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佳麗逼婚
生死交關,令狐玉一絲怯念也沒有,“在下佩服姑娘的身手。”
“少來這一套?”
“我是真心的。”
“‘曾著賣糖君子哄,至今不信口甜人。’你說還是不?”“在下不是口甜人,從未哄過什麼人。而且,而且,在下也不慣於受脅迫。”
“你很倔強?”
“在下也恨自己這一點。”
“你也不怕死?”
“如果怕不怕都得死,幹脆就不怕算了。”令狐玉嘴強得緊。
雙方近在咫尺,令狐玉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白麵具孔洞中透出的眼神,那眼神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確信自己曾聽過這個聲音,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以及這聲音屬於誰。
黑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嬌聲道;“很好,你既如此有自知之明,本小姐倒沒必要急急對你下手了,你敢隨我來麼。”
令狐玉大話已出,收不回來,隻好硬起頭皮,傲然道:“當然敢。”
黑衣女子脆生生一笑道;“好極了。”一邊說著,一邊收指後退。
“吱”一聲尖利的怪叫,七八條有人影,自不同方位出現,每人皆戴有麵具。黑衣女子對那些鬼影冷喝一聲:“清理現場。”然後朝令狐玉一招手,道:“隨我來。”
令狐玉心中想,既已輸給了人家,刀山火海也得去,看那少女一出手,就將自己功力廢去了大半,不去恐怕也不行,索性裝得大方些。心念之間,慨然道:“請。”
令狐玉隨著黑衣少女,繞行到石峰的另一麵,在一塊丈許大的畸形怪石前停下。黑衣女子用手一按,那巨石緩緩移開;現出了一道門戶。一眼望去,是一個巨大的岩穴,鍾乳倒垂,石筍林立,陰風陣陣,森森可怖。
少女先自進去,令狐玉也跟著跨進去。事已至此,自無退縮之理。
方入穴中,洞口自封。懸掛在石筍間的琉璃燈,發出慘綠的光芒,照著陰森的洞徑,每隔數丈,便有一雙武士站立,人模鬼樣,陰氣迫人。
令狐玉起先尚不在意,後來才看清周圍的武士,盡是戴麵具披風衣的白骨骷髏,由一根木棍支撐著。這一看,心裏陣陣發毛,心疑是到了地獄。
走了約莫數十丈,眼前豁然開朗,燈光也明亮了許多。
穴地平坦光滑,門戶重重,洞徑錯雜,隱約可見人影來往。
但沒有任何聲息。
兩名青衣少女迎了出來,長相不俗,雙雙對少女施禮道:“小姐回來了。”
“小姐”兩字,使令狐玉心中一動,猜想這黑衣女子當是這邪門異派的主事人之女。
黑衣少女愛理不理,鼻孔裏“嗯”了一聲。
兩名青衣少女退到一側,讓黑衣少女與令狐玉走過,然後一齊跟在後麵往裏走。
穿過兩重門戶,眼前現出半畝來許一大片空間,上望穴頂,總有四五丈之高,毫無斧鑿的痕跡,看來是天生的奇穴。
四周石室分立,正麵一間,十分寬敞,陳列有桌椅之類。石門頂上,用骷髏頭鑲了三個大字:“骷骨門”。
令狐玉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似乎血液在刹那間凝住了。
黑衣少女回身吩咐兩名青衣少女道:“帶他到客房。”
“是”兩名少女答道。
令狐玉愣愣之間,黑衣女子已經進入那鑲著“骷骨門”
字樣的前廳去了。
兩名青灰少女望著令狐玉神秘一笑,其中之一對令狐玉盈盈作禮道:“少俠請。”
令狐玉困惑已極,這是怎麼回事?黑衣女子為什麼要帶自己到這不見天日的詭秘地方來?她在弄什麼鬼?
既然她吩咐帶自己到客房麵不是牢房,那就表示,起碼對方已經不把自己當敵人看待了。在人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既來之,則安之。還有什麼話說。
在青衣少女帶領下,令狐玉進入了一間布置不俗的石室中,珠光耀眼,便榻桌椅俱全。到此,令狐玉心中才算稍減了鬼氣森森的感覺。
少女之一挪過一把椅子:“少俠請坐。”令狐玉也不謙遜,微一頷首,大模大樣在椅上坐了。另一名少女,捧上一杯香茗。
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令狐玉對茶道一無所知,也喚不出這茶的名稱,隻是知道並非凡品就是了。他啜了一口茶,也不管死了死不死人,“咕咚”一聲吞下去,不見異樣感覺,方故作悠閑對兩少女道;“在下可以問幾句話麼?”
少女之一嬌媚地一笑,道;“少俠要問什麼?”
“這是什麼地方?”
“哦,這個,我們小姐會告訴你的。”“此間主人是誰?”
“當然是門主。”
“門主如何尊稱?”
