觀的大部份是龍門世家的高手,雙目此刻為龍門落日的劍光所眩,一時不能視物,心中更是振奮之極,紛然歡呼出聲。
卻聽得“篤”的一聲,猶如矛盾相擊。
劍光倏斂,人影頓現!
但見龍門落日身體倒懸於空際,雙手握劍,劍尖卻點在平一峰的劍身之上。
平一峰劍橫齊胸,卓然而立,衣袂獵獵作響。
這一劍竟然被他以海天一線之勢封住!
龍門千浪老臉頓為色變,但聞一聲長呤,拔劍出鞘,直飄上前。
他乃是當今龍門世家掌門,在劍法上的造詣雖不及他的兒子龍門落日,但論內功修為,一手“龍門正氣功”較龍門落日有過之無不及。
平一峰與龍門落日正在僵持之中。
他出劍。
劍若流星,劍氣破空生嘯,劍芒疾點向平一峰的眉心。
這才是必殺的一劍!
就在這一刹那,平一峰沈喝一聲,聲震大地,有若驚雷,手中長劍驀的向下一沈一彈,劍上立時生出一股大力,將龍門落日的身形高高的彈起兩丈,向外翻落。
他手下卻毫無停滯,回劍橫掃。“當”一聲銳響,劍鋒竟磕在龍門千浪的劍尖上,將其長劍硬生生的蕩開了去。
龍門世家父子二人聯手之勢頓為瓦解!
平一峰斜斜的飄退數步,仗劍而立。他的目中射出兩道耀眼這精芒,驀的長笑一聲,頓想起莊神醫的血仇,想起龍門雪哀傷的眼神,心中便充滿了濃濃的殺機,一股淩利無比的劍氣以他為中心疾湧而出!
北風肆虐,敗葉蕭蕭,天地間充滿無限的殺機。
龍門千浪父子互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懼意!
__平一峰竟然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便成為了武林中繼江南柳家三少爺柳長風以來,最為難纏的高手!
平一峰傲然而立,他的氣勢仍在不住的增強,龍門千浪父子二人的心中皆是明白,若他繼續將氣勢臻至巔峰,自己父子二人將不戰而敗。
他們隻有主動出手。
他們父子二人都是當今武林屈指可數的劍道高手,而且練的是同一套劍法,連心意也相通,二人聯手,更將陝西龍門世家的“落日劍法”的精妙之處發揮到了極至。
平一峰的眼前頓時劍花滿天,無處不是劍光、劍氣、劍意!
龍門千浪父子已將他上下左右前後的退路封死!
生機已決!
大約在兩年前,大漠神前往陝西龍門世家提親時,龍門千浪曾說道:“能與耶律兄結成親家,我龍門世家豈不是高攀了!”大漠神當時是這樣回答:“龍門兄何出此言,貴門人才倍出,就是賢父子二人聯手之下,就連耶律胤也要退避三舍了!”
耶律胤說這番話時,自然是有些謙遜,卻也可看出龍門千浪父子二人在當今武林四大宗師的心目中的份量。
__龍門千浪父子二人聯手,實有挑戰武林四大無上宗師的實力!
平一峰對此更是深有體會。
以他現在的武功,或許能夠稍勝龍門世家大少爺龍門落日一籌,但在龍門世家父子二人的雙劍合壁之下,卻相形見拙了。
他的心中生出一種無從出劍的感覺!
劍花仍在眼前飄舞,劍氣如絲。
平一峰卻在這時向前踏進一步。
揮劍!
這些時日以來,他屢有將“吾皇步”的步法與自己的劍法融為一體的念頭,隻有這樣,方可使“碧血劍法”臻至完美無瑕之境。
現在他正在邁出這一步。
腳下是“吾皇步”,手中是“碧血劍法”!
龍門千浪父子頓時發現平一峰居然能自己二人強大的殺勢之下搶進,虎步龍行,自有一股莫可逼視的威儀;劍氣澎湃,更有一種橫掃千軍的氣勢!
兩人心中一凜,卻已成騎虎難下之勢。驀的齊聲喝道:“龍門正氣!”劍芒交錯,身形翻飛,場中立時形成一股強大的氣流,圍觀的人紛紛被逼出數丈之外。
龍門世家以“落日劍法”與“龍門正氣訣”馳名江湖,實非饒幸,既使平一峰體內有得自佛門聖物肉舍利上的內力,也覺全身血脈賁張,欲炸裂而出!
他倏的長嘯一聲,身形離地而起,漫空飄舞起來。
他飄舞的樣子猶如在空中漫步。
他竟然在空際從容不迫的施展出了“吾皇步”!
他在間不容發之間連避開了龍門千浪父子二人的七七四十九劍!
龍門千浪父子以“龍門正氣”的雄厚內勁,連出四十九劍,卻均剌到空處。二人的銳氣頓挫,手中劍勢不覺緩了一緩!
平一峰立時生出強烈的感應,掌中長劍倏的劃出,爆起漫天星雨,無隙不入的倒卷向敵手。
龍門千浪父子皆感到平一峰的劍正全力的攻向自己,各自的心神大震,急回劍疾舞,將全身護住,腳下飛速退後。
父子二人聯手之勢自行瓦解!
平一峰頓覺壓力一輕,劍芒陡漲,猶如長虹掠空,直擊龍門落日。
劍光盈動,咄咄作響。
龍門落日神情大變,他終於看出平一峰的心意。
他忽然想起死去的莊神醫!
