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三嫁(2 / 3)

德妃也就接了,慢悠悠往嘴裏一扔。

文臻看著便笑了,隨便兒把奶奶照顧得不錯,得賞。

不知怎的也有點餓,她順手從禮服口袋裏摸出怪味豆,給自己來一顆。

她到哪都帶著零食的,她自己並不十分愛吃零食,這是為燕綏養成的小習慣。

隨便兒忽然抬頭,文臻立即轉開眼,不想現在被他發現。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萬一兒子很想她,控製不住撲過來呢?

隨便兒一轉眼,看見了遠處鳳輦上的皇後。

他知道這是聞近純,知道這是那晚被他踢下密道的女人,居然最後混成了皇後,可見也是一個不簡單的角色,他正想拉著奶離那女人遠一點,忽然看見那塗著蔻丹的手指一彈,一顆什麼豆子飛起,那鳳輦上的女子一偏頭,用嘴接住。

隨便兒雙眼霍然大亮。

老媽!

老媽偶爾化妝,怕零食弄髒口脂,就會這樣吃,自詡為瀟灑又優雅。

老媽怎麼來了?

怎麼還當上了皇後?

便宜老爹呢?

隨便兒忽然扯扯德妃的袖子,低聲道:“奶啊。”

德妃:“嗯?”

“我娘如果改嫁,你有沒有想法啊?”

德妃居然還認真地想了一下,道:“第一感覺幸災樂禍,第二感覺略有遺憾,第三感覺,算了吧,這不可能的。”

隨便兒:“奶啊,你覺得僵屍會有想法嗎?”

“他不會有想法。他會有做法。比如殺人放火血流成河之類的。”

隨便兒:“那奶你說,我如果成功阻止了我娘改嫁,我那便宜僵屍叔叔會不會欠我一個很大的情?”

德妃:“道理上是這樣的,但你爹這人,講過道理?”

隨便兒:“……”

“所以這情會不會還你,以及以何種方式還你,非常難說。他很可能還會揍你,因為你沒有及時打消你娘腦中的神經病計劃。”

隨便兒:“……”

半晌他懶懶手一攤:“那還是去逑。”

德妃:“不過奶奶我可以獎賞你,畢竟你娘那個人,雖然我看她做我兒媳婦不怎麼順眼,但是她做別人媳婦我更不順眼啊。”

隨便兒精神一振:“好唻!奶你獎賞我啥啊!”

德妃:“菊牙貴妃。”

菊牙:“……不是老牛,不愛吃嫩草,謝謝。”

隨便兒:“……奶啊,您真不愧是我爹的娘!”

……

文臻可不知道那對祖孫已經發現了她並進行著不可告人的權錢色交易。

鳳輦到了仁泰殿前的廣場,左黑右紅的文武官員雁翅排列,一道長長的紅毯逶迤向大殿高高的雲階之上。鍾鼓齊鳴,雅樂韶音。

永王立在仁泰殿前,龍袍冠冕,他天生氣度灑然,肅穆莊重朝服也不能掩自在風流,平天冠垂下的珠串遮沒了他的神情,依稀能見一雙天生深邃的眼眸。

隻是誰又知道,這天生魏晉風度,側帽風華的男子,一生卻牽扯羈絆,身不由己,泥潭深陷,不能自拔呢?

文臻吸一口氣。

她要拖著這一身上百斤的披掛,走過這上千台階,享受母儀天下的無上“榮光”。

聞近純還比她瘦,個子也比她高,她不得不稍稍拎著腰帶拎著裙擺,以免在玉階之上栽倒。

好在所經之處,百官俯首,直到台階最上方,得聖旨不必下跪的單一令,忽然斜斜遞過來一個眼神。

文臻對他微微頷首。

她走了過去,永王微笑著伸手,文臻垂下臉狀似嬌羞,晃動的珠光相對,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和眼。

帝後立於大殿之巔,接受群臣山呼禮拜,黑壓壓的人群偃伏如草,日頭從潔白的廣場延伸開去,那一片闊大無邊無垠像雪色的海,而在高高矗立的漢白玉牌樓的另一端,是寬廣的長街,長街兩側的麒麟和飛龍石雕在霞光中飛騰,更遠一點則是道路縱橫格局對稱的無數坊市和民居,民居的盡頭延伸開青灰色的高大城牆,城牆上深黃色燕字旗獵獵飛舞,籠罩著更廣袤大地上的田野、山川、河流、城池和熙熙攘攘芸芸眾生。

這是清晨的東堂,巨大而遙遠,此處從天光中醒來,彼處卻還可能沉於酣眠,但升鬥小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並不明白這一日王朝又換了新主人。

