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時刻都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跟使命。
“謝謝。”
蘇朵朵開口,神情誠懇真摯。
然後,她拿起掛在胸前的相機,鏡頭對準車外正在跟武/裝人員交涉的男人,調好焦距,按下快門。
隔著車窗,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
一開始,兩名武/裝人員的態度還比較強硬凶狠。
丁梓鈞伸手指了指車頭前插著的五星紅旗,不知道說了什麼,對方的態度頓時變得平和了許多。
他們對著丁梓鈞豎起大拇指,然後收起長/槍,行了一個軍禮,退到馬路一邊。
這意味著,他們的巡邏車隊可以安全通過了。
看到這一幕,車裏所有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丁梓鈞跟對方交涉完畢,然後上車,拿起車載電話。
“繼續行進。”
他回首看向蘇朵朵,素來沉斂的俊臉上露出一絲清淺的笑容。
“我們安全了。”
蘇朵朵適時按下快門,將男人的笑容永久定格。
她放下相機,露出那雙剔透明亮的眸子,唇畔亦是噙著絲絲笑意。
“是的,我們安全了。”
車隊重新啟動,沿著蜿蜒崎嶇的道路繼續前進。
“呼!”
林舒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於從驚慌和恐懼中回過神來,臉上有了一絲血色,不似之前那麼蒼白無力了。
“他們……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放我們過去了?”
她開口問道。
或許還沒有從恐慌中徹底緩過勁來,她的聲線有些緊繃,音色沙啞,話也說得時斷時續的。
“因為我們車上插著五星紅旗。”
蘇朵朵給她釋疑。
林舒雅皺了皺眉,還是不太明白。
“在我們軍隊裏,有這樣一句名言,‘五星紅旗就是我的保鏢’。”
李國棟突然開口,臉上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驕傲與自豪。
林舒雅點頭,之前僵滯的眼神裏露出莊重和肅嚴。
額頭上的汗水淌到臉上,有些癢癢的。
她本想抬手將汗水擦掉,手臂卻酸軟無力,提不起來,如同用力過度後留下的後遺症。
而且,隱隱地,她的手掌心裏似乎攥著什麼東西。
林舒雅垂眸看去,隻見她攥著的,正是蘇朵朵的手腕。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到對方的肌膚裏,力道之重,留下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白皙的手臂因為血流不暢通而變得青紫一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對……對不起。”
林舒雅趕緊鬆開手掌,眼神慌亂,帶著濃濃的自責。
就連素來溫雅的聲音裏也透著絲絲顫抖,愧疚到了極點。
李國棟側首看去,就見蘇朵朵的手臂上一個鮮紅的掌印,本是白嫩的肌膚上竟是青紅交加!
“蘇記者,你的胳膊!”
他忍不住喊出聲來。
林舒雅連連搖頭,內疚,懊惱,幾乎所有負麵的情緒全都湧到一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對不起。”
蘇朵朵不甚在意地摸了摸手臂,原本無知無覺的手指漸漸地恢複了些許知覺。
“沒事的。”
突然,一個緊急刹車,車子停了下來。
後麵緊跟著的車輛也隨即來了個急刹車。
“又出什麼事了?”
搖晃的身體停穩之後,有人茫然地問道。
“好像是丁副營長的車上出了點狀況。”
有人不確定地回答。
丁梓鈞毫不猶豫地下車,繞到蘇朵朵一側,打開車門。
他抓過女孩兒的手腕,麵容肅凜,渾身透著一股子冷氣。
她的手腕太細,他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如蓮藕一般的胳膊上印著一個清晰的掌痕,小臂處有幾處傷口,滲出絲絲血跡。
“疼嗎?”
男人眉心緊皺,眼神裏帶著幾許關切,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比平素溫和平緩了許多。
他的手掌寬厚,掌心灼熱。
蘇朵朵感覺到,被他碰觸過的地方,體溫不可控製地漸漸升高。
“不……不疼。”
她緩緩搖頭,紮著的馬尾也跟著搖晃了幾下。
丁梓鈞眼神投向一旁瑟縮不安的林舒雅,漆黑陰沉,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怒意。
林舒雅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隻是一個勁地跟蘇朵朵道歉。
“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朵朵抬起另一隻手,摸向男人俊逸的臉龐,讓他看著自己,把林舒雅從男人淩厲的目光中解救出來。
“我真的沒事。”
唇角噙著的笑容始終沒有減弱分毫,從她的神情裏,看不出任何的痛楚。
“出什麼事了?”
