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李朝的罵聲,同在遊戲室裏的李連傑突然帶著人湊了過來。“朝哥。”
“就幫這一次。”崔餘仍然不肯放棄,眼神給人一種若有所思的感覺,一直斜視著地板。
“去你媽的。”李連傑也看出了門道,衝過去抓住崔餘,正欲向門外推,卻被我阻止了下來。“算了。李朝,我們就幫他一次。”
李朝看了看我,搖了搖頭。他最了解我了,他也知道,我一直因為賣了他而耿耿於懷,這次幫他就算還他個人情了。雖然一萬個不願意,看著他就覺得厭惡,但他還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一臉不耐煩的“好好好好好好好。”
幾天沒吃飯的人就跟豬一樣,我們帶他去吃東西,我事先有所預料,所以隻去了一家沒什麼檔次的小店,他哂哩嘩啦的像喝水一樣的把幾碗麵倒下肚,還要了瓶可樂,要是去稍微有點檔次的地方,先別理會他這身行頭門衛讓不讓進,進去了,鐵定吃點我們好幾十塊!
夜幕降臨後,他才敢戰戰兢兢的出來公開活動活動,我們問了他一些情況,他起初還推三阻四的跟我們撒謊,可後來,我們威脅他,他才說出了他被通緝的真像。
對手可是警察,當時我們都不過是些小混混,要關係沒關係,要鈔票沒鈔票,哪來什麼能賴去幫他。
“這樣,你還是先回家,看你爸怎麼辦。”李朝說。
“不,沒用,他不會管我的。”
崔餘的父母早就離婚了,他母親又在外地跟另一個男人結了婚,而他的父親到現在都還單身,因為大多數女人都是不願意跟帶著孩子的男人結婚的。加上崔餘成績差得沒底,又在外麵做些烏七八糟的事,所以他早被他父親視為累贅。
“不試試怎麼知道。”
“不試我也知道,他早就想把我轟出去了。”崔餘斬釘截鐵的說著。
“媽得,現在是什麼狀況了,你再怎麼說也是他兒子,他怎麼能不管你!”
“他早就不想要我了。”
“那你說我們現在還能有什麼法子!”李朝沒耐心的吼道。“走,回去試試。”
崔餘還是極不情願的本我們拉了回去,拉到了門口,鑰匙也摸出來了,他還是遲遲不敢進門。
“你進去,真的不行就出來,我們就在外麵等你。”李朝對他說著。
他還是猶豫了很久,才勉強打開了門。進去時,門內無聲無息。我們守在門外,也靜靜的等著。
正當我們為遲遲不見動靜而感到些許焦急時,門內終於有了聲音。“爸,我被通緝了。”那是崔餘的聲音。
“你又出去幹了什麼好事!”他爸是教師,所以說話並沒帶髒字,但如果換個家長,比如我爸,恐怕早就圈圈叉叉的吼了出來。
“偷了東西。”
“那你還回來做什麼!”
崔餘沒有說話。
“闖了禍就知道往家裏跑,我不要你這樣的兒子,你滾出去。”
“爸……”
“你不用叫我爸,你從沒聽過我的話,我還算你爸嗎?我不認你。你滾出去。”
“警察在通緝我。”
“我不管!你滾,要不然我立刻就叫警察來抓你!”
“我下次絕對不敢了。”
“你這話我聽膩了,今天我是不會要你回來的,你自己給我滾出去,要麼我就去叫警察來帶你走,把你拉去關個幾年。沒你,我的日子過得比現在好得多。除了闖貨你還有什麼用!”
“我進去了的話就完了。”
“我看你早就完了!”
崔餘沒有說話。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打電話了。”
門內再一次恢複了寂靜,不看也知道是崔餘和他父親正處於僵持階段。再怎麼說也是父親吧!罵幾句,解了氣,終究還是會站在自己兒子這邊的。我們是這樣想的。
不過,我們錯了,門內再次響起說話聲。
“爸,你做什麼?”
“打電話叫警察。”
然後拿起聽筒的聲音……這個電話的性質當然不會是自首,而是揭發。
“那你會保釋我嗎?”
