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朵朵從李國棟手中取過防彈衣跟頭盔,放到林舒雅麵前。
“林老師,穿上吧,我們的任務,才剛剛開始呢!”
林舒雅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沉吟了片刻,終於伸出手,接了過來。
丁梓鈞坐在駕駛座上,從後視鏡裏看到快步走來的三個人,視線定格在中間那個高挑纖瘦的身影上,唇角微動,勾起一絲輕淺弧度。
李國棟幫她們拉開後車門,讓她們上車,然後自己坐上副駕駛。
“丁副營長,讓大家久等了,很抱歉。”
林舒雅深吸一口氣,有些局促地開口說道。
她沒提剛才的不愉快,儼然打算翻過那篇。
“沒關係。”
丁梓鈞的語氣沒有絲毫的起伏,跟平時一般平靜沉穩。
然後,他拿起手邊的車載電話,接通營作戰值班室。
“營作戰值班室,城區午間巡邏分隊出發前準備完畢,請指示。”
電話沙沙作響,傳來指示。
“出發!”
“收到。”
丁梓鈞放下電話,啟動引擎。
巡邏車隊緩緩駛出維和部隊營區,朝著朱巴城區開進。
饒是丁梓鈞的車技再好,也架不住這座城市坎坷崎嶇的道路,車子一路顛簸。
“蘇記者,你們還好吧?”
李國棟側轉過身子,對著後排的兩人問道。
從朱日和到朱巴,蘇朵朵已經漸漸習慣這種顛簸的路程了。
“還好。”
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對方不用擔心。
“其實,白天巡邏倒還好,最怕的就是夜間巡邏。”
李國棟開口說道。
“為什麼?”
林舒雅有些好奇,忍不住出聲問道。
她見李國棟狀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閃了閃,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李國棟抿了抿嘴唇,頓了片刻,這才繼續開口。
“朱巴是南蘇丹的自治政府所在地,安全形勢比其他的城市要複雜很多。而且,這裏的路燈特別少,路況也差。不可預知的危險暫且不提,光是夜間行路難度就要增大很多。”
李國棟說到這裏,偷偷看了看正在開車的丁梓鈞,忍不住開口。
“也就是我們副營長的車技好,還不至於那麼顛簸。這要是換了我,估計早就一個個下車開吐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嘿嘿笑著,摸了摸後腦勺。
蘇朵朵的目光盯著車內後視鏡,唇畔噙著絲絲笑意。
“丁副營長的車技,我們早在朱日和時就已經親身體驗過了,確實很棒。”
丁梓鈞聞言,眸光微轉,視線輕抬,恰好跟鏡中女孩兒的視線撞在一起。
鏡子裏,那雙格外的明亮璀璨,仿佛蒙了一層星輝。
偏偏它的主人仿若不知,輕輕眨了眨眼睛,靈動中透著幾許俏皮。
一對睫毛忽閃忽閃的,又長又翹,好似翩翩起舞的蝶翼。
丁梓鈞心頭微癢,漆黑的眸子倏然一動,愈發的深邃濃鬱了。
他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看向前方路況,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
李國棟並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風流湧動,繼續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一個月前,那時內戰還沒有停息,正是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有一次,我們接到聯南蘇團的命令,護送一批物資到營區。當時他們隻給了我們一個半小時的安全窗口時間,時間一到,安全窗口立刻關閉。可是,從我們營區到聯南……”
李國棟正說得津津有味,就聽林舒雅有些不耐地出聲打斷他。
“你行了!收斂一點。”
他一聽,話茬兒停下,看向林舒雅,剛想開口辯解一番,就見對方衝他歉然地一笑。
“李連長,你繼續。”
“……從我們營區到聯南蘇團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最後,還是我們副營長在前麵開路,終於在安全窗口時間內將物資安全送到。”
被林舒雅這一打斷,李國棟也沒了說下去的興趣,草草收尾。
林舒雅見蘇朵朵的目光一直鎖在丁梓鈞身上,撇了撇嘴,壓低聲音提醒她。
“蘇朵朵,你好歹也是一個女孩子,能不能收斂一點?更何況,人家裏都給他定好妻子的人選了,你就別執迷不悟了。”
蘇朵朵聞言,終於將目光從男人身上收回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視線移開的一刹那,男人一直挺直的背脊似乎放鬆了些許。
“林老師,我有點兒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蘇朵朵看向林舒雅,低聲問道。
這好像是她第二次提及這個問題了,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一些什麼事情?
林舒雅臉色一僵,冷冷地打量了蘇朵朵一眼。
“你管我怎麼知道的?反正,你們兩個人不會有結果的。”
她做出這番結論,然後不管對方會是什麼表情,扭頭看向窗外,閉口不言。
蘇朵朵垂眸,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處,周身的氣氛有些凝滯,沒有了之前的輕鬆愉悅。
“蘇記者,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李國棟見她神色有異,關心地問道。
丁梓鈞聞聲,掌心驀然一緊,抬眸看向鏡子。
蘇朵朵對著李國棟莞爾一笑,唇瓣輕啟。
“我沒事。”
丁梓鈞從鏡中看著女孩兒白皙泛紅的臉頰,見她垂眸斂眉,情緒微沉。然後淡淡地掃了林舒雅一眼,濃眉輕蹙。
她對她說了什麼?
