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胡庭桑之死(上)
從那天以後,清瓷口再也沒有一個叫馬賊的人,而馬賊出院之後自覺的去了外地。
而接受清瓷口頭把交椅的人也改為了陳昆。
“都聽著,特別是你們幾個。”那天晚上,李朝用手戳著排頭的幾個混混,繼續說道:“以後陳昆就是你們的老大,要想發財的就老實點,不服的就站出來。”然後他有看了看癱在地上的馬賊。“來兩個人,把他抬醫院去,看還有搞頭不。”
陳昆帶著幾個人笑嘻嘻的走上前來。幾個人把馬賊抬走,陳昆則站到了李朝的麵前。
一直寂靜了許久,也一直沒有人站出來,而這也是預料之中的結果。試問哪個正常人在十幾竿掏火棍子的威脅下還敢站出來出這風頭?
“楊哥,謝了。”李朝小聲對楊永淳說道。
“別忘了張革的‘事’。”最後一個字是“死”還是“事”,李朝也沒聽清楚。
這樣一來,百沙街的後患算是平了,對付唐卿也更加有了底氣。
相對平靜的過了完了剩下的寒假我才發現,我還不知道老師布置的寒假作業是什麼。向聖賢同學要了他做完的幾科作業來抄,還沒抄完我就放棄了,原來抄東西還真是個累人的活兒。然後我想,如果我把道上的經曆寫成寒假作文交給老師,老師會是什麼臉色……大概會諷刺我一通吧,然後罰我重寫。這年頭就是不能實事求是的。跟父母出去玩一定就得晴空萬裏;心情不好就得陰雨綿綿;自己做的飯就一定要覺得特別好吃;做了壞事不承認就一定得被警察抓住;老師就一定是誨人不倦的;成績好了就一定是德智體全麵發展的……
偶爾想想,我們都是被欺騙著長大的。與其說那些老師教會了我們怎麼做人,還不如說他們教會了我們怎麼騙人,或者說是走形式,做過場……
然後開學的那一天,郝誠也消失了,帶著秦勇和擺子一起消失了。後來恭仲華來傳了話,郝誠臨走前對他說,以後百沙街的事兒李朝暫時代為處理。表麵說是暫時,不過大家心理都明白,他大概也不會再回來了。
那天,百沙街的幾個大哥都在場,聽了這話都一眼望向李朝,不過沒有一個人麵露驚訝,有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就走了,有的人衝他笑了笑,也有的什麼也沒說。
酒吧肯定被賣掉了,但賣的錢我們卻一個子也沒見過,應該是郝誠派人拿走了。看這李朝接過手的百沙街,似乎更加的落魄。混混們在街邊無所事事,李朝則在一旁一邊搖頭一邊喊著難,難,難。
隨後他拿出了那兩張郝誠給他的名片,一瞬間,郝誠那天晚上將名片交給李朝時的眼神浮現在我的腦海裏,又是一個不祥的預感。
看著這個爛灘子,我突然覺得有種舉步為艱的感覺。不過也不奇怪,要不是這樣,郝誠能願意心甘情願的交出自己的心血?
