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嚴打(下)(3 / 3)

聽到這句話,我稍微的放心了一點。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介紹幾個人給你。”郝誠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後長長的一截煙灰斷掉,灑在了茶幾上。這張茶幾雕著精細的暗花,鑲嵌著閃閃的銀絲,特殊的工藝讓茶幾麵的玻璃呈現出猶如鑽石般的多麵光澤,但卻遍布著煙灰,猶如這個浮華的世界遍布著荒謬,這個文雅的社會遍布世俗。

郝誠和李朝一邊玩著骰鍾,一邊又開了一瓶芝華士,幾杯下肚,頭腦稍微有些亢奮了,陳昆再次推開了門,隨後進來了兩個西裝筆挺的男子,其中一個頭發很短,個子很高,身材看起來也很魁梧,氣度不凡。而另一個則雖然留著同樣的發型,但無論是個子,身材還是氣度,也都稍遜一籌。

“誠哥。”他們異口同聲的叫到。

“來,坐,這就是李朝了。大概你也見過。”郝誠又指著那個魁梧的男人向李朝說道:“這位是楊永淳,從我們出道開始就一直跟著張革了。”他又指著另一位:“鷗冉。這陣子一直幫著秦勇打點打點這個場子。”說完,那個叫鷗冉的男子微笑著衝我們點了點頭,一副謙誠的樣子。

而那楊永淳就不一樣了。一臉傲慢的笑望著李朝,然後走到郝城的旁邊自己坐下,慢慢道:“小兄弟,上次在羅蘄好象見過你,我們的車到的時候,你就跑在最後一個對吧?”

這樣說來,上次到羅蘄來救我們的那幫人中,他大概也在其中了。

李朝聽慣了“朝哥”,而如今卻被人稱做“小兄弟”,一時很不適應,加上那幾杯酒精的推波助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立刻反駁道:“大家都當我是兄弟,那有難的時候我不替他們頂誰頂?換做是你也會這麼做吧。”

“那是。”楊永淳笑了笑沒再說什麼,隨之一杯芝華士下肚。

“我和擺子,秦勇決定了,要暫時離開這裏躲一躲。”郝誠慢慢說到。

聽到這裏,那楊永淳重重的把空杯子放到桌上,然後眼睛一直盯著哪個杯子說:“誠哥,你們要走,我是沒意見,隻是張革的事兒就這麼算了的話,我是不同意。”

“叫你來正是給你交代這件事情。”郝誠很不滿的盯著他。

“好,好,我聽你說。”雖然麵對的是郝城這樣的人物,但這張革依然沒有絲毫的恭敬之意。

“這件事情我準備交給李朝去做。”

楊永淳立刻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把李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宿:“這位小兄弟能做什麼?”然後用手指在茶幾上一個勁的點著說:“照我說,帶幾十個兄弟到函雨路把那個什麼胡庭桑提出來做掉。那小朋友算個什麼東西?都是出來混的,不給咱們麵子大不了一拍兩散。我有貨,你有人,咱們怕他函雨路麼?”

郝誠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沒有多言,繼續對我們說道:“現在是時候把清瓷口收拾收拾了。清瓷口的瓢把子姓馬,外號‘馬賊’,他有個女人在古道附近開了家麻花店,我已經幫你們叫好了人,今晚,你們就去清瓷口,先把那個雞窩端掉。”

然後,楊永淳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誠哥,沒我的事我先走了。”說完,自顧自的就走了出去。

郝誠沒有理他,隻是拍了拍歐冉的背,歐冉意會的連忙跟出門去。

看來這個叫楊永淳的也是那些蠢貨老輩子中的一員吧,我起初是這樣猜想的,看那態度就能品出一二。

“不用理他,呆會兒他會來幫你們的。”說著,郝誠開始在上衣口袋中掏出兩張名片放在茶幾上。“這兩張名片你們留好。”

