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嚴打(上)(3 / 3)

“喲,朝哥來看我們來了?”張革嬉皮笑臉的斜視著李朝。而郝誠卻是很沉默的喝著茶水。

“來,坐著。”擺子向郝誠旁邊的凳子指了指。壓抑語氣中像是隱藏著惱怒。

我苦笑著看看李朝,李朝似乎感受到我的眼神,回頭看看我,然後送我一個無奈的白眼。我們彼此心領神會,郝誠一行人大概誤會我們的意思了。

“秦勇已經把你們的消息告訴過我了,你們還來這裏做什麼?”郝誠一邊說著,一邊用一種很看似平和卻隱藏著無限敵意的眼神盯著李朝,就連我頓時感到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我們不放心,過來看看。”麵對這種壓迫的眼神,李朝也開始回避,故作鎮定的回答道。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郝誠繼續問著。擺子坐在郝誠的旁邊,不停的用巴掌給自己的脖子扇風。張革則保持著一臉微笑的望著窗外。“調查過?”

他似乎正是在為我們偷偷的調查他的行蹤感到惱怒。“我們通過羅二到唐卿那邊去打聽出來的。”李朝依然鎮定的答著。

“你到底帶了多少人來?”郝誠繼續追問,眼神也越來越冰冷。

我和李朝心中不免一振。原本以為稍加解釋可以跟郝誠說清楚,沒想到現在郝誠卻越發的肯定李朝是來幫唐卿害他的了。那還真是冤枉。不過一瞬間之後,我又想到了李連傑。倘若按照郝誠的那語氣聯想下去,確實好象是在要我們說出帶了多少人來害他,不過換個心平氣和的角度想想,他同樣也是在詢問我們帶了多少人來幫他度過難關。這是在用語氣來考驗我們的來意。

趁郝誠低下頭去喝茶的時候,我向看起來已經開始有些慌忙的李朝稍稍搖搖頭,用口型對他說著:“李連傑。”

而李朝似乎也懂起了我的意思,才慢慢的答道:“我讓李連傑去叫人了,這麼短的時間裏大概也隻能湊到七、八個人,應該快到了。”

聽到這個回答,低頭喝茶的郝誠不免抬頭起來看了看李朝,然後又繼續喝他的茶水。然而還沒等他把茶杯放下,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郝誠接了電話。

“誠哥,事情確定了,李朝沒說錯,老蔣賣了我們。”電話另一頭是秦勇的聲音,這也是我們第一次聽見他用這麼激動的語氣說話。

郝誠一拳狠狠的砸在那看來已經飽經滄桑的木桌上,茶杯也稍微跳了起來,不過落回桌麵後依然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沒有掉落,也沒有灑出裏麵的茶水。“他們有多少人。”

“不知道,老蔣跑掉了。誠哥,我馬上帶人過來。”

“好,到了立刻給我電話。”

說完,電話掛斷了。大概到現在為止,郝誠才完全的信任我和李朝吧。

“李朝,平時我也待你不薄吧。嗯?”現在危機逼近了,郝誠開始急了,跟李朝說話的口吻也親切了不少,我心裏暗暗嘲笑著他的嘴臉。

“誠哥,你放心,羅二那邊打聽了,他們來的人隻有六、七個,李連傑來了之後,我們絕對不用怕他們。”

“嗯。就怕他們不止六、七個這麼簡單。”

夕陽在我們不經意的談話中,就隻剩下半個臉了,眼看夜幕的降臨,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唐卿真的這麼容易就被我們算計到了?

仔細的回想一下,這百沙街上算起來喊得起話的有幾個?那些名存實亡的老輩子?說起來是和郝誠一起出道,但也隻不過是郝誠養的幾撮人而已,例如上次李朝宣告要做百沙街的賊貨生意,郝誠說了支持,他們也不敢有什麼意見;然後是秦勇,因為跟著郝誠的原因,百沙街上上下下確實都要給他幾分麵子,但這人冷冷冰冰,也不是個拋頭露麵的料;再看那恭仲華,他隻要說一句話,確實能叫來不少人,不過前提條件卻是要幫郝誠做事,也是建立在郝誠的號召力上;最後是那李連傑,也能叫來些人,但要是沒有李朝這條賊貨線路,他的那點凝聚力肯定是大打折扣,剩下那一點氣力也就不成氣候了。

