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席之後,也就意味著自立門戶了,所以麵子可要撐足。下午,我陪著他不惜血本買了身行頭。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加上李朝的身材較高,換上後,那就是個大變樣,頓時就有了氣派!用我那時候的一句評價來講,這李朝立刻由“李同學”搖身一變成了“李先生”。
我這個做跟班的當然也不能讓李朝丟了麵子,也跟著好好的把全身上下整理了一遍。
離六點還有半個多小時,我和李朝先到了場。在烈日下烘烤了一下午的我們剛一走進賓館,一股沁人心脾的冷氣襲來,爽快萬分。陳昆早早的就在這裏呆著了,吩咐著賓館的人如何如何布置。
我們四處打量了一下,桌上都已經蓋上了潔白的桌布,擺放好了精致的餐具,餐巾被疊放在餐具旁邊,像一朵展放的荷花,八張黑色的高背椅圍著一張桌子,被擺放得整整齊齊。整個場子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這一席少說也要花掉幾千塊吧。這可是我們最後的本錢了。
“朝哥,還可以吧。”陳昆見我們到了場,迎了過來。
“嗯。”李朝把陳昆拉近了點,輕聲說到:“我不抽煙,你也是知道的,呆會兒煽煙的活兒交給你了,知道嗎?”
“嗯。”
沒過多久,李連傑就帶著人來了。
“叫朝哥。”李連傑今天笑得跟朵花似的。相信他和他下邊的那些小兄弟也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麵吧。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見那個平日總是球鞋短褲的他穿得這麼的整齊,後邊的那六個小子看來也是他挑選過才帶來的,個個也都高高大大的,穿帶梳理得幹幹淨淨,而不是平日裏那種“半叫花子”造型。
“朝哥。”那幾個小子笑著叫到。
“嗯。”李朝向他們點點頭:“呆會兒來人了大家幫忙招呼招呼。”
“嗯,我們知道。”
隨後,李朝把李連傑帶出了場。其他的幾個小弟自顧自的去了走廊,點起煙來。
人還沒來幾個,原本也不算很大的場子現在卻顯得異常的寬闊。我一個人在窗台上等著李朝回來。賓館在六樓,拉開剛還上的窗簾,透著鋁合金窗戶望出去,也能看全半個百沙街,遠望過去,街道上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雖然隔著玻璃,卻也能聽見蟬聲不絕於耳。紅日下,那條常被城管搶劫的小巷裏,那些商販們有的用那髒兮兮的帕子擦著滿臉的汗,有的用自來水清著因吆喝而沙啞的喉嚨,收廢品的老太婆在垃圾堆裏仔細的翻著,烤紅薯的老頭子披著一件破爛的背心靠坐在路邊,一邊草帽不斷扇著,一邊喘著粗氣。
沒等多久,李朝就回來了。
“怎麼樣?”我問著。
“我剛才已經跟李連傑說了,當然沒問題。”
我略微的笑了笑,繼續望著窗外的百沙街……
繼李連傑之後到場的就是我們的財神爺胡財了。在這一場宴席中,他是唯一一個隻身到場的,全身西裝革領,一看就是個做老板的主。
李連傑卻並不認識他,從胡財進門開始,就一直盯著他上下打量。李朝卻是立刻迎了上去。
“這是?”李連傑納悶的問著李朝。
“當年和郝誠一起出道的,現在沒做了,胡財,財哥。”李朝回答著李連傑,眼睛卻一直盯在胡財的臉上。
“哦,原來財哥。”李連傑笑著望到這個陌生的麵孔。
“你是……李連傑?”
“啊?”李連傑驚異的望著胡財。“財哥也知道我的名字?”
“嗬嗬。”胡財笑著:“你名字可響亮得很。”
李連傑的暴脾氣常常惹些事端,連胡財也若有若無的聽說了。
“其實今天我找你也有一些事情。”李朝對胡財說道。
“什麼事情?”
“我們過去談吧。”
李朝當然是找他商量黑貨生意的正經事兒,但他們卻談得有說有笑,看來這事兒十有八九都是成了。互利互惠的事,能不成嗎?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恭仲華也帶著七八個人到場了,李朝才笑辭的胡財迎了上去,陳昆和這一群人也算熟識,上去遞著煙,一行人有說有笑的找了位置坐下。然後,那幾個老輩子也三三五五的到場,經過介紹,李朝一個一個的招呼著。
現場的人漸漸多起來,也熱鬧了起來,大家雖然都是百沙街的人,但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的機會也確實很少,有的三三兩兩的在一起談笑,也有的幹脆不等郝誠來了,開了啤酒先拚起來。
果然最重要的人物都是最後出場,剛好六點鍾,郝誠帶著三個人到了場。
這首腦級的人物就是有麵子,李連傑首先向其他人喊到:“誠哥來了。”此時,原本在座的人都站了起來,向郝誠打著招呼。郝誠隻是向現場掃視一遍,點點頭示意。然後李朝迎了上去。“誠哥,來來來,位置在那邊。”
“嗬嗬,等等,等等。”郝誠向身後的三人指了指,又向李朝笑道:“還認識這幾個人嗎?”此時,原本跟在郝誠後麵交頭接耳的那三個人才把注意集中的李朝的身上。其中一個笑著走了上來。“朝哥——怎麼?不認識我們了?”