“這是誰的名片?”李朝納悶的接過來,打量著。

“上麵那張是走私火yao的,張革和朝元門的仁哥都是在他那兒拿的貨。下麵那張,是百沙街,清瓷口,函雨路賣藥的販子。”說完,郝誠又是一杯芝華士下肚。

然而,聽到這裏,李朝卻已愣住。

頓時,比起剛才,我感到頭腦清醒了不少。望向郝誠,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醉了,然而並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張名片的意義可想而知,潛藏在這紙片之下的,可是整個百沙街的財路,看看這百沙街道上少說也有兩、三百號人,其中一半以上就是靠這兩兩張紙片供養著。這可是郝誠一輩人在百沙街用命闖出來的東西。

“我走後,這兩樁生意你可以做。照著名片上的電話打過去,就說是誠哥介紹的,他們會跟你們見一麵,到時候怎麼談,是你們的事。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問歐冉,他跟了我們很久了,靠得住。”說著,郝誠稍微頓了頓,眼角掃了我一眼,而我並沒有立刻體悟那一眼的意義。他繼續說:“我隻是放不下百沙街的這幫兄弟。還有張革的事兒。”

“誠哥,你放心,隻要有我的飯吃,就餓不著兄弟們。”李朝看了看門外的大廳,緊緊的抓著那兩張名片。“張革的事我不會讓你失望。”

郝誠稍點了點頭。“你記住,這世上的人,除了兄弟,其他的都是混賬,沒整你是因為他還有顧忌,所以我們遇到了機會,絕對不能手軟。”

也不知道李朝到底是不是看清了郝誠說這句話時的眼神。而我看清了,滄桑的灰褐色瞳孔中的夾帶著輕蔑,而且,這也是唯一一次從這個百沙街船舵子的眼裏看出了真誠的味道。

原來大廳裏的人都是郝誠為我們叫來的,大致看來,少說也有四五十人。今晚郝誠不會出麵,大概也是為了試試我們,我們當然不能讓他失望。

當晚十一點,坐著一輛箱型車,我和李朝準時到達了清瓷口的古道上,李連傑早已領著十幾個人等在了那裏,陳昆也帶著二十多人緊隨其後。

“朝哥,擺子哥的人跟我來了。”遠遠的陳昆就開始向這邊喊到,一邊喊,一邊向身後的人群指了指。

然後恭仲華也帶著幾十號人來了,隊伍浩浩蕩蕩的。

“朝哥,以後有什麼事要我做的,叫一聲就是了。”恭仲華走在隊伍的最前麵,雖然和半年前比起來,依然是如此的意氣風發,但對李朝說話的口氣卻有了個質的飛躍。還記得第一次跟著郝誠來清瓷口的時候,恭仲華的那句話:“以後學校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半年而已,竟有如此差距。

最後到達的是歐冉,他也帶了二十來個人。這些人個個都很眼熟,都是平時幫著秦勇打理迪吧的。

看這陣勢,今晚怕是又要大幹一場了。郝誠、擺子、秦勇這些經驗老道的老輩子一個都沒有來,看來這百沙街還真到了改朝換代的勢頭上。可清瓷口畢竟是別人的地頭,我還真有些擔心光憑我們這些初生牛犢組成的強龍壓不了他們這條地頭蛇。

五十多人浩浩蕩蕩的穿過古道,街道上早已寥無人跡,跟著陳昆來到了那家麻花店,卷簾門已經拉了下來,但透過上麵幾個菱形小孔還能看見裏麵的燈光。

“撬開。”李朝指了指,向身後的人說到。

李連傑從別人手中接過一根一頭被錘平、壓彎的鐵棒,帶著兩三個人就上去開始撬門。

伴隨著“吱嘎”的巨大金屬磨擦聲,門被一點一點的撬了起來,然後又上去幾個人幫著把門簾向上抬。並沒有多久,門就被打開了一半,足夠弓著腰鑽進去。

而眼看門一點一點沒撬開,門裏麵的傻女人隻得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盯著我們,李朝笑著望著她。隨後恭仲華衝進去幾下子把她拖了出來,如同是提著一隻小貓小狗,但體形又是如此的不成體統,那女人甚至比恭仲華還高出半個老袋。