所以算來算去,也隻有郝誠、張革算得上百沙街的主子,一呼百應。而至於李朝,大概就可以排在郝誠和張革後麵了,隻用兩個月就從一個沒錢沒路子的小混混爬上來也確實需要些小聰明。在唐卿的角度想想,要是今天能順利的做掉了郝誠和張革,那麼李朝就是他剩下的敵人,雖然這敵人不怎麼可怕,但也麻煩,何不趁現在,要麼把他和郝誠、張革一起順便做掉,要麼籠絡過來跟著自己。到時候,百沙街那肯定是一盤散沙,也就達到了目的。

而至於是一起做掉還是籠絡過來就要看我們自己怎麼選擇了。照大局來看,我們應該選擇受他籠絡吧,那好歹保個平安。不過遺憾的是,當我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們已經不經意間選擇了與唐卿為敵。要麼我們被做掉,要麼我們做掉他……

這時候,我才恍然大悟,不禁開始後悔,也開始恨自己的遲鈍……

漸漸的,越想越覺得後怕,找了個機會,悄悄的把剛才的猜想給李朝細說了一翻,李朝差異的望著我:“不會這麼陰險吧!”

“那可說不定。”我嚴肅的說著,隨後看了看郝誠,見他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才繼續道:“我們現在找個機會先跑吧。”

“現在跑怎麼行!要是事情不像你說的那樣,郝誠沒有被唐卿幹掉,那我們哪還敢在百沙街露臉?”

李朝也說得不錯,我的想法讓我有些驚慌,打亂了我的思維。

看著郝誠還依然安穩的坐在那裏,看者漸漸落下的夕陽和暗下來的店鋪,總會有種危機四伏的感覺。

當夕陽被山遮擋住它的最後一點輪廓時,李朝的call機響了起來,這裏也沒共用電話,李朝隻好用江涼的手機回電話,當拿出手機的瞬間,他似乎愣了愣,又望向我,最後才撥下號碼。

“朝哥,我帶了七個人已經到了,但是在車站被十幾號人截住,後來幹了一架,我們跑了出來,現在在鎮子外邊高速公路邊的一個電話亭裏。”

“十幾號人?”李朝突然驚慌的瞪大了眼睛,吼到。這一吼,也引起了郝誠的注意。

“對,好像是清瓷口的人!”

“啊?”李朝看了看窗外,遠遠眺望,依稀能看見一條高速公路,但並沒有看見什麼電話亭,也不知道上了那條高速公路還要走多久才走得到那個電話亭。“你們在原地等我們。我們盡快過來跟你們彙合。”

電話掛斷之後,李朝的call機又立刻響了起來,這次是崔餘。

回了電話以後,那邊是崔餘更加驚慌的聲音:“朝哥,羅二那白癡是被騙了,我從仁哥哪兒得到消息,唐卿除了在函雨路找了胡庭桑以外,朝元門和清瓷口都收買了人,現在向羅蘄去了大概三、四十人!”

“這麼多!”

“大概勢必要把郝誠搞定才肯收工了!你們別管他們了,自己跑。還有,要是被抓到了,你可別說我跟你說了什麼,去幫郝誠可是你自己選的。”

“你他媽的給我滾!”李朝氣得差點把江涼的手機砸掉,我連忙抓住了他的手。他又向郝誠說道:“誠哥……”

話還沒說完,郝誠打斷道:“我聽到了,我們走!”

此時,已經西下的夕陽收回了它最後的一絲晚霞,天空頓時變成一片墨藍色,那個悠閑的小鎮上點起的點點昏暗燈光被包圍在無盡黑暗之中。我們五人衝出了那家“堯氏豆花”鋪。

路上,張革從衣服裏抽出幾把用紙包好的廚具,說是在“堯氏豆花”的廚房借的,開始分發,“誠哥,這刀是宰筒子骨的,硬得很,你用。”隨後,他又對擺子道:“你的,擀麵杖,很適合你的體形。”隨後把一把擀麵杖遞給擺子。

擺子拿著擀麵杖在空中揮了幾下:“還不錯。”

“李朝,你的,菜刀。”說著,把一柄菜刀遞給李朝。最後是我了,然而他手中也隻剩一把不到二十公分長的小廚刀了。“來,拿著。”把廚刀遞給我的時候,似乎他自己也覺得這玩意沒啥震撼力,又補了句:“李尋歡用過的飛刀。”

我接過那柄小廚刀,吞了口唾沫,開始擔憂事情會不會發展到需要用到它的地步,我也開始擔憂發展到那個地步的話,它能不能保護到我……

郝誠走在最前麵,擺子和張革緊隨其後,李朝和我走在最後麵,我時刻注意著打量身後的路人。隨著夜色越來越濃,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要是有個風吹草動也不難分辨。穿梭著走過幾條小巷,我們踏上了出鎮的那條大路,路的盡頭就是高速公路了,高速公路上的謀個地方就有我們的人,那是唯一的希望。