“恕小婢不敢多舌。”三問三不知,令狐玉隻好閉上了口。
兩名青衣婢女,倒是禮數周到,致歉之後,雙雙施禮退出。
令狐玉獨坐客房之中,對自己的遭遇啼笑皆非,心中也自有幾分恐懼。這類邪門異教,所作所為都是違背正道的,單以黑衣女子命令手下自決那事來說,即可見一斑,真無法想象對方將如何對付自己。
外麵石殿門上用骷髏頭砌成的“骷骨門”三個字,可能便是對方門派之稱了。這三個字在江湖上卻是沒聽人提起過,也許是自己閱曆太淺了,也許是對方根本就不願江湖中人知曉。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一個俏麗人影,出現門邊。令狐玉舉目一看,呼吸為之一窒,來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白衣少女,戴著白麵具。那身形太美了,令狐玉想:“‘女子要得俏,常帶三分風liu孝’,大約就是這麼個意思罷?”
她就是方才戴麵具的黑衣女子麼?若果就是,真使人不敢相信她會是一個毒如蛇蠍的夜叉,出口之間,就要一個年紀老大不小的弟子自決,事後僅淡淡地說了聲:“錯怪他了。”是她麼?
白衣女子麵具裏的眼睛似乎掛著笑意,停了片刻,姍姍入房,隨手關上了門,自在另一椅上坐下,道;“你運氣不錯,門主已答應了我的請求,你不會死了。”
這下令狐玉聽出來了,不會錯,是她,是那個黑衣女子。不過,這聲音象誰,令狐玉還是沒有想起來,不禁期期道:“門主,誰是門主?”
“我的父親。”
“哦,姑娘是少門主?”
“對了。”
“請問芳名。”
麵具後的聲音道:“白樺。”
“姑娘姓白麼?”
“多餘的話。”
令狐玉訕訕一笑,道;“是在下失言了,請問貴門是?”
“你不識字麼。”
“‘骷骨門’。”
“三個字都認對了。真是個聰明孩子。”
“在下從未聽到過貴門。”
“本門開壇時間不長,尚未到公諸江湖之時。”
“這就怪了。”
白樺聲音中的笑意收斂起來了,“現在該我問你了,希望你據實回答。”
令狐玉一定心神,道:“在下能回答的必然照實回答。”
“先說名號。”
“原先說過了,在下‘鐵血劍士’。”
“名字呢?”
“令狐玉。”
“是真名?”
“決無虛言。”
“看你身手,必是個成名人物。”
“在下剛剛出道,成名談不上。”
“出身呢?”
令狐玉早有成竹在胸,是以毫不躊躇地應道:“這一點恕不便相告。”
白樺芳心似已不悅,“好,這暫且不談。你今年幾歲了。”
令狐玉暗想,一個少女大咧咧地問一個陌生男人的年歲,卻不覺得害臊。
“在下二十。”
“唔,比我大一歲。”“姑娘十九了?”
“乖孩子,你算術很好。定親沒有?”
“還沒有。”
話方出口,頓覺不妥,對方問這話似乎別有用心。令狐玉不安地補了一句:“姑娘問這幹嗎。”
“當然有道理。”
“在下何時可以告辭。”
“什麼,你要走?”
“當然,在下尚有要事要辦,總不成長期留此作客。”
“怕是差不多。”
令狐玉心一驚,道;“姑娘說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白樺突然走到令狐玉身前:“來,我讓你先見識一樣東西。”
“見識什麼東西。”
“看了便知道。”白樺說完,移步壁間,用纖指在壁上一按,現出了一個大的圓孔,一招手道:“你來看。”
令狐玉困惑地站起身來,到那圓孔之前,白樺微微向側一挪,讓出地方,令狐玉湊上眼去。
這孔洞徑約兩尺,看來便是石壁的厚度。
洞外,是一間較小的石室,中央一個丈許大的方池,池中貯滿了黑水,目光移轉,登時頭皮發麻,驚魂出竅,隻見壁間吊了六七具完整的白骨骷髏。
白樺要自己看這恐怖的玩意,是什麼意思?
心念未已,隻見兩名孔武漢子,挾持著一個中年人來到方池,那被挾持的人遍身血跡,看來是受過酷刑。
那漢子拚命掙紮,口裏慘叫不絕。
兩名武士一用力,把那漢子推入池中。“哇!”那漢子隻慘號了半聲,便沒聲息。池中冒起一陣黑煙,池水滾沸,湧起堆堆泡沫。片刻工夫,一切歸於平靜。
兩名武士各持一把鐵爪,往池水中一撈,一具完整的白骨髓髏撈了上來。
令狐玉霍地轉身,狂叫道:“傷天害理,慘無人道!”
白姑娘按動機鈕,封了洞孔,若無其事地道:“你看清楚了?”