“我保釋你做什麼?你用我的錢用得還不夠嗎?你最好進去給我呆幾年!”
看來是沒用了,崔餘的父親對崔餘也算徹底的失望了,我跟李朝也同樣的對他父親徹底的絕望了。我們奪門而入。
“你他媽的算什麼父親。”李朝指著那禿了頂的知識份子罵到。
“你們是什麼人。”
“崔餘,跟我們走。”李朝拉走了崔餘。
“我們當然是同黨!”我留下一句話,死氣的瞪了他一眼,才跟著李朝走了出去。
父母總是愛孩子的。我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我隻知道,這個“總”字用得徹底的失敗。每個人都隻會張揚自己成功的作品,拋棄自己失敗的作品,卻從沒意識到,作品的失敗是因為自己……
“或許會有那麼一天,我們的父母會和崔餘的父親一樣,簡直視我如恥辱。”我對李朝說著。如果真的那樣,我會傷心嗎?我不知道……
夜越來越深,一般人該香甜入睡時候,我和李朝卻找了一家台球室,一邊打球,一邊啃甘蔗,一邊無聊的談些東西,一邊等待去澡堂洗澡多時的崔餘。
“嗬嗬。”李朝對我笑了笑。“如果想回頭了,還來得及。”
“我們出來做這些為了什麼?”
“錢吧……”
“錢……其實我並不在乎這東西,隻是不甘心……有些人從出生開始,就什麼都有,另外一些人和他們比起來,不說是一無所有,也算是殘破不堪的,世界對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我不甘心,大家都是人,大家應該有一樣的權利。”
“錢可是好東西。”李朝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繼續道:“有了錢,想吃的時候吃,想睡的時候睡。我相信我自己有能力做到,但是,沒有人能提供給我一個起步點,一個機會……”
我默默的注視著窗外的黑幕出著神,然後突然狠狠的咬了口甘蔗,然後笑道:“管他呢。嗬嗬。”
事到如今,也沒別的法子,他父親不管,隻好我們來管了。我和李朝決定明晚三人一起,去做一筆大的,分一半給崔餘,然後讓他帶著錢去四川避一段時間,而他去了四川以後,衣食住行也隻能靠他自己了,我們也再也幫不了他。
一會兒,崔餘就來了,洗了澡,穿著一身新買的衣服,總算有了個人樣。但他那已經幹淨的臉卻陰沉沉的。
“我碰到唐卿了。”他對我們說到。
“唐卿?他不是去避難了嗎?”我納悶著。不過算算,避難也避了些時日了,也該回來了。
“然後呢?”李朝問著崔餘。
“媽的,他搶了我的鑰匙。”他突然有些激動的吼起來。
“他搶你鑰匙做什麼?”我問著。
“你還看不出來。”李朝一把將隻剩下最後一節的甘蔗從台球室的窗戶扔了出去。“他知道崔餘被警察盯了,所以才這麼大膽,要去崔餘家裏搞一筆。”
“算了,那什麼家啊,讓唐卿去偷,給那老頭子一點教訓。”我也憤憤不平的說著。
崔餘一直沒說什麼,一直發呆,誰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東西。
事情一直按照我們的計劃發展,翌日晚,和以前一樣,我們輕鬆的搞定了一個辦公室,下了不少東西,但一路回來的路上,崔餘卻怕得很,一見有巡警,立刻向附近的草叢或灌木叢裏鑽,我們看著他那樣兒就想笑。
而同一時間,那唐卿當然也沒閑著,用崔餘的鑰匙開崔餘家的門。這崔餘一走,他爸就不知道去哪裏風liu了,要不怎麼讓唐卿這麼快就得了手。家裏的幾千塊錢現金沒了,電腦被扛走了。
“他真的動手了。”李朝看看癡呆呆的崔餘。
翌日一大早,我們就叫了陳昆去崔餘家的附近聽了些消息,那一樓的老頭老太太都議論著現在的賊怎麼就那麼猖狂。