但是事情並不會這麼順利,遠遠的望過去,我們望見的除了那條象征著希望的高速公路以外,還看一群人影,因為光線並不充足,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穿著什麼衣服,而他們時不時的用打火機點著煙,根據火光亮起的次數,大概確定十來個人左右。我們五人立刻停止了腳步。照此情形,唐卿大概已經安排了人守住各個出鎮的大路,那麼我們要想正大光明的走出去顯然是不可能了,要是稍做動靜,四麵八方衝出來的人一定能把我們圍個水泄不通,到時候也就玩完。

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今夜之後我會成為一個什麼樣兒誰也說不準,這些不要命的家夥什麼都幹得出來。重傷?缺胳膊少腿?生活不能自理?植物人?又或者是死……我仿佛看見了我的屍體躺在血水裏,仿佛看見了那些警察帶著白手套在我身上剖來剖去……原來在生死攸關的重大關頭,我首先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兄弟,仍然是自己……

“誠哥,我們怎麼走?”擺子向郝誠問道。

郝誠向四周望了望,兩旁都是連成一氣的平房屋,中間偶有間隙也用直牆連著。估計這些房屋後麵應該是水田了。郝誠指著那些房屋說:“我們找短矮點的地方翻過去,從水田中間過。”

然後跟著郝誠,我們回頭走了一小段後,竄進一條小巷,在小巷的盡頭開始爬牆,郝誠用嘴咬住刀,腳一登手一撐,最先躍了過去,然後是擺子和張革。五人中我算最矮的,不過在李朝的幫助下,我也勉強上去了,然後看見牆外黑漆漆的一片,稍作猶豫後,一鼓作氣的一跳,著地時的那下衝擊力讓我的半隻腳陷入了鬆軟的泥土中。

待李朝也爬過來後我們開始摸索著尋路,終究找到一條田坎,寬度大約還不夠兩隻腳並排,所以我們得用近似貓步的步伐才能勉強通過。

前方不遠處就是田坎的盡頭,有一個幾平方米的土堆,爬上土堆就是那條高速公路了。看見希望的我們興奮的盡力加快腳步。伴隨著目的地的漸漸臨近,心理也開始繃緊,期望不要在這最後關頭出什麼婁子。

不過現實往往事與願違,老天總喜歡在關鍵時刻跟你開個要命的玩笑。

離目的地已經剩下最後的幾步,高速公路上的路燈也穿過土堆上的茂盛小樹斑駁的照到我們身上。而同時,我們卻發現高速公路上一群人正向這邊漫不經心的走過來,大約有七、八人。

“被發現了嗎?”擺子捏緊了手中的刀子,望著漸漸走來的人群,虛聲問道。

這裏郝誠最大,擺子當然是在問郝誠了,不過郝誠什麼也沒說。他們如果走過來我們肯定被發現,如果在迅速的退回去恐怕動靜太大,而路窄,幾乎不可能在人群過來之前退到安全的距離。

“把刀子拿出來,恐怕用得上了。”前麵的李朝見這陣勢有些不對了,微微轉過頭來小聲的對我說著。“呆會兒如果我們衝上去了,你慢一步,如果有機會,自己跑掉。”

我看著他那擋在我身前的背影,如同一麵寬大堅實的壁壘,一直以來盡全力的為我提供著庇護。這大概就是我跟他的不同吧,在這危機四伏的時刻,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而他,別看平日裏麵對自己的那些事情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但倘若是為了朋友,就能凝聚出一股信念,敢於擔下所有的風險或責任。

我一直厭惡這樣的自己,喜歡他那樣性情。即便這種性情會使自己承受更多的東西,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但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能抬頭挺胸對著老天說:今生俯仰無愧於天地。而就算我們這些傷天害理的混混對不起天地,那也至少對得起跟自己同舟共濟的兄弟,到了九泉,在黑白無常的押解下,我們彼此還能心領神會的相視而笑,而不會感到淒涼與寂寞。

不能共患難算什麼兄弟。我微微的歎了口氣,為我的父母歎氣,即便他們老是那麼令我無奈,但生身養育之恩是不可磨滅的,如果今晚有什麼不測,恐怕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他們了。然後拍了拍李朝的肩膀,也沒說話,因為任何華麗得一塌糊塗卻虛有其表的語句隻會是對我們之間那種默契的侮辱。