令狐玉熱血陣陣沸騰,忘乎所以地大叫道:“看清楚了,十分清楚,這種行為,天人共憤,神鬼不容。”
白樺聲音一變,道:“你說話得有分寸,想想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令狐玉咬牙道:“姑娘說在下是什麼身份?”
“作客作囚,任君自擇。”
“作客怎樣?作囚又怎樣?”
“作客的話,得守禮;作囚的話,剛才那人便是榜樣。”
令狐玉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怒火頓熄,頭腦也清醒了許多,立即意識到自己處境險惡。可別“為爭一口氣,丟了十畝地”。當下故意轉變了話題道:“姑娘在要下來此,有何指教?”
白姑娘一擺手,道:“請坐下再細談如何?”令狐玉無奈,隻好坐回原位。
白樺先輕輕笑了笑,道:“我自小沒有母親,是父親帶大的。”
“唔。”
“江湖兒女,不必作世俗女兒之態,對麼?”
“不錯。”
“所以有句話我要坦白相告。”
“請講?”
“我一見你便投緣。”
令狐玉全身一震,激動地道:“姑娘說投緣,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還是明知故問?”
“在下真的不明白。”
“嗯,這個,我很喜歡你。”
“喜歡便怎樣?”
白樺再狠,再大方,終是女子,有些話還是不能一下子出口。她垂下螓首,沉默了片刻,又抬起頭來,似乎以極大的力量,才進出一句話道:“我們結百年之好如何?”
令狐玉大驚失色,這問題既嚴重又尷尬,方才活人化骷髏的那一幕,已使他視她如蛇蠍。
“什麼,結百年之好?”
“不錯。”
“姑娘很坦白。”
“我說過年幼失母,所以,隻好自己做主。”
“令尊呢?”
“他隨我的主張。”
令狐玉靈機一動,道:“姑娘,你有父親做主,在下呢?”
“怎樣?”
“在下家母仍健在。”
“你的意思。”
“終身大事,必須先稟明她老人家。”
白樺久久才道:“這容易,令堂現居何處?”
令狐玉沉聲道:“敝母子年前失散,家母下落不明,在下正在刻意尋訪。”
白樺冷笑一聲:“你這托詞太不高明?”
令狐玉強作正色道:“這是實話,並非托詞。”
“講實話,你是否不願意?”
令狐玉知道不能斷然拒絕,強顏一笑:“在下並沒說不願意。”沒有鏡子,自己此時定是一臉苦惱人的笑。
“那事後稟明令堂不就成了?”
“禮不可廢,請姑娘見諒。”
“我長得難看麼?”
“我不知道,但我想,姑娘一定美如天仙。”
“嫌我的出身配不上你?”
“哪裏話,令尊乃是一門之主。”
白樺緊迫不放地道:“那就是你另有紅顏知已?”
令狐玉心念電轉,這決不可承認,否則別想活著離開這裏,最上之著是緩兵之計,先求脫身。一搖頭道:“沒有。”
“如我強迫你答應呢?”
“姑娘,婚姻大事,非同兒戲,豈能相強?”
“本姑娘不作興那一套迂腐之禮。”
令狐玉感到進退維穀,這婚事是萬不能答應的。這種蛇蠍美人,竟親自向男人逼婚,這種事的確天下少有。
“姑娘,容在下告辭,待尋到家母再行答複。”
白樺打斷他的話道:“你想借此脫身麼?”
“不是這意思。”
“想走不可能。”
“那在下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公子,我並非路柳牆花,也不是恬不知羞,我說過是由父親一手帶大的,自小便不喜忸怩作態,婚姻是正事,坦誠相見,並無不可。”令狐玉期期艾艾道:“是的,這是武林兒女的本色。”
“你是由衷之言?”“當然是的。”
“一句話,你願不願意?”
“在下說過了,必須稟明家母。”
“這是托詞。”
“姑娘不信也沒辦法。”
“我知道了,你以名門正派自居,視我為邪門異教,對麼?”
“在下出身並非什麼名門正派。”
白樺起身道:“最後一句,願意麼?”
令狐玉咬定牙關,道:“在下一向不改變出口之言。”
白樺話中泛出了殺機,冷笑連連道:“很好,很好。”
說完,姍姍出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令狐玉心中大急,在房中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在這荒山野穀,猛鬼出沒之地想要脫身,可比登天還難,她這負氣一走,將遭致什麼後果呢?
正自惶惑不可開交之際,一個麵目陰沉的老者出現門邊,後麵跟著兩名黑衣武士,臉上帶著一種劊子手的神氣。
令狐玉心頭一震,不期然地後退了數步。老者舉步入房,片言不發,伸手便抓。
令狐玉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發自本能地出手抗拒。但這老者出手詭異萬分,而且快得簡直不可思議,一下子便抓住了令狐玉右手腕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