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嚴打(下)
那仁哥突然咯咯咯的笑開了,電話裏麵串出一陣玻璃摔碎的聲響,然後是女人的慘叫。那聲音讓我想起那個冷酷的假睫毛女人。
“張革,他們人多,我們先走。”擺子在張革身邊小聲道。
張革扭曲的臉突然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邪惡笑容,瞪著眼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他媽的去死吧,誰有空管你。”這句話大概是在對電話另一頭的假睫毛女人說吧。說完,立刻跟著擺子轉頭就跑,郝誠和李朝似乎早有預料也同時跑起來,而當我反映過來時李朝已經抓著我的肩膀大叫:“走!”我對於打架沒什麼經驗,但逃命還是會的,立刻跟著他拔腿就跑。
當麵臨什麼危險的時候人總能發揮出潛力的及至。記得第一次在網吧趁玩通宵的機會偷了兩跟內存條,早晨也是一路狂奔而不覺得累,今天我們也是全力衝刺了不下八百米的路程而不覺得疲憊。
跑完那八百米後,我們終於見到了蹲在街邊的李連傑等人。我們如同看見希望一樣的撲過去,後麵仁哥的人也依然窮追不舍的跟了過來停在不遠處,李連傑也驚訝的立刻站了起來瞪著我們。
“他媽的,你們還沒滾。”仁哥對李連傑說到。
李連傑向他望過去,但沒有說話,眼珠左右不停的打量,向是在估算雙方的實力。不過這不用估算也能一目了然,他們的人這麼大一群,雖然不像崔餘說的有四十多人,但少說了有二十多,剩下的或許因為搜索郝誠的下落而分散開了,但遲早會彙合的。而我們這邊現在算桑李連傑的人九個人共十四個,好幾個人都沒有家夥,隻見他們悄悄的摸出鑰匙緊緊握在手裏,所以雙方實力已經稱得上懸殊了。
“不用怕,秦勇的人也快到了。”郝誠對我們說著。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為了鼓勵我們的鬥誌。從百沙街到這裏有兩小時的車程,就算秦勇在放下電話後立刻帶人上車,那麼現在也不過隻過了一個小時,他們也應該還在路上。
但無論如何,現在也隻能相信郝誠的話,相信奇跡。兩群人就這麼在高速公路上麵對麵的站著,偶爾有車從身旁飛馳而過,隻覺得陰風陣陣。
“媽的,都站在做什麼,給老子砍。”仁哥大喊道,頓時,那邊的人開始衝了過來。
兩群人打成一片的時候,我仍然站在最後,思維開始模糊,簡直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大家都條件反射般忘我的揮舞著手中的棍子、刀子,有人甚至連牙齒也都用上,擺子首先就被砍中了兩刀,一刀在肩上,一刀在右手掌上,因此連刀也握不住了,但還在拚命的踹著,最後被一棍子重重的打中背部,然後被一腳踹了回來,摔在地上,但依然用那隻滲著血水的手試圖爬起來。
“扶擺子走。”李朝突然在人群中對我說道,但他沒有回頭。
我連忙攙扶起擺子,向後退,他卻執意甩開我的手吼到:“你自己走。”說完,用左手掏出衣服口袋中的鑰匙緊緊握在手中,又衝了回去。
此時此刻的我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兩群人的廝打,而我唯一在意的隻是那人群中的李朝。
那個總是照顧著我的李朝,他剛才叫我扶擺子走其實是找了個借口讓我自己走吧,我怎能放任不管而自己跑掉。我此時此刻為什麼會站在這裏,當初選擇跟他一起來羅蘄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覺悟,事到如今還怕什麼?
這就是黑道,就如同社會的一個直觀縮影,大家為了各自的利益結成一個又一個的團體,然後自相殘殺。在那殘酷的權、利交替的腥風血雨之中,一個又一個道貌岸然的麵具被徹底撕毀,露出人們那自私自利、恃強淩弱的野獸般的本來麵目。而膽小怕事的老實人永遠都是最低層,而重情重義之輩幾乎沒有什麼好下場。
但比起自私自利的苟延殘喘,我寧願選擇沒有好下場……今晚就試試砍人的滋味。我握緊那柄廚刀,強行命令自己一步一步的向人群中走去,無論將會迎來什麼結果,我都願意承受。
而這時,前方不遠處又一群人向這邊跑了過來,二十個左右。帶頭的是我一眼就認了出來,是胡庭桑。
看來這次是插翅難逃。做了這麼多壞事兒,看來今天是被報應了。我默默想著。
然而,若不是後來的那輛車子的話,那次恐怕真的玩完了。
正在我準備拚了這條命時,一輛純白色箱型車出現在我視野裏,從高速公路的盡頭飛馳而來。原本還以為隻是一輛路過的普通車輛,但當它臨近了才發現,車身似乎被翻修過無數次,車身的白漆東一塊西一塊的補在上麵,也有不少破損的地方沒有修補,而且若是普通的車子看見我們這邊打得熱火朝天的話,一定會盡量離我們遠點,貼著公路的另一邊行駛,而它恰恰相反。頓時,一股奇怪的預感湧上心頭。
“李朝,小心。”我僅憑著一股直覺,立馬衝了上去,一把將李朝從前麵拉了回來。
那輛車果然如我所料,突然車頭一轉,直奔人群飛馳而來。反應快的立刻向旁邊閃開,慢的則被刮倒在地上,也有人被後觀鏡撞到老袋,身子一軟就倒了下來。李朝也被車子擦到手臂。刹那間,打成一片的一群人都愣住了,隻有那仁哥和張革哪裏會去管什麼車子不車子的,依然撕扯得天昏地暗,而那車子也就正向他們兩人衝了過去。
然後“嘭”的一聲,那車子就當著我們的麵,一頭將仁哥和張革真正的撞得飛了起來,沒等人群反應過來,迅速的倒退了幾米,一腳油門飛奔而去。
頓時,前一秒鍾還生龍活虎的二人此刻如同兩堆爛泥一樣躺在地上。
“他媽的站住!”李連傑的幾個人立刻爬起來向車子開走的方向追了幾步,大喊著,但車越開越遠。最終消失在公路盡頭。
“仁哥!”對方的人開始大喊大叫。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地上又多了不少班駁的血跡。
“快叫救護車!”