心中不禁大駭,手中劍芒暴漲!
__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還有我的宏圖霸業……
__我一定不能就此死去!
眼前劍光閃了一閃,猶如天際的一顆星星!
星星破龍門落日的劍幕而出,直劃向龍門落日的那充滿恐懼的雙目之間。
時空在飄移,天地在旋轉。
__難道我就真的要死了麽?
這時候,他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
“不要……”
劍尖點落眉心。
“不要……”
當平一峰驀的聽到這一聲呼喚時,心中不禁微微一顫,劍鋒似受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控製,在距離龍門落日的眉心五寸許處頓住。
他緩緩側過頭來,眼中正好印入避塵的臉孔。
一張充滿淒涼、惶恐、幽怨的臉孔!
平一峰的目光深深的望入避塵的眼裏。
耳邊又聽得避塵顫聲說道:“求求你,不要在我麵前殺他,好嗎?”
平一峰腦中嗡嗡的響,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思索。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望著停留在龍門落日的眉心五寸之處的那一截劍尖。
劍尖閃爍,寒意逼人!
忽然,平一峰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似是從沈睡中蘇醒過來。
劍光一閃,劍已歸鞘。
平一峰淡淡的說道:“你們走吧!”
龍門落日臉上不禁露出愕然之色,繼而心中生出一陣狂喜,這種狂喜的情緒禁不住自臉上表露出來,他移動腳步,與平一峰擦身而過,一聲不響,向山下行去。剛走到石階處,忽聞平一峰冰冷至極的聲音又傳至:
“下次再見麵時,就是你的死期!”
龍門落日隻覺一股寒意由腳底湧上,瞬息遍及全身。他的口中驀的發出一串尖銳之極的狂笑聲,腳步加快,有若離弦之矢,向山下掠去,須臾消逝在霧中。
龍門落日一走,龍門千浪也不敢多停留片刻,深深的望了女兒一眼,率著座下的一眾高手,迅速離去。
就連“大漠神”耶律胤父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悄然離開了。
傾刻之間,場中隻剩下避塵與平一峰二人。
在經曆了許多的事後,兩人的目光終於交織在一起,心中都有一種遍體粼傷的感覺。過了半晌,避塵移開目光,低聲說道:“謝謝你!”
平一峰那低沈至極的聲音道:“我明白!”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又道:“他畢竟是你的親人,縱是死有餘辜,我又怎能忍心令他血濺於你的眼前呢?”
避塵臻首低垂,兩行珠淚沿臉頰滑落,雙掌合什,低呤道:“阿彌陀佛,果為從緣生?為從非緣生?是緣為有果,是緣為無果?”
平一峰心中隱約明白她頌的佛偈,不禁歎道:“龍門姑娘,何又何必如此……”
避塵頌了一段佛偈之後,情緒似為大是平靜,淡淡道:“平施主,如今我已出家修行,自在紅塵之外,法號避塵,從今以後,龍門雪這個人已如煙消雲散,你以避塵相稱便是!”
平一峰心中頓為一痛,稽首道:“是!”他心裏更是明白,自己與龍門雪這段感情,從此便成為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了!
避塵抬起頭來,望著平一峰,輕聲說道:“你願意陪同避塵走一走嗎?”
平一峰點了點頭。
一條小徑環繞著“慈雲庵”宛延直上,直沒雲天。
平一峰與避塵並肩而行,氤氳如絲,自兩人的身邊嫋嫋飛過,用手拂去時,它便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平一峰此時仿佛才隱約領會到了深山的空靈靜寂,一時不禁悠然出神!耳邊卻聽避塵緩緩說道:“當年我不願涉足於武林中的紛爭,毅然出行,漂泊於江海之上,卻仍逃離不了塵世的恩恩怨怨,現在我才明白,當時我雖是厭倦,卻還未到不舍的地步!這種不舍,既是牽掛,既然心中有所牽掛,又怎能超然物外?”
她的目中射出一種聖潔的光輝,頓了一頓,又道:“現在這種牽掛已去了,我真的想過一種超然於物外的生活。”
平一峰心中也似乎感受到她的空靈寧靜,說道:“是的,你從此就可以過這種生活了,這塵世間,再也不會有人來這裏打撓你。”
避塵揚走頭來,欣然笑道:“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記得當日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就被你的那股特異的氣質所打動,所以借李商隱的詩句來向你表白,現在想起來,那不過是一廂情願的事罷了。”
平一峰不料她在此時說出這段話來,急道:“我……”
她揮手止住,說道:“你不用說,我知道,你對我雖有感情,卻隻是一種出乎於內心的感激之情,又不願使我受到傷害,是不是?這一點我可是在神農穀裏才真正的明白,你心裏真正愛的人,是那位與你同生共死的徐姑娘!”
平一峰腦中“轟”的一聲巨響,心裏不禁疾呼道:
“瑩兒……”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腦海裏總裏晃動著她的影子,揮之不去。難道這就是愛情?
避塵望著他臉上的神情,微笑道:“你心裏既然深愛著她,為什麽不去找她呢?我看得出,當日她離開你,隻是因為她深愛著你啊!你若錯過這一次機會,也許就會因此遺憾終生!”
平一峰目中流露出堅定的神情,毅然道:“你說得對,我就去找他!”
避塵秀目中光芒閃爍,難道她能真正的超然物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