低調平靜的過了個春節,挨到了暖春三月。這是萬物複蘇的季節,當然也包括流感病毒在內……百沙街依然死氣沉沉。
早說陳昆是個聰明人,我們唱紅臉,他唱白臉,清瓷口那邊已經被他收買得服服帖帖的。但是,這也是暫時的,如果遲遲沒有財源喂飽那幫混混,那陳昆也是混不長的。
正愁著清瓷口的事情沒法解決的時候,李連傑帶著一堆勞動成果來找我們出貨了……大概窮慌了,頂著大風大浪又去做一筆狠的,一千來塊。
帶著他們的貨,我們去找了胡財,卻被胡財拉出來吃了一頓。
飯局中,他語重心長的對李朝說:“朝哥,你是明白人,局勢你是知道的。這年頭要想搞點生意真難呐,可不比那剛開始改革開放的年代,特別是我們這些沒實力的小公司。這嚴打關頭,倘若再灘上什麼事兒,真的就沒法混了。”然後他拍了拍李朝的肩。
這樣一說,大概意思就是讓我們以後別去好他了,他也不參道上這塘混水了。
“哎。”飯後路上,李朝歎歎氣。“算了,這筆貨我們自己認了吧。”
最後,我們以賊貨的價格隨便出給了一家膽大的公司,虧了幾百塊。
眼看著錢越來越少,手頭越來越緊,百沙街快要淪落到清瓷口的境地時,崔餘回來了。
春意昂然的季節裏,幾個大男人彼此不言不語的走在大街上是件挺鬱悶的事兒。看著身邊的情侶成群結隊不知道心理的滋味算不算羨慕。倘若是晚上,無聊了還可以抓一對來找找樂子,不過這大白天,頂多張望張望。偶爾有幾個大男人主義嚴重的boyfriend會投來凶神惡煞的目光,或者虛榮心嚴重的會一臉自豪……
“說點事兒吧?”李朝一臉不屑的態度一邊走,一邊向崔餘問著。
崔餘笑嘻嘻的遞了根煙,被李朝推辭掉後才拍著腦袋笑道:“對了,朝哥不抽煙。”然後他將就那根沒有賄賂出去的煙給自己點上,吐出一口煙圈繼續說著:“朝哥,其實你也不能怪我,我這些人哪能和你比。你還真以為我要有個三長兩短朝元門那家子人會給我出頭?我要是得罪了唐卿,那些‘兄弟’肯定第一時間站出來滅我。要不我也不會吵著叫著要回來發展了。”
崔餘說得也不無道理,據一段時間的了解,崔餘最近在朝元門活得也並不好。撇開嚴打不說,就是那些朝元門的“原住民”也非常不樂意崔餘在他們的地盤上掌管這印刷票子的生意。然而除了崔餘,那些隻知道斤斤計較,比輩份的笨蛋誰又會服眾?崔餘就靠著他們之間明裏暗裏的過節一個個拉攏,靠著算賬的天賦把各自的利益給人推敲的一清二楚,才換來了這門生意的經營權,暫時來講,也沒人能替得了他。但是終歸來說,這門生意崔餘拿了大頭,那些人始終是不高興的。就如同別人在自己的門麵裏做生意發了大財卻依然付著每月的那一點點租金,這誰也會覺得不劃算。若然有個什麼機會自己能名正言順的把崔餘給替掉,接過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石那是最好不過了。就算朝元門內部會因此朝來一場大亂鬥,但先死的終究還是崔餘。
“那件事就算了,大家都有各自的難處。”李朝依然一臉不屑的說著。其實據我們對崔餘的了解,心理都清楚,崔餘這次來肯定又帶來了什麼雙盈的點子,說不定在這個困難的日子裏能帶來點什麼生機。“你說吧,這次來有什麼事兒?”
崔餘笑了笑,說道:“當然是好事兒啦!走,找個地方去,咱們慢慢研究。”
找了個平時隻有情侶會來趁夜幽會的偏僻小徑,找了幾塊石頭,我們坐在那兒。陽光透過樹林的枝杈照下來,但我們從不理會那是否帶有暖意。
“朝哥,其實你不用說我也知道現在百沙街是什麼樣子。”崔餘首先開口說道。
李朝笑了笑,說道:“嗬嗬,這局勢你抬抬頭也能看得清楚。”
“其實,你也一定在期盼我回來吧?”崔餘這小子確實是聰明的,他總能設身處地的在別人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然後知道別人的心理到底是什麼打算。當初倘若我稍微貪財一點,說不定也就中他小子的下懷,把李朝就賣了。
“說說吧,你這次是怎麼個打算?”
“我確實想回來。我的意思是把生意向這邊發展。你看看百沙街現在的樣子,我回來對百沙街可以有好處的。”崔餘頓了頓,繼續道:“你借我一幫人,幫我把事情搞起來,就現在對你朝哥來說,那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嗎?那可是隻有利沒有害的。”
聽著崔餘的吹捧,李朝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回憶起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的地步,也不知道到底該是自豪的笑還是應該苦笑了。
“你說呢?”見李朝遲遲沒有回應,崔餘繼續問到。
“你還以為現在的百沙街還是以前的百沙街?你以為我這光杆司令真能做出什麼大事兒?”
