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走,去玩玩。”李朝指的當然是那間遊戲室。
“不了。”我看看手中的幾本書,吞吞吐吐的說道:“我還是回去了。”
“啊?”李朝詫異的打量了我一翻,才發現我手中的書,頓時像看見世界第五大奇跡一樣。“你發燒了吧?難怪臉這麼紅。”
“去去,隻不過想看看書而已。”
李朝將信將疑的望著我。
“真的想看看書而已。”我堅定的重複道。
過了一陣,他才點點頭,笑著說:“好好好,不管你今天哪根神經搭錯了地方,你想看書就看吧,我自己去玩了。”
“嗯,拜。”說完,我抱著那些書離去。
怎麼說呢?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個邏輯,反正突然很想看書,很想能考個好成績,很想上一個好一點的高中,很想自己有一個前途。於是我決定即使僅僅剩下最後的三天,我也要努力試試。
“……你的物理和化學這麼厲害,一定能考個好的學校。”她的這句話在我的腦海裏回蕩,我把它翻來覆去的研究著。我有物理和化學撐腰,說不定還真有點希望呢。
然後我開始看書,開始做題。吃飯的時候我看了看鍾,今天已經所剩無幾了,我緊張的放下碗筷繼續去鑽研。
回想起以前找秋姚換位置的時候,她也常叫我努力呢。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也沒當回事,沒想到今天還真的努力起來。
不知道哪來這麼強大的動力,我那一天所學的東西甚至比以前一年所學的東西都要多,就像饑渴的人乞求食物和水一樣,我乞求著更多的知識。
但三天後的考試,才使我終於清醒了過來,我笑了笑,世界上或許真有天才,但絕對不會是我。臨陣磨槍終究也改變不了戰鬥的結局。看來我三天前所做的選擇,是對的……
我的初中生活,已經過去……
“今晚行動?”我疑惑的問著李朝。
“嗯。”他點點頭。
於是,決定了,目標,上次用乙醚換來的點,時間,今晚……
根據觀察,那防盜網每根鋼條約有一根小指粗細,偷自行車時用過的鉗子力度確實不夠。李朝將最後剩下的五十一塊錢全部拿出來,買了一把更大的。白天,我們把鉗子用出租車運到那附近藏起來。接下來,就等天黑。
在李朝的家裏,我們一邊拿李朝的圍棋來壓單雙賭錢,一邊等待。
老時間,淩晨兩點半,我們拿起螺絲刀,出發。
“你真是個好人……”秋姚的話又回蕩在腦海裏。我苦苦的笑了,秋姚,現在你一定還在熟睡吧,可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我正拿著螺絲刀興致勃勃的去發財呢……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不會再說我是好人了吧。當你看清我的時候,你一定會後悔自己說過“我喜歡你”這幾個字了吧。
三人找出藏在附近的鉗子,仔細研究下刀位置之後,我們開工了。
我負責讓刀口對準位置,李朝和崔餘各自抱著一隻鉗臂努力的推著,一米長的大鉗子卻紋絲不動,防盜網的鋼條也沒有準備被征服的樣子。
“繼續。”李朝小聲的說著。
隻覺得鉗子都在顫動,他們咬著牙,拚著命,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是深夜,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他們一定會喊出聲來。不過現在,耳邊隻有單調的蟲鳴,夜被渲染得不可思議的寧靜,決然不會有人想到,某個角落還藏著三個人,正賣力的奮鬥著。
“我喜歡你……”
毫無防備也毫無經驗的我頓時被這幾個字嚇蒙了。呆呆的保持著聽她說出這幾個字時所保持的姿勢。
眼睛裏,耳朵裏,鼻子裏,什麼感覺都沒有,那幾個字在腦海裏飄啊飄啊!
清醒和理智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就隻是因為驚嚇過度而神智恍惚的靈魂。
再然後呢?欣慰有一點點,高興有一點點,失落也有一點點,憤恨也有一點點。
就這樣站了不下一分鍾吧,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努力的想說點什麼,但語言也快被我遺忘待盡了。
怎麼會呢?我哪點好?沒財,沒貌,沒氣質,沒內涵,沒抱負。一無所有,一事無成,兩手空空,兩袖清風。有什麼東西會被別人看上的?
我也很欣慰,第一次有人說喜歡我,喜歡是好事情,能不欣慰嗎?