“他媽的!這裏哪來的救護車?”
此時,胡庭桑才帶著人來到了我們麵前。
“仁哥怎麼了?”胡庭桑問道。
“媽的,剛才不知道是誰的車,撞了仁哥就跑了。”說話的那人看死死盯著郝誠,恐怕是在懷疑車子是郝誠叫來的吧。
胡庭桑也轉眼望向郝誠。“喲,誠哥。出來避難還帶這麼多人,挺風光嘛。”
“來看我也帶這麼多人,你不也挺風光?”郝誠笑道。
“媽的,看樣子張革恐怕是不行了。”滿身掛彩的擺子蹲在張革的身前。張革雙目緊閉,嘴角滲出汙血,也不知道是活是死。
“別碰他,不然撞斷的骨頭會刺破內髒。”我連忙向擺子叫道。
“胡庭桑,你報複仁哥不關我的事,但你連同張革一起撞,這事兒怎麼算?”突然,郝誠向胡庭桑這樣說道。聽到“報複仁哥”這幾個字,在場的人突然都鎮住了,特別是仁哥帶來的那二十多人,頓時齊刷刷的望向胡庭桑。
“郝誠,你為了自己活命連自己兄弟都撞,現在還把帳推我頭上?”胡庭桑漫不經心的說著。
“仁哥半年前砍死了你的一個哥哥,這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張革可沒得罪你。”
郝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和唐卿去朝元門做事的那天,在河邊聽他說過,胡庭桑的其中一個哥哥就是被朝元門地頭羅平的弟弟砍死的,原來那個弟弟就是仁哥了。
“現在車都跑了,你當然想怎麼栽贓我都行。”
“胡庭桑,要是讓我知道你叫人撞了我們仁哥,我們朝元門的人是不會算了的。”突然,一個人默默說道。
胡庭桑斜視著他。“你憑什麼跟我說話?”
“你他媽的找死。”說罷,那人正欲衝上去,但立刻又被其他人拉住。而胡庭桑的人也擋了上來。
郝誠就是郝誠,即使是如此危機的時刻也能清醒的看清局勢,抓住每一個扭轉的機會。
就在這時,遠處又出現了一夥人,正向這邊走來。
“朝哥,是唐卿。”李連傑似乎有些不安了。
李朝的刀早已不知道砍到哪兒去了,右手臂上已經受了傷,他不斷的用左手搓揉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叫著:“媽的,真疼。”
那夥人逐漸走近,唐卿走在最前麵,用一截棍子在手中拍來拍去的把玩。
“唐卿,你他媽的別太過分!”擺子向他憤怒的大吼著。
唐卿看了看他:“你看你那樣,又能把我怎麼樣?”
“吃裏爬外!過去兄弟們可算對得起你。”
唐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他,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而望向胡庭桑等人說到。“你們做什麼?要吃人?”
“媽的,唐卿,仁哥死了,你怎麼說。”
“你衝我吼什麼吼?”唐卿瞪大了眼睛盯著他:“這天災人禍誰算得到?早知道就該叫他出來混之前先買份意外保險。”
“媽的。”那人咬牙切齒的沒有再說話。
如果說剛才郝誠的一句話扭轉了不利的局麵,那麼現在唐卿的出現再次讓局麵轉回了回來;如果說剛才情況很糟,那麼現在的情況是完完全全的沒有一絲餘地。
我悄悄的拉了拉李朝的袖子,遞給他一個很無奈的眼神,他大概也能意會。現在我們是一點勝算也沒有,呆會兒如果真的打起來,肯定誰跑得快誰就能活命,李朝也點了點頭,現在也確實顧不了什麼郝誠不郝誠的了,自己玩完了一切也是白搭,不過真能逃掉麼?就連李朝也未必有絕對的把握,更何況是體力一向不怎麼好的我,真後悔平時沒有煉煉長跑什麼的,現在真吃虧了。
而郝誠也開始東張西望的打量什麼,大概是在尋找逃跑的線路吧……
“大家上上上,給我把郝誠給我抓住,今晚就拉到火葬場去,弄完收工。”唐卿不耐煩的開始喝著身後的那些嘍羅。
而幾乎同時,郝誠的電話也響了起來。郝誠連忙接了電話,大叫到:“你們在哪兒?”