李朝又些納悶了,他看看郝誠,沒從郝誠的臉上得到任何的提示,又望向走上來的這人,此人身材和李朝相差不多,標準型,臉上幹幹淨淨,笑得是神采奕奕、春風得意。李朝想來想去,還真不認識這麼一個人,而細細的這麼一瞧,卻又覺有幾分的眼熟。
“你是……”
那人笑了笑,“那天,為了那個女的,你還被我們圍在山坡後麵打了一頓呢。”
“女的?”
“牧盈。”另一個稍微矮一點的也走了上來,比起剛才那張“神采奕奕”的臉,他就遜色了不少,胡子像樹樁子一樣插在臉上,身材也稍微有些橫向發展的跡象,他說完後,又略帶懷疑的問向郝誠:“是叫牧盈吧?”
“哦!哦!”李朝頓時恍然大悟。那天因為牧盈的事兒,被郝誠帶著四個人圍在那小山坡後麵,後來還被打進醫院住了兩天,那四個人裏麵除了恭仲華以外,剩下的三人就是他們了。
“嗬嗬,想起來了?”
“那些事兒我早就給忘了。”既然是郝誠的人,李朝當然不希望那時候的事情來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這樣說著。
然後郝誠才一邊第二遍掃視全場,一邊笑道:“我那時候也隻是想找她玩玩,若不願意我們也不勉強。雖然我們也不算好人,但欺負女人的事兒我們也犯不著,女人滿大街都是……嗬,就你最緊張,跟我們喊打喊殺喊拚命的。”
聽到這裏,李朝也隻能尷尬的笑笑。
“他們都是我兄弟,和我一起出道的。”
“周科。”那個矮個子首先向李朝說道。“大家都叫我擺子,你也這麼叫好了。”
李朝向他笑著點頭示意。
“秦勇。”那個標準身才指著自己說到:“有空多來我的迪廳玩玩。”
李朝知道,火yao指的當然是槍和子彈了:“勇哥。”
“張革。”另一個也走了上來。“沒事兒去我們勇哥的場子多轉轉,比你那個叫牧盈的小妹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要火yao什麼的,你就來照顧照顧我生意,百沙街獨一無二,僅此一家。”
李朝向他點頭笑著。
我坐在整場最後的一個角落裏靜靜的看著他們,隻有這裏才能把整個場子看得清清楚楚。隨後,胡財又跟上去和郝誠敘了兩句。
人終於來齊了,廚房那邊的菜也一盤一盤的端了上來。那些服務小姐眼裏滿是懷疑的盯著著一桌又一桌的人。平日裏,生日宴,慶功宴她們也見過不少,但就沒見過這麼奇怪的集會,現場歲數最大的也就郝誠他們那一輩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最小的一看就知道還在上初中吧,可一個個都稱兄道弟的談笑著。但漸漸的,我相信她們心裏也對著一幫人有些數了,她們的一舉一動也開始小心起來,除了上菜上酒以外,都不輕易進場,都去門口呆著了,把玻璃門輕輕的帶上,站在門外乖乖的等著我們的吩咐。
不過也難怪了,這滿場子的人可都是百沙街的黑道啊,賣粉的、賣槍的、搶人的什麼人渣都有,脾氣各不相同,切不說她們,我雖然跟著李朝在百沙街轉悠了些時日,見識了些人物,但也對這場麵畏懼三分。
開席沒多久,大家先集體幹了一杯,李朝才站起來說著:“這次請大家來玩,一方麵是為了讓大家聚一下。大家都是在百沙街上混飯吃的,都是兄弟,這次把大家聚在一起,不認識的認識一下,有些矛盾的,調節一下,都說和氣才能生財嘛,兄弟們有難一起當,有錢一起賺,是吧,共同富裕嘛。”
那些人歪歪斜斜的笑著,李朝先輕鬆一下氣氛,才繼續切入正題:“另一方麵,我還有些事兒要請大家幫幫忙。”
“李朝,有什麼事兒我恭仲華第一個出來幫你。”郝誠還沒來之前,他就帶著人先開了幾瓶酒拚起來,現在似乎有些暈暈,說起話來也沒了理智。
“嗬嗬,我準備在百沙街做點生意,希望大家照顧照顧。”
“李朝,我聽說了,說白了,賊貨生意,是不?”說話的是一個和郝誠一樣的老輩子。
“嗯,做點小生意。”
“百沙街的生意,百沙街的人都可以做,但是這唐卿那邊你怎麼交代?”