有人喜歡我呢!我莫名其妙的感動,好想笑。如果我是一個好學生該多好?如果我是人才而不是廢材該多好?或許我能感動的接受。但那都隻是假設。而現實中的我……現實中的我,是一個想盡辦法做壞事以達到謀個目的的壞人。有人喜歡我呢!我莫名其妙的悲傷,好想哭。
我咬著牙,狠命的在崔餘和李朝分別控製的鉗臂上一用力,突然“砰”的一聲。我們三人立刻提著鉗子去附近的草叢裏躲了起來。
“斷了吧?”李朝問著。
“斷了,我剛才摸了一下。還有點燙手。”崔餘小聲的回著話。
然後我們都沒有說話,賊眉鼠眼的向四周打量,看是否有什麼動靜。那時候還真感覺到什麼叫草木皆兵,耳邊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呼吸也被控製得微妙的輕,稍有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我們注視半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才決定繼續。
窗戶很高,要墊上一個人才能進去,而墊的那個人就是李朝,同時,他還要負責在外把風,而我和崔餘負責進去拆機器。崔餘身先士卒,踏在李朝的背上,鑽了進去……
“你回去吧。”終究,還是她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回去?就這樣回去?可能嗎?
我突然皺起了眉,一種壓抑感,一種自卑感充斥了大腦。“對不起。”我擠了很久,才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字來。三個字,已經包含了我的答案。
“哦……”她很小聲的應著,聲音有些扭曲。
我還是不敢看她,隻覺得好想快點離開這裏。我慢慢的望向地麵,真是諷刺。她是個好女孩,會有人喜歡她的,但那個人不應該是我,至少,應該是一個有朝氣的男孩;至少會在中考前努力努力;至少會為考了低分而感到失望;至少會在被人鼓勵的條件下能舉起手發誓下次考試要一雪前恥;至少有一些追求……
我跟這個形象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
“我回去了,再見。”
“嗯……再見。”她垂著頭,輕輕的向我擺擺手。
我咬咬牙,狠命的在李朝背上一登,從剪斷的防盜網鑽了進去。
“我在外麵等你們。”
“嗯。”
“小心。”
“交給我們了。”我對李朝笑道。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再見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真正的我並沒有你想象中這麼的好。明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不能害了別人……
你還要繼續你明朗的前途,考上好的高中,順利進入大學,畢業,要麼考研,要麼找個不錯的工作,會有個好的家庭;而我還要繼續我陰暗的歧途,直到有一天我覺得後悔。
我們進來的時候脫掉了鞋,手上也帶了手套,為的就是不留下蛛絲馬跡,倘若在帶上一個帽子以防止頭發或頭皮的掉落,那就真的萬無一失了,但這裏的警察未必有這麼敬業的精神,我們也不需要再多此一舉。
裏邊,外邊,各有一台機器。媽的,過了今夜就是有錢人了。那時候我隻覺得身上有個幾百塊錢可以隨便用就叫有錢人,也沒想過用完之後又會返回到窮人的狀態。我拔出腰間的螺絲刀,開始和崔餘一起奮鬥。
借助一丁點微弱的光,摸索著下著螺絲,打開側蓋。那時候的我對這玩意還並不太熟悉,一切動作都帶了試探的性質,還要顧及到聲響,所以進度非常的慢,而也因為做賊心虛的原因,因為賊對陽光本能般的懼怕,我們的生物鍾跑得飛快,開始盤算已經用掉多少時間了?天會不會就快亮了?
已經拆下了第二台機器的芯片和內存條,崔餘把那芯片放在稍微有一些光的地方一望,嗬,還奔III的呢!
“這次發財了……”他小聲的對我說著。
“這麼好的芯片,那這內存條也一定很厲害!”我趕緊把內存條對著窗外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一百二十八兆,這在那時候可算是寶貝。
突然,黑漆漆的屋子被一道亮光閃過。我和崔餘頓時一驚,立刻以最輕盈的體態和在此體態下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躲到了牆角。
然後,我們又由剛才的興奮恢複成了一片死寂,耳邊再次回蕩起心跳與呼吸的合奏。
“這麼晚了還在這裏做什麼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崔餘悄悄的露出半邊眼睛,看見的是一個穿著警服的人,提著手電筒四處照了照,對李朝說到。
“朋友家玩去了,正回家呢。”李朝不以為然的揉揉眼睛。
“玩這麼晚?”
“晚?我媽都還在哪兒打牌呢。我想睡覺了,才先回來了。”
“哼,現在這些家長怎麼當的!”那警察小聲的嘀咕了一句。“行了,你快點回去吧。”
“嗯。”李朝說完,向一個方向走去。
警察搖搖頭,繼續開始了巡邏,提著手電筒左照照,右照照,但就是照不到這個辦公室的窗口上來,或許是因為窗口前麵的那幾株樹擋住了光吧!蒼天從來都是瞎著一雙眼,這次又保佑著我們這些梁上君子!