“朝哥,你也別唬我,郝誠走了,現在百沙街一帶,不是你說了算?”
“我說了算又能怎樣?那唐卿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他要回來,你還以為我真能擋得了?看看那些坐陣的老輩子,一個個腐敗得跟豬似得。隻要喂不飽他幾爺子,我還不被倒咬一口,上次郝誠跑路去羅蘄的事情不就是個最典型的例子了?”
“我清楚你擔心這個,我這不就回來幫你喂豬了?”
“這麼多張嘴,你一個印刷的生意能把他們都養咯?”
“當然不是。如果光是個印刷的生意,我在朝元門也勉強能應付了。這次回來,其實另有一樁生意跟你商量商量。”崔餘這下露出了一個鬼魅的笑容。
李朝先愣愣了,然後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腿。“嗬嗬,好,你說來聽聽。”早就知道,崔餘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滿足的人。
“其實這次,我要向你朝哥借的人就是楊永淳了。”看樣子,崔餘終於準備全麵灘牌了。“現在張革和仁哥都捏著他們手中的火yao生意玩完了,這位子我也不準備讓它繼續空下去了。先下手為強,所以,我準備……”
“嗬嗬,你膽子不小。”李朝笑了笑,一臉輕蔑的繼續說道:“盯著的人不止你一個,現在的局麵就是:誰先動,誰找死。”
“暫時來講,在朝元門,我也說得起幾分話,我要接這門生意,大概他們也沒多大的異意,可以說是十拿九穩。你說的我也明白,而且這嚴打時期,一個輕舉妄動那就是完蛋,所以還需要楊永淳這種老在這門生意場上打滾的人來幫幫我入行。”
照崔餘這麼分析來看,這雖然是一棋險招,但並非完全不可行。
“但我告訴你,那楊永淳也差不多算那搞不定的老輩子的其中之一。說難聽點,我在他麵前也挺不起指手畫腳的氣勢。”我們手中確實有火yao販子的名片,但沒楊永淳的支持,也不敢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就把張革生前的生意給接了。
“就真一點辦法沒有?”崔餘將信將疑的盯著李朝。
“辦法是有,不過還是得看你自己。”
“說說看。”
“楊永淳這個人重人情,張革死了,他現在都耿耿於懷。你若能搞定胡庭桑,幫他報了仇,我就基本上能調得動他了。不過那恐怕得跟函雨路節下梁子。”
看來這事兒還真把崔餘給難住了,他皺了皺眉。“沒別的辦法?”
“沒了。”
“雖然那胡庭桑近來有些高調,四處節怨,函雨路的人已經有些厭倦他了,可畢竟是前任抗霸子的弟弟,也把他護著。”
“大概,這事兒還得從唐卿入手吧。”我突然插話到。他們的談話我聽了許久,也大概聽出了些名堂。
“唐卿?”崔餘和李朝異口同聲的問到。
“唐卿還會回來,大概是無庸質疑的。回來的話,仁哥玩完了,他大概還是隻能借助胡庭桑的勢力。他一回來,我們借清瓷口的勢力和崔餘的關係把朝元門拖住,不讓他們不敢輕易的來參這塘混水,然後等事情鬧大點,再來個清理門戶,也就名正言順的除掉唐卿附帶胡庭桑,函雨路的人理虧,也隻能認栽吧,說不定少了胡庭桑這個敗家子,他們還會高興。”
李朝想了想:“這也是個說法。但做起來就難了。”
“可唐卿……”說著,崔餘搖了搖頭。“不好對付呀。到時候就靠你們百沙街現在的這點底氣和函雨路抗衡……”
“那你再說個主意?”