“我們快到了,你們在什麼地方?”
“我們在高速公路上,最快速度給我衝過來。”
“你跑得掉嗎?”看起來郝誠剛才接的那一個電話讓唐卿也急了,他立刻衝了過來,身後的人也蜂擁而來。
沒有任何遲疑,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轉身就跑,沒人再去管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張革。原本我就站在最後,現在反而成了第一個。已經不再計較什麼體力不體力的了,卯足了身上所有的力氣以最快速度甩著步子,幾次重心失衡雖然還是沒能讓我摔跤,但讓我減了速度,漸漸的,一個又一個的人超過了我,然後郝誠也衝到了我的前麵,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已經成為最後一個,扭著頭有眼角瞟著左邊身後,原來我身後隻剩下最後一個人,那就是李朝了……
他焦急的望望我,又望望身後。他是不可能跑不過我,現在誰要是被追上,一定會被其他人圍上來群毆,到時候剩下的人就能夠和唐卿的人甩開一大段距離,原本這個墊地的人十有八九都會是我,而他一定就是為了代替我才保持跟在我的身後。
突然間,一種久違的感覺注入我的全身,鼻子酸酸的,暖暖的液體在眼眶裏打轉。我咬著牙,恨不得超過前麵所有的人,即使開始有些覺得力不從心了,但卻憑著一股意識讓自己反而加快了腳步,因為我速度的快慢已經不再隻是關係到我個人的安危,而是牽連到李朝啊!
但僅僅幾秒鍾後,疲倦侵蝕著我的意識,我終究還是敗下陣來,已經再也使拿不出力氣,速度慢了下來,李朝開始推著我繼續跑。原本是想來幫忙的,最後成了一個累贅……
我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隨著時間的推移,望著高速公路的盡頭,我漸漸的絕望……
“跑啊!快跑啊!”李朝在身後大叫著。
我幾次咬著牙試圖再爆發一次,但始終沒有成功。
眼看著前麵的人一米一米的甩開距離,身後的人一米一米的逼近李朝,我恨不得回過頭去跟他們拚了。
然後,突然間腦子裏又有了想法。
李朝在我身後偏左的位置,我摸出一串鑰匙向右後方邊用力的隨便投過去,也不知道砸到人沒有,然後是那柄廚刀,最後摸出了身上所有的錢,大約一百多塊,向身後扔去。試想一下,身後大概也跟電視裏沒兩樣,錢像天女散花一樣散落,隻不過麵額是少了一點。
李朝仿佛也開了竅,也開始扔鑰匙,扔錢和錢包,最後扔得隻剩下江涼的那隻手機,他沒有再扔了。
事後想想,如果沒有扔東西的話,大概我們是挨不到秦勇來了。
記得當時看見高速公路的盡頭出現大約五、六輛白色箱型車的時候,近乎絕望的我突然感覺身體又充滿了一股力量。
僅僅幾秒鍾之後,車子就以高速衝到了我們前方不遠處,一個急刹車,齊刷刷的停了下來。
我們連忙股足剩下的所有力氣奔了過去。車門劃開,車上下來的人跟上次在清瓷口一樣,從一些提包裏摸出一把把明晃晃的刀,以最快的速度分發下來。
終於成功脫險,我倒轉頭來喘著粗氣,喉嚨幹涸得快冒出煙來,滿臉漲紅,躲在人群後麵來回奪步,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管其他什麼了。
“媽的,唐卿跑哪兒去了!”突然,郝誠在人群中叫了起來。
稍做休息後,我定睛看看,唐卿的人就跟我們對峙著,胡庭桑站在隊伍的最前麵,果然沒有看見唐卿的身影。
“今天不能讓他跑了!他媽的是個禍害!”郝誠跑了這麼長的一段路卻依然麵不改色。“胡庭桑,你給我把唐卿交出來今天就不難為你。”
“誠哥,你這不就是難為我嘛,我怎麼知道他在哪兒。”胡庭桑笑道,然後不僅沒有麵露懼色,反而上前幾步來小聲的對郝誠的說著什麼。
他們說話恰好被李朝聽見一點。唐卿在秦勇的人出現的時候就已經走小路跑掉了,另外那撞死仁哥的人果然就是胡庭桑叫來的人。“……若不是那輛車子,你怎麼能熬到現在?我可算是幫了你。”胡庭桑這樣對郝誠說著。
“好,我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郝誠慢慢回答著:“今天你走你的,不過我可跟你說清楚,再有下次,你知道我什麼態度。”
現在在場的一百來號人,一半是胡庭桑、唐卿還有朝元門的人,一半是我們百沙街的人,這一架要是打了下來,那吃虧的可是我們百沙街,倘若能借此除掉唐卿那也還算不錯,不過唐卿也跑了,那確實沒有打下去的必要。
“行了,大家散了散了。”胡庭桑向後麵的人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