這時,陳子翔從後麵的越野車裏走過來,出聲問道。
他看見蘇朵朵跟丁梓鈞兩人親昵曖昧的舉動,眼神暗了暗,生出一絲不甘。
蘇朵朵不著痕跡地將掌心從男人的臉龐上移開,看向車外的陳子翔,微微一笑。
“沒事。”
“去醫院。”
丁梓鈞睨了她一眼,沉聲說道。
蘇朵朵從男人那雙眼睛裏看出一絲緊張,心頭掠過幾許甜意。
“哪有那麼嬌氣?正好我包裏有創可貼,貼上幾貼就沒事兒了。”
丁梓鈞抿唇凝視著她,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蘇朵朵失笑,迎上他的目光,認認真真地說道。
“丁副營長,你要相信,我沒你想的那麼弱。”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裏取出一盒創可貼,遞到丁梓鈞麵前。
“喏,勞煩丁副營長幫我處理一下。”
丁梓鈞盯著她,跟她僵持了片刻,隨即無奈地接過來,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縱容跟寵溺。
“李連長,幫我把水壺拿過來。”
李國棟原本怔怔地凝視著兩人,猛然聽到丁梓鈞的聲音,這才恍然回神。
“哦……哦……好。”
趕緊把水壺遞了過去。
蘇朵朵把受傷的那隻手伸出車外。
丁梓鈞擰開水壺蓋,試了試水溫。
不涼不熱,剛剛好。
然後把水倒在女孩兒的胳膊上,給她清洗著傷口。
明明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他的動作卻輕柔到了極致,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男人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女孩兒的肌膚,惹得她心頭一陣發顫,就連手臂也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男人停下動作,抬眸看向女孩兒,唇瓣微張,低聲問道。
“我弄疼你了?”
女孩兒緩緩搖頭,眼神微閃,白嫩的臉頰泛著酡紅,仿佛塗了一層胭脂。
男人垂眸,繼續小心翼翼地清洗著。
等徹底清洗幹淨,取出紙巾,將皓腕上的水漬擦幹。然後撕開創可貼,貼在傷口處。
“丁副營長,看見我受傷了,你是不是很心疼?”
蘇朵朵凝視著男人的側顏,半開玩笑似的問道。
丁梓鈞手中的動作微滯。
“你想多了。”
他沉吟了一瞬,低聲回道。
身後,陳子翔早已不見蹤影。
車內,所有的人都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眼神裏露出一絲恍然,卻又隱隱夾雜著幾分茫然不解。
車隊再次啟程,朝著朱巴城區挺進。
行駛了十來裏路,一段柏油馬路出現在眼前。
這是朱巴城區為數不多的一條柏油馬路,非常的狹窄,僅能單向通行。
行人三五成群地橫穿馬路,從一側走向另一側。
迎麵偶爾有摩托車駛來,車隊也要降速避讓。
車輛沿著這條路前進,車速沒有提高,依然緩慢。
馬路兩側,人們正在忙著戰後重建工作。
他們的身影忙碌不停,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那是劫後餘生的喜悅跟慶幸。
突然,轟隆一聲響徹天際的聲音,將這片祥和氣氛瞬間打破。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頤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眼神裏漸漸地染上恐懼與不安。
口中不停地叫嚷著:“又來了!又來了!”
不消片刻,街頭巷尾所有的人全都慌慌張張地跑回家中,將房門緊閉。
有人甚至在經過他們這支車隊的時候,用著求救般的眼神看著他們,卑微地祈求著。
“阻止他們!阻止戰爭!”
車隊不得不再次停下。
“是炮聲嗎?”
蘇朵朵眉心緊蹙,生出一絲擔心。
戰火才剛剛停息一個月的時間,難道這個年輕的國家又要陷入到內戰之中?
李國棟的臉色也緊繃起來,他目視著前方,緩緩搖頭,聲音帶著幾分凝重。
“離得太遠,聽不清楚。”
丁梓鈞拿起望遠鏡。
鏡頭裏,有慌不擇路的人群,臉上帶著恐懼與驚慌。
遠處的一處地方,濃煙滾滾,直衝雲天。
丁梓鈞放下望遠鏡,拿起車載電話,接通營作戰值班室。
“營作戰值班室,距離朱巴城區六公裏左右處出現可疑聲響,並伴有濃煙,情況不明,請指示。”
“收到。我們馬上聯係聯南蘇團,巡邏車隊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電話裏,值班室傳來指令。
“是。”
丁梓鈞領命,隨即聯係其他車輛。
“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丁梓鈞掛斷電話,用手抹了一下臉,挺直背脊,等待著作戰值班室的電話打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每個人的心裏都緊繃著一根弦,誰都不敢放鬆分毫。
蘇朵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時間是如此的緩慢,緩慢到,她仿佛能抓住時間的尾巴。
可是,對於車上,甚至是所有身處南蘇丹的人來說,此時此刻,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他們隻想知道,戰爭,是不是又要卷土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