賣了那一夜努力下回來的東西,分了崔餘七百,讓他立刻坐車走,可他卻開始遲疑。
“喂。你別說你不想走了。”李朝看他那樣子,似乎也猜出了什麼。
崔餘一直都沉默著,但扭扭捏捏到最後,還是上了去成都的大巴。真怕他一時想不通,去跟唐卿來個玉石俱焚,那到時候,他們把全部事情一招,無辜受害者還是我們。
直到車開走,我們才鬆了口氣。
“唐卿這家夥還真會趁火打劫。”一邊走在回程的路上,我一邊抱怨著。兔子都不吃窩邊草,他媽的牲畜都不如。
“唐卿這家夥陰著哩,以後我們也要小心點。”
百沙街有條巷子,裏麵有很多商販,賣燒烤的,賣水果的,什麼都有,送走了崔餘,我們準備去那裏買點吃的。
大街上,熱鬧、擁擠,有人叫賣,有人殺價,有人悠閑的逛過,雞叫,鳥叫,人們的說話聲,此起彼伏,隻聽一句“強盜來啦!”。頓時雞飛,蛋碎,狗竄,鳥散,人們開始驚恐的以最快速度收拾東西,孩子們在原地站著啼哭,僅僅幾秒鍾之後,所有人關門閉戶,熱鬧的大街頓時變得冷清,風沙卷起殘留的紙片,菜葉,如同鬧了瘟疫的死鎮一般。
這是古裝電視劇上常見到的情形,用來形容當時政府的無能、腐敗以及強盜的猖狂。
而現實中的樣子是:熱鬧、擁擠,人聲鼎沸的小巷中,隻聽一聲“城管的來啦!”。頓時,商販開始驚恐的以最快速度收拾東西,而有些人開始趁火打劫,順手牽羊拿點什麼,僅僅幾秒鍾之後,所有人挑起擔子,推上板車,四散逃竄,而人腿哪能跑得過城管的卡車,偶爾有幾個倒黴鬼被抓到,一板車或一扁擔的貨品全部被一股腦的扔上城管開來的卡車上,於是呼,才有開始有人啼哭,有人吵罵,而城管的一個個都是鐵麵包青天,任憑你軟硬,他也毫不留情。
我們到的時候也晚了一步,什麼吃的也沒買到……
我搬著手指算了算,嗯,時間過得真快,已經七月份了。七月份,應該沒什麼節日吧,城管的幹嘛又出來搶水果了?
最終,又在大街上轉悠了幾圈,才終於買到兩根甘蔗,我們一邊嚼著,一邊分路各自回家。
翌日早晨,我被老爸的收音機巨大的噪音瞬間鬧醒,隻覺得心髒都還隨著那雜音頂著我的胸口拚命的一蹦一跳。人們都說早晨是一天的起點,那麼這就是一個糟糕的開頭。頭腦還處於半昏迷狀態,我煩躁的坐在床上發呆。不過話說回來,幾乎每次在家裏睡覺,第二天不都這麼個下場麼?也該習慣了吧……
老爸總喜歡叫我早起,我也因此懷疑他僅僅在每天的早晨把收音機的音量開成咆哮式是為了能吵醒我,但我起早了能幹什麼呢?他說早晨頭腦清醒,應該看書,可我為什麼就沒有一絲清醒的征兆?看著書桌上整齊排列的書籍,我頓時由心中升起一股厭惡,明明是一個沒文化的人,居然還有這麼多的書,惡心的是還排列得這麼整齊……
可以前的我不是這樣,以前的我還常去書店逛逛,還在幾個圖書館辦了借書證,但現在,那幾個借書證早已在我經濟緊張的時候,被我拿去退掉了。
就這樣坐在床上,就這樣發著呆,我渾渾噩噩的打發著時間。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日子變得這麼無聊,小的時候,一塊磚,一堆沙也總能高高興興的玩上一下午,而現在,家裏幾乎沒什麼能使我感興趣的東西,因為能使我感興趣的東西都被我父母以浪費學習時間為由銷毀了。我隻能近乎癡呆的愣一上午。
我的童年是怎麼過來的,我也不知道,“死”這種喪氣的事似乎或多或少也想過幾次,也最終沒能股起勇氣跨出第一步。以前還愛看書,但他們從不讚同我看課堂以外的書,所以,我不愛看書了;我愛畫畫,他們說畫畫沒有出息,所以我不再畫畫了;我愛彈琴,但他們說我是浪費時間,我不能彈琴了……我能做什麼?成天不分白天黑夜的看教材,這就是他們允許我做的,也是我不願意做的……雖然口頭上說著允許有休息時間做點其他的事,但在我做其他事的時候,他們從來沒有露過好看點的臉色。