那女人來不及整理被恭仲華拉散的一頭亂發,惶恐的叫著:“你們要做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打電話給馬賊。嚇嚇這女人。”說完,李朝轉過身去,向一個台階走去。

一群人向那一個女人圍了上去。我也轉過身去,和李朝一起坐在了台階上。

夜空中並沒有星星,彎彎的月牙在黑壓壓的雲層中時隱時現,微風將憔悴的雜草吹得左右搖擺,空氣刺鼻的冰冷,身後傳來那女人殺豬般的尖叫,然後就隻有寂寞的蟲鳴。

李朝說今晚和他第一次跟著郝誠、唐卿來到清瓷口的那天晚上很像。那層層詭異的紫雲繚繞在夜空,那一丁點光明也顯出一屢蒼白。還記得那天恭仲華等人手中明晃晃的刀,人群在郝誠和唐卿的帶領下如餓狗捕食般的衝向對方,空氣中蕩漾的鮮血,陰暗的人心,還有冰冷的河風,如今品來,另有一翻風味。他冷笑著說,這是一種生活。

即便那女人如何壯烈的尖叫,李朝的腦海中隻有郝誠的那句“絕對不能手軟。”想想那朝元門的仁哥,想想唐卿,想想這清瓷口的馬賊,想想函雨路的胡庭桑,他們就是郝誠口中的“混賬”,他們都是狼,虎視眈眈的盯著百沙街這塊肥肉,尋找著擺脫顧忌的機會,一舉將目標吞掉。他們在對郝誠下手的時候,找人撞死仁哥和張革的時候,在天橋下火並的時候,在搶走火yao生意的時候,切不用說良心,就連道義也早就蕩然無存。

然而“混賬”又何止他們。人人心中都有一個道德與私利的天平,當私利的比重大於道德時,許多人都會做出意想不到的事。還是那些個老話:人心隔肚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平日裏彬彬有禮的人背地裏如何誰又能清楚知道;對謀些人即使投入全部的誠摯,也並不能保證在舉足輕重的關鍵時刻不被其反咬一口;受到幫助的人在幾小時或幾天內或許能心存感激,而當腎上腺素平穩之後,在遇到下個困難之前,絕不會再想起他的恩人,更別妄談報恩了。現實並非童話。就在這樣一個各自肚腸的世道裏,除了那些一起經風曆雨,同甘共苦,麵對總總考驗依然彼此不離不棄的兄弟,又有誰還是值得信任的?信任,不過是一個笑話。

直到陳昆跑過來告訴我們馬賊來了,我們才從台階站了起來。我終究還是瞧了瞧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女人,然後又立刻移開目光。

對麵的人群也不少,也有所準備。走在他們前麵的就應該是馬賊了吧,他走過來做的第一件事情當然是先扶起那女人,然後才扯著他嘶啞的聲音向這邊吼道:“李朝,你當這是什麼地方?”

“閑話就別說了,今天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裏你心裏也明白,想個辦法解決解決問題吧。”並沒有等李朝張嘴,李連傑首先吼了起來。

“找茬是不是!”

“看你的態度了。”

馬賊身後的人早已躍躍欲試了,百沙街的人也站在李朝和李連傑身後,但雙方的人都還沒有幹起來,大概還在等一馬賊或者李朝的一句話吧。

馬賊盯著李朝看了半晌,李朝東看看,西瞧瞧,然後拉了拉衣領。“誠哥和唐卿的事情是我們百沙街的內部的問題,你要來參一腿,那總得給個說法吧。”

雖然兩邊的人都已站定,但畢竟對方算是主場迎敵,不斷的還有三五成群的人聚集過來。這一場架要幹起來還真是聲勢浩大。

“你倒說說看,要怎麼個說法?我聽著。”人多了,馬賊那嘶也自然囂張了不少。

“我們今天能動你的女人,以後就能動你。”都鬧到這關頭了,李朝也不能示弱。

“嗬?”馬賊突然笑開了。“動我?就憑你們?”