隨著李朝和那巡警的離開,我們那晚的行動也進入了尾聲,沒人把風,我們的心忐忑不安。
我和崔餘就地取材,早辦公室裏翻箱倒櫃的找到一個挎包,把東西都放了進去,然後賊眉鼠眼的向外探望,四顧無人,才從窗戶又溜了出來。
不用說,李朝一定先回家了,因為再被那巡警撞見的話可不是好玩的。我們也應該去他家和他碰麵,然後分贓。
路上,我們的注意力一刻也沒有放鬆,警惕的掃視著四周的情況,爭取在巡邏的警察發現我們之前發現他們,以便於躲藏。
漸漸的,離作案地點越來越遠,我們的心裏也輕鬆了不少。
所謂酒足飯飽,然則思淫,意思是說在保障了最低需求後,又會提出更高的要求。現在崔餘在“逃出生天”以後,也開始了新的想法。
那一路上,他漸漸開始數落李朝了,一會兒怪他走之前都不過來通知一聲,一會兒說他沒進來拆機器,應該少分點,一會兒有說他以前怎麼怎麼樣……我也隻是聽著,並不發表評論,畢竟別人的觀點應該多了解了解,多給自己參考的資料。
而漸漸的,隨著他對李朝的抱怨越來越深入,我開始懷疑他的用心。後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直到他認為已經成功在我心目中塑造出了一個極度不仁不義的李朝形象後,他才開始吐露他的花花腸子,他突然對我說道:“喂,我們倆把那奔III的芯片和一百二十八兆的內存條私吞了怎麼樣?”
我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他繼續道:“他沒進來拆,也不知道我們到底搞到些什麼東西,我們把那些小零件跟他分就是了,芯片和內存條我們吞了他也不會知道。這兩樣東西差不多也能賣個一千二左右,我們一人六百……”說著,他還豎起一根碩大的拇指,比劃著“六”的手勢,引誘著我。
“算了吧,事是一起做的,錢當然要一起分了。”我軟弱無力的回答並沒有讓崔餘回心轉意,但使他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倒不是不想要錢,可是回想起來,李朝用來過生日的錢是誰用的?是他自己一個人用的嗎?媽的,就算我現在是個賊,但也不能忘本……
我們就在寂靜的夜裏繼續走著,直到快到李朝的家裏,崔餘才又舊事從題。
那時候,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做黑吃黑,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電視裏的黑道都要互相打來打去,原因就是一個——分贓不均。錢當然是好東西,誰不想要?
我說話沒什麼魄力,我最終還是沒能成功勸說崔餘,在他的強硬態度下,我們還是把那最貴重的兩件寶貝藏在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裏麵,然後才拿著那些零碎的小東西回去向李朝交差。
“就這麼一點?”李朝看著那些東西,問著我們。
我還會為撒謊感到不安,所以我沒有說話,隻是趟在沙發上,崔餘點點頭,說時間不夠。
“完了,這次生日是完蛋了。”李朝喪氣的垂著頭。
天終於亮了,我們原本是要睡一覺的,但是我沒睡著,一直沒有。
倒不是因為做案做得腎上腺素超標,過於興奮,而是別的原因。崔餘這個人,視財如命,他以前不是李朝的朋友嘛,他既然可以出賣李朝,而隻不過見過幾次麵的我,又為什麼不能出賣呢?我擔心我睡著了,他自己摸去先把藏著的兩樣東西取走,那這一覺睡得可是虧大了!
翌日,我們爬起來,先是賣了那些小東西,總共加起來才六十塊,李朝掐指一算,除去了買鉗子的成本,昨夜一晚的辛勤偷竊賺到了九塊錢的純利潤!
沒錢,我們都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還有兩天就是李朝的生日了,看來這次生日真的是過不成了。
“喂,如果秦賀和齊哮問到我生日的事情,就說我生病了……”李朝對我說道。
我聳聳肩,沒回答什麼。
我知道,李朝的生日就掌握在我的手中
那天,從來沒什麼主見的我終於做了一次決定。人們常說一個決定或許就能改變人的一生,我相信,我的那個決定也有這樣強大的威力,我用它,換來了一個情勝手足的好兄弟……我決定,出賣崔餘。
或許出賣他也有一點罪有應得的感覺,可他畢竟想出賣的是李朝而不是我,我始終會為賣他而感到一些不安,但我還是做了。
“你們等等,我換件衣服就下來。”李朝有兩個家,一個就是昨晚我們藏身的那個窩點,因為父母都在外地的原因,那裏長期無人居住,李朝偶爾去玩玩;另一個就是現在眼前這個,是李朝奶奶的家,也是他上學時住的地方,他已經有幾天沒有回去了,所以今天得回去一趟,順便也換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