“這函雨路可是有家底的。”說完,崔餘又想了想,繼續道:“算了,也沒別的辦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還是握個手吧。”說著,李朝向崔餘伸出手去:“歡迎回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嘴上這麼說著,可誰的心裏都沒有真正的愉快。百沙街今後是個什麼樣子誰又說得清楚,就憑我們這幫入夥半年的混混,真就能擰過唐卿這條大腿?
臨開學前的一天,我終究還是拿出了茶飯不思的精神把那些堆積如山的作業給處理掉了。開學的第一天,吃了老媽做的早飯,總有種虧欠的感覺。之後,我抱著一大堆寒假作業的書、本,換上鞋子準備去學校了,老媽突然問我抱這麼多東西是不是很麻煩,要不要買個新書包。我隻搖搖頭說:沒事,不用了。
來到學校門口,那身材矮小的恭仲華特別引人注目,我一眼遍從人流中瞅出了他。
“幹什麼呢。”到了門口,我停下腳步,反正離上課還有些時間,與其去教室裏發呆不如在外麵觀望觀望。
聽到我的聲音,恭仲華立刻轉過頭來:“喲,你來啦。”估計他現在都不大清楚我的名字吧。“我在等個人。”
看來這次又有人要倒黴了。“等誰?”
“一個傻小子,在網吧盜了我一個朋友的QQ號,我朋友在網吧蹲點守了幾天查出了是誰幹的,讓我幫個忙,告誡告誡。”肯定不是什麼朋友了,鐵定是收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心裏默默這樣想著。
不過,在那年頭,剛興起QQ這玩意,會玩QQ的人不多,會盜QQ號的人更少。我心裏正好奇是哪位英雄好漢有如此高超的技術,聖賢同學卻慢慢的向學校走來。
“就是他。”我還沒來得及迎上去打招呼,恭仲華身邊的一個小子就指著聖賢同學叫了起來。
幾個人衝過去就把他抓住。我一下蒙了。
“等等,等等,他就是那個盜QQ的?”我連忙追上去。
“就是他。”那個小子斬釘截鐵的叫到。
“呃……”我頓時覺得抱著大堆書本的手滲出汗來。
“浩誠,我的作業給我帶來了吧。”聖賢同學說話了,語氣依然沒有絲毫的陰陽頓挫,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似的。他還是蠻聰明的,一句話就給恭仲華一幹人等闡述了我和他的關係。
“帶來了……”我拿出聖賢同學的作業遞過去。“給你,謝了……”說完,我用眼角悄悄的打量著恭仲華的反應。
“你們認識?”恭仲華似乎也開始左右為難。那是肯定了,一麵是百沙街的朋友,另一麵是給了錢的雇主。
看來要平息這件事還得從那雇主下手吧……我拍了拍那小子的肩:“朋友,這都是誤會。大家都一個學校的,給個麵子。不就是QQ號嘛,我叫他送你幾個,怎麼樣?”
“嗬嗬,真是不打不相識,他原來是你朋友呐。”恭仲華也勉強的替我說著話,不過話語裏似乎在冒冷汗。
那小子看了看恭仲華的態度,也搖搖頭:“好,好,既然是自己人,算了。”
預備鈴聲響了,我跟聖賢同學一起向教室走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有時候想想,我也算挺失敗的,在這百沙街跟著李朝也呆了不少日子了,到現在要保一個人卻也不敢直接開口,還得看別人給不給麵子。然而那恭仲華也終究還是看在李朝的份上給我個台階下,總得說來還算不錯。而最實惠的還是聖賢同學了吧,很會審時度勢,一下子就能做出反應,我們混了大半年了,認識了不少的人才混出這麼點麵子,而他隻需要認識我一個人就夠了,他才是最低投入最高收獲。
幾天後,崔餘果然如約回來了百沙街,在這裏做起了他的老本行生意,又過了幾天,生意直接擴大到清瓷口,也算給百沙街注入了一點新鮮的血液。勉強算有了收入,百沙街的混混們又看見了希望,而那一點希望也隻能勉強湖口而已。就在這最艱難的時候,聖賢同學又來找到了我。
剛開學,學校總是要收這樣那樣的費用,聖賢同學一不小心把要交的錢弄丟了,所以隻能來向我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