李朝也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子,才出道幾天呐?郝誠怎麼沒來?怕了吧?派你這個小混混來搗亂。告訴你,以後放聰明點,回學校念書去,沒事兒別沾道,沒好處的。”馬賊洋洋得意的教訓道。

慢慢的,李朝的臉色黑了下來,大概已經開始氣急敗壞了,不過礙於雙方勢均力敵,也不敢輕舉妄動。

“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出來鬼混,下去歇歇吧,信不信老子亂軍之中取你首級。”突然,一個聲音喊到。

隨聲望去,恭仲華提著刀從人群中擠了上來,同時馬賊也不由的後退了一小步。跟著郝誠闖了幾年,這小子有些脾氣和名氣,也懂些世故。

“哪兒的野小子不知死活。”

“你不認識我?那你背上的刀疤總該認識我,要不要把你在從頭到腳再砍一個遍?”恭仲華笑道。

“砍我?百沙街的人最近個個都食物中毒了?口氣都不小啊!”

李朝默默的轉過身,突然間一把奪過恭仲華手中的刀,還沒來得及有人反應,就一刀宰在馬賊的手臂上,“他媽的!今天就試試你這骨頭硬還是我刀硬!”

李朝這突然的一下子,讓兩邊的人都慌了起來,馬賊左右的人開始扶著馬賊向後擠,但後麵的人也掙著衝向前麵來,直接導致馬賊半天退不出場去,恭仲華像看見衝上前去,一把抓住馬賊的衣服,三扯兩扯把他拉了過來。

“媽的,都給老子剁!”恭仲華大喊到,兩堆人立刻撞在了一起。

然而,我依然躲在隊伍的最後麵。憑我這點氣力就不去送菜了吧……

隻見有一堆人專門圍著那被抓過來的馬賊殺豬般的毆打,李朝也在其中,其他的人混成一團,我也分不清敵友。

雙方勢力平均,這場架大概有得打了。我隻覺得那馬賊大概是凶多吉少,大概會慘死在這古道上吧,隻要搞定馬賊,清瓷口也就差不多了。然而這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躲在後麵的除了我,還有就是那歐冉了,他不斷的用手機打著電話,然而沒見他打通任何一個。也不知道一直打了多久的電話,他突然望著前放不遠的地方笑開了。

我納悶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終於知道郝誠那句“不用理他,呆會兒他會來幫你們的。”是什麼意思。

楊永淳帶著十多人快步走了過來。跟著張革的人果然與恭仲華、歐冉等人不同,他們手中當然不是提刀了,而是提著一杆一杆的掏火棍子。

“嘩!夠華麗的啊。”我感歎到。看著他們手中的玩意就不禁肅然起敬。

然後歐冉非常祥和的轉頭望向我。“大家都上去了,你怎麼不衝上去幫忙啊?”

“嗬嗬,用不著我了吧。”我尷尬的笑了笑。

歐冉也笑了笑,拍拍我的肩示意我跟上他,然後轉身開始小跑。

我們一起跑出一段距離,突然歐冉捂住了耳朵,大概也猜到是什麼事兒,我也把耳朵捂住。槍聲並沒有想象中這麼大,而且也隻響了一聲事兒就擺平了。

“通通通通的都給老子放規矩點!媽的,百沙街沒人了?什麼時候論到你們清瓷口的叫花子來囂張!說說看!”楊永淳扯大了嗓門吼著。

“還真是無法無天呐。”我笑道。

歐冉無奈的聳聳肩,“事情擺平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