我今天來羅蘄可不是為了跟在李朝屁股後麵看熱鬧。

“下水裏去。”郝誠的一句話把我從思維中拉了回來。

人群越來越近,郝誠狗急跳牆的竄入了田坎右邊的水田裏。現在可是冬天,就這樣站著都嫌冷,更不用說跳到水裏了。一時間,我非常佩服他的勇氣,倘若他去參加抗美援朝,恐怕能成為第二個邱少雲吧。

“你們下來啊!”下到水田裏的郝誠半蹲著身子不斷的對我們虛聲叫著,他仿佛並沒有因為冰冷的水而哆嗦,或許是因為此時此刻的危機已經讓他熱血沸騰;又或者是緊張的局勢讓他忘記了寒冷。

不過失敗的是我們剩下的四人中沒有一個人跟著他下去,光是憑借想象就能知道那水有多冷,所以都在原地躊躇著觀察其他人的動向而不敢自己率先踏出一步。

“他媽的,都什麼時候了!”郝誠這一句稍微放大了些聲音。

他這句話說得也確實有道理,這千鈞一發之際還在乎什麼冷?然後擺子開始試探著向水裏邁步,不過卻為時已晚。

“有人?”隻聽那人群中有一個人說這麼一句。然後那群人開始向我們這邊張望,然後開始一路小跑的跑過來。

“媽的,完了。”郝誠很不甘心的抱怨了一句。

那群人跑到了我們前麵的土堆上,八個人,個個看來都高高大大。“哈!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百沙街的誠哥啊!怎麼在水裏啊?”說話的人帶著一副黑框的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他蹲下來對水裏的郝誠笑道。

郝誠這才從水田裏爬出來,一半身子都已經完全濕透,褲腳和鞋子也應該沾滿淤泥吧,不過那時候我並沒有閑心去細看,隻覺得似乎有點寒戰。

那帶眼鏡的也站起來,退了幾步,對身後的一個人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那人就跑掉了。大概是去報信叫人了吧。

“誠哥,你知道不?有人拿三千塊讓我做了你。”那人越笑越囂張,眼鏡反射著白色的月光,一晃一晃的。“你就他媽值三千塊。”那人開始裂開嘴哈哈大笑。

“那我給你三千五,你放了我?”郝誠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笑嘻嘻的看著他。

“好啊,這主意不錯。”那人也笑著望向郝誠。“但是,我如果做了你,把你身上的錢全拿走豈不是更劃得來?”

沒等那人反應過來,郝誠一把從他鼻梁上抓過眼鏡砸在地上。“你他媽是哪個地頭的小混混?要錢就來試試。”

頓時,除了跑去報信的和那眼鏡以外,剩下的六個人幾乎同時向郝誠伸出手去試圖抓住他的衣領,而擺子、張革、李朝也同時衝上土堆去,同時抓出了從“堯氏豆花”裏借來的刀,撕開了包在外麵的報紙,白晃晃的刀刃猶如剛才那隻的反射著月光的眼鏡。

兩群人立刻就打開了,我傻愣愣的還站在那田坎上看著擺子和張革不停的揮刀,那些被砍中的地方滲出血跡,李朝用刀柄砸中一個人的老袋,把他一把扔進了水田中。雖然我們人數上不如對方,但手中的刀讓我們有著絕對的優勢,並沒有打太久,那群人開始捂著傷口順著高速公路瘋狂的逃命,同時不斷的回望,擺子和張革像兩隻瘋狗一樣追著他們。

“張革,擺子,不要追,我們走!”郝誠大喊著。

不過不用他喊,擺子和張革也自然會停下來的,因為他們前方不遠處開始逐漸的有人爬上公路。他們看來是以最快速度趕來的,所以直接踩著水田衝過來了,還喘著粗氣,手裏清一色的提著金屬管。

最後一個人爬上來後,人群快占滿半個高速公路,排頭人張革一眼就認了出來:“喲!仁哥,這麼巧?”

“哈哈!張革,你不是要跟我搶火yao生意嗎?今兒個是不是把我們的愛很情仇來個了解?”說著,那仁哥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部手機灘在手裏:“你不是能叫很多人嗎?要不要叫幾個來替你收收屍體?或者,給你女人打個電話去問問她是不是安全?”

誰也能聽出這話什麼意思。張革那玩世不恭的一張臉頓時繃了起來。“你他媽的有種單挑!”

第四章-嚴打(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