“糟糕!”
突然,坐在副駕駛的李國棟看著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兩名持/槍武裝人員,驚呼出聲。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崩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漸漸朝他們走來的兩個人,左手下意識裏摸向別在腰間的手/槍。
丁梓鈞腳踩刹車,將車子製動。
眉心緊緊鎖起,擰成一個疙瘩。
他看向身邊一臉警惕的李國棟,視線劃過他的腰跡,沉聲開口。
“沉住氣!”
李國棟聽到對方沉穩有力的聲音,心頭的慌亂漸漸驅散。
感覺到掌心裏傳來金屬所特有的涼意,他低頭看去。
看到手中握著的手/槍,他的心頭忽地一緊,趕緊把槍推回槍套裏。
李國棟眉頭緊皺,掠過一陣惱意。
他怎麼就忘了?沒有得到上級指令,他們是不能開/槍的。
後麵的車輛也隨之停下,車載電話裏傳來男人低緩沉穩的聲音。
“待在車上,原地待命。”
陳子翔看不見前麵的狀況,但是能夠覺察到車上的每個戰士都瞬間繃緊心弦,猶如隨時出擊的利劍一般。
“怎麼了?”
他對著坐在身旁的一名士兵問道。
士兵沒有看他,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前麵的那輛車,麵龐緊繃。
“遇上武裝分子了。”
他簡單地解釋道,聲音裏帶著一絲凝重,卻沒有絲毫的畏懼。
“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他擔心這個記者初次遇到這種情況,會心生懼意,於是再次開口,幹巴巴地安慰著。
陳子翔勾了勾唇角。
“謝謝。”
怕嗎?
有點兒。
可是,他看了看身邊時刻準備待命的戰士,想起自己來之前做過的最壞的打算,似乎這一點兒懼意也都從心頭緩緩褪去。
兩名武裝人員越來越近,他們的身材魁梧強壯,皮膚似煤炭一般黢黑,麵容猙獰猖狂。
他們端著長/槍,將槍/口對準擋風玻璃,緩緩趨近。
林舒雅麵色發白,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那雙眼睛空洞而又無神,卻又迫使自己盯著前方的狀況。
蘇朵朵的心髒也高高懸起來,屏住呼吸,目光緊緊地鎖住不斷靠近的兩個人。
突然,她的胳膊被猛地握住,對方似乎把渾身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了那隻手上,力道越來越重,手掌不停地攥緊,指甲深深地嵌進她的皮膚裏。
蘇朵朵側首看向那隻手的主人,就見林舒雅直直地盯著前方,眼睛很長時間都沒有眨動一下。
她強忍著胳膊上傳來的尖銳痛意,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以示安慰。
林舒雅腦中的弦繃緊,不隻是思維,就連感知都有些遲鈍。
她呆呆地轉過頭來,看向蘇朵朵的眼神裏透著一絲凝滯。
臉色蒼白,汗水沿著臉頰緩緩淌落。
“沒事的。”
蘇朵朵微微一笑,柔聲安慰道。
許久過後,林舒雅終於找回了一絲清明,有些僵硬地點點頭。
“嗯。”
兩名武/裝分子已經走到車前,分別立在車門兩側,端著槍對準丁梓鈞跟李國棟。
丁梓鈞麵色沉斂,回首看向蘇朵朵跟林舒雅,緩緩開口。
“待在車上別動。”
林舒雅的意識依舊有些混沌,對於丁梓鈞的話恍若未聞。
蘇朵朵嘴唇微抿,輕輕點頭。
“我明白。”
丁梓鈞將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看她神色從容,不見恐懼,深沉的眸光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別怕。”
兩個字下意識裏說出來,聲音低沉,帶著從未有過的繾綣溫柔。
蘇朵朵的唇畔揚起明媚笑容,紅潤唇瓣輕啟。
“有你在,我不怕。”
丁梓鈞將心頭的柔情壓下,側首看向李國棟,沉聲交代他。
“保護好她們。”
隨即,打開車門,從容不迫地下車。
蘇朵朵聽到車門“嘭”的一聲被關上,雙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就連手臂上傳來的痛楚都感覺不到了。
她盯著男人挺拔剛毅的背影,眼神裏流露出濃濃的擔憂。
“蘇記者,你放心,就算是拚了我這條命,我也會保護好你們的。”
李國棟雙手握拳,對著蘇朵朵堅定地說道。
蘇朵朵回眸看向他。
那張臉還帶著幾分大男孩兒一般的青澀稚嫩,但是眼神卻透著不加掩飾的剛強與果敢。
軍隊,磨煉他們的意誌;戰爭,迫使他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