那天,我突然發現,原來那些一旦入定就紋絲不動的高僧也不過如此,因為我也能做到。兩個小時被我呆了過去……
然後,中午,母親一如既往的在一邊悶熱的廚房裏不停的忙碌,一邊抱怨;父親也一如既往的板著副臭臉,像隻死豬一樣躺在床上看著新聞裏謀謀國家又遭受了恐怖襲擊。這極度不平衡的待遇往往就是他們爭執的導火索,隨後父親會摔碎一些東西以望起到震懾作用,而母親卻威武不能屈的叫他滾出去……
小時候的我或許還會在發生事情之前或之後哭著喊著的勸阻,而現在,我早已經麻木了這司空見慣的鬧劇。往往,我會在事情發生之前離開,避開這個支離破碎的地方。
“吃飯了,又上哪兒去。”心情不大好的媽開始在廚房裏扯著嗓子叫我。
“別管我。”你們不是都討厭我嗎?我也討厭你們,我也討厭這個家,反正我也沒用,管我去哪兒呢?
“你去哪兒?又去找那個李朝嗎?整天跟這些沒人管教的孩子混在一起,你給我回來……”
早已習慣了她的吵叫,我摔門而出。
隨便找了一家破舊的街邊小店裏安安靜靜的吃了碗麵,就算是吃過午飯了。
今天如何打發過去呢……
“嘿,朋友,請問一下清瓷口怎麼走?”百沙街的一個巷口,一個中年人和氣的問向似乎正在等人的唐卿。
“那邊一直走過去就……”唐卿剛伸出右手向身後指去,就在轉瞬間,那客氣的中年人不再那麼客氣,一把抓住那隻伸出的右手,在一秒也不到的時間之內,立刻將唐卿擒拿在地。
“幹什麼!”唐卿憤怒的吼出聲來,卻絲毫沒有翻身的餘地。
“警察,你給我老實點,走。”
被拷上了鐲子的唐卿被拉上了就停在巷外的一輛警車。
“崔餘。你他媽的不想活了。”唐卿震驚而憤怒的望著同在車箱裏的崔餘。
崔餘一直咬牙切齒的盯著警車的地板,沒有出聲。
“說,一起作案的還有誰。”車開了,一個女警官審著唐卿。
事情的起因是發生在今天早晨,我還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崔餘卻早已跳下了車,走了回來。在遊戲室裏問了幾個人,才找到了唐卿。
“你偷了我家?”崔餘在眾人麵前,他簡直就像是虎口前的小雞,軟弱而無力,但卻異常的冷靜,眼睛還是那麼東西南北的轉,如同策劃著什麼陰謀。
“是,怎麼樣?”唐卿正眼也不瞧他。
“那至少……”崔餘抬頭看看所有人,才若有若無的說道:“……分我一部分。”
“哈哈……”頓時,所有在場的人除了他自己,都笑成了一片。
“你說你還是人啊?”唐卿笑著拍了拍崔餘的臉。“我這裏沒用的人是沒飯吃的。”
崔餘深吸了口氣,慢慢說道:“我知道你在收賊貨。我認識一批人,在涵雨路偷車的,我可以介紹你們合作。”
“哦?”這唐卿是視財如命的,這一聽有錢賺,立刻來了興趣。
“事成之後,我隻要你分我三成,讓我去四川避避。”
唐卿把一副喪家犬樣的崔餘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陣,才慢慢展現出了大奸人的邪笑。
但就在唐卿複約來到那個小巷口時,警察終於趕到了巷外。
“唐卿在哪裏?”
“裏麵。”
“好。”同時,那警察摸出了手拷,拷在了崔餘的手上。
小雞跟老虎同歸於盡,怎麼算都賺翻了……
“說,還有誰?”警車上,那女警官繼續著對唐卿的突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