“他回來了我會跟他交代。”
“我可是怕你一個人承擔不起。”那人得意忘形的繼續說道:“唐卿在百沙街有頭有臉的,他的生意被搶了,就算我們不對你出手,他下邊也還多的是人。”
“隻要你們支持我,我也不怕唐卿。”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這賊貨生意可是唐卿在百沙街的主要收入了,我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之所以我們還敢搶他的生意,那自然有我們的想法了。
看來這些所謂的老輩子們對於這個局勢也不如崔餘看得清晰嘛,難怪做了這麼多年也還是給郝誠打工的。我們搶他生意怎麼樣?現在的唐卿還敢回來拆了我們的台嗎?郝誠這私底下也應該早就知道唐卿的那幾根花花腸子了,他要麼不回來,要麼攢足了實力回來,回來做什麼?回來搶回這幾個賊貨的生意?當然不是,他要真的回來了,那肯定是回來做掉郝誠,自己取而代之。
所以郝誠也是絕對不希望這唐卿再春風得意了,所以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且不管這些人什麼個想法,現在郝誠絕對是支持我們的。
“行了,李朝,你就把唐卿在牢裏麵的事說給他們聽聽吧。”郝誠慢慢的說到。
那幾個老輩子先是納悶的盯著郝誠,然後又望向李朝。“有什麼事?”
“嗯。”李朝點點頭,然後坐了下來。
那些隻知酒肉的小子們早就沒有聽李朝說的什麼了,場上大部分人都開始亂七八糟的劃起拳來,現在整個場子最安靜的隻有李朝所在的這一桌,菜沒見動過,酒沒見喝過,大家都豎起耳朵準備聽李朝說點什麼。李朝稍微把聲音壓低了點,才慢慢的跟郝誠那桌人說起唐卿的事情。
“唐卿已經把誠哥供了。”
“怎麼可能,我們都是一起出道的,供了我們他自己也完了。”看得出,那人仍然不信任李朝。
“當然,他還沒有把所有的都供出來,加上警察那邊也還沒有證據。所以現在趁還沒有全部翻船,他先跑了。”
“你們幾個一起被抓進去的,你又憑什麼認定是他供的?”這句話似乎是在告訴李朝:就不會是你供的?
“你不信我?”
“這是什麼話,我可沒說過。”
“嗬,大難臨頭了。”那個擺子突然淡淡說道。
“你也相信唐卿供了我們?”那人稍微嗔怒的對擺子叫著。
“哼,有什麼不可能,我們在百沙街做了這麼多生意,就算那當官的傻得隻剩下小腦,那也多少看得出點名堂吧。唐卿被他們抓到了,不趁機多了解了解,能放了他麼?”張革笑了笑,把聲音又壓低了點,繼續道:“你這傻子,李朝才出道幾天?他知道我們什麼事兒。”
“現在下定論怕是早了,唐卿好歹是我們自己的人。”
“唐卿我也不是沒接觸過,你信他不如信神。”
“你這話可說絕了。”
“那不是嗎?”
“好了好了,要內哄啊?我們又不是來議論唐卿的,現在是在商量李朝生意的事兒。”郝誠阻止了兩的的爭吵。“你們看,怎麼樣?支不支持?”
“我不支持,這生意是唐卿的飯碗,大家一起闖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一點小賺頭也被別人給搶了,誰服?”
“現在的生意是誰有本事做誰做,我支持。”郝誠淡淡的說道,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那個“老輩子”。
“誠哥,唐卿可是我們一起闖過來的。”
郝誠拍拍那人的肩,才慢慢道:“這個我當然知道。退一步講,唐卿那邊有的是人,要搶生意還搶不過一個剛出道的李朝的話,這幾年他也算白搭了。而且現在唐卿也不在,既然李朝要做,就讓他做,免得以後說我們這些做大哥的沒給他機會。”
那人稍稍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既然誠哥支持,我也不說了。那些事不管了,我們喝酒。”
“幹杯,祝李朝生意興隆。”張革舉起杯子笑道。
李朝也舉上了杯子:“嗬嗬,有啥興隆不興隆的,混口飯吃。謝各位支持。”
太陽漸漸的西下,然後日幕被夜幕所替代,整個城市燈火輝煌,霓虹閃爍,那條小巷裏,老頭老太太彎著老朽的身軀,提著各自的貨品回家,商販們也汗流浹背的收拾攤位。
我們這一席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一點多鍾,桌上早已僅剩殘局,但正性起的小子們還雄心勃勃的拚著酒,劃著拳,渾然不知時日。
李連傑那邊已經輕鬆搞定,胡財那邊也已經談妥,郝誠也支持,這生意算是成了。雖然早有預料,但也稍微鬆了口氣。
搬著手指算算,我也有好多天沒有回過家了,不過也仍然沒有絲毫回去的念頭。郝誠帶著人走後,我和李朝一人提一瓶啤酒,一邊喝著,一邊賞著百沙街的夜色,過著應該算是俾晝作夜的生活。
第二章-家(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