奏樂、祭告、祝禱、宣金冊、授寶印、焚香、拜禮……一連串繁瑣的儀程之後,寶座及寶座之側,坐下了東堂皇朝的新帝後。

百官魚貫而入,文官位於殿東,武官位於殿西,金吾衛甩鞭,羽林衛卷簾,再次行三跪九叩禮。

新皇帝年號昨日在太廟已經定了,是為永嗣。群臣當時聽著這兩個字,想著年已四旬還無子的永王,都覺得很是諷刺。

文臻卻隱約明白這年號裏代表的意思,可她還是覺得諷刺。永遠記得你的後代有什麼用呢?她已經因你而死了。

禦座上,永嗣帝忽然微微傾身,向她湊過來。

文臻半側著臉,用珠簾擋住臉頰,微微警惕地看過去。

聽見永嗣帝在她耳邊輕聲道:“文大人,別來無恙?”

……

時間回到兩日之前,湖州。還是那個飄雪的冬夜,張鉞忽然醒來,隻覺得心跳如鼓。

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噩夢裏旌旗歪倒,白雪染血,屍首遍地,城牆殘缺。

他抹去冷汗,卻再也睡不著了,發呆半晌,起來騎馬去了城門。

湖州城內有兩千守軍,自從文臻來了之後就是滿員的,並且還經過了淘汰篩選,十分精煉。

這些年文臻一直擔心唐家如果要起事,要從平湖定三州開始,後來湖州兵精馬壯,這種可能性就不斷降低,但是現在,卻是湖州最虛弱的時候。

張鉞想著,換防的軍隊已經到了,沒有明顯缺額,唐家真要打過來,也還是能抵擋一陣,到時候朝廷自然要調撥最近的戍衛大營,再加上平州和定州軍,未必怕什麼。

但他還是禁不住重重歎口氣。

永裕帝打的好算盤,詐死鏟除心腹大患,將所有世家大族家主都誘騙至天京一網打盡,那就不怕他兔死狗烹神將之後,世家作亂了,畢竟家主一死,世家亂還要亂上一陣,必然一時無法起事,等到世家終於安定下來,他那時想必又已經奪回權柄,可以憑借健康的體魄和未來的數十載應付世家了。

隻是,算盤打得好,世事真如所願嗎?

張鉞披著大氅上了城門,看士兵們頂風冒雪來回巡夜並未鬆懈,不由十分寬慰。和城門領囑咐了幾句,正準備下城,忽然聽見哨兵極其淒厲地嘶喊了一聲。

張鉞回頭,但頭還沒轉過來,眼角餘光就看見一道黑光霹靂般射來,他甚至看見那一刻雪花被箭風扯碎四散。

他僵住,看著那箭頭不斷在眼前放大,心道:我命休矣!

“咻!”又一聲箭矢破空聲響,後發而先至。箭頭精準擊中前箭的箭身,那紅漆重箭深紅的箭杆在張鉞眼前一斷兩截,其中一截擦過了他的額角,帶起一抹鮮紅。

士兵們奔上來,將張鉞遮擋在盾牌後,張鉞一抬頭,心中轟然一聲。

不知何時,城外,仿佛多了一座座矮山,仔細看並不是山,是黑色鐵甲的密密麻麻的軍隊,漫山遍野,無聲無息,包圍了湖州。

“唐家軍!”

有人在驚訝的大喊,張鉞心中絕望地想,不,還有西川易家軍。

算盤還是沒打響,世家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起事了!

張鉞更絕望的是,湖州軍呢?原本應該橫在湖州城之前的湖州軍,去哪兒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撲到城牆下看,正看見一隊軍隊貼著城牆遊龍般過來,張鉞一看那灰甲白羽,便一迭聲道:“快!開城門!”

城頭上的士兵幾乎傾巢而出,以最快速度開了城門,將那支軍隊接了進來。

張鉞下令開動弩車,一輪箭雨,壓製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唐家軍,直到那支援軍全部接進來,他匆匆下城,原以為是湖州軍,結果發現人數比想象中少,再一抬頭,最後壓陣的一騎越城門而入,披風卷起,黑弓如鐵,一張臉白如霜雪,是林飛白。

湖州城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

張鉞急忙迎上前,要感謝救命之恩,能在那麼遠距離夜射擊斷來箭,除了軍中神射林侯無人能做到。

林飛白咳嗽幾聲,臉上浮現一絲虛弱的暈紅,他的傷寒還沒好,夜半驅馳,方才那一箭距離太遠,竭盡全力,此刻內腑一陣悶痛空虛,他忍了喉間一口腥甜,擺了擺手,直上城樓。

張鉞猶自抱著希望,跟在他身後急聲問:“林都尉,湖州軍是否也已經開撥?你們是否是約定好的要對唐易聯軍前後夾擊……”

林飛白忽然回過身,目光清淩淩地注視著他,道:“我在過來的路上,看見湖州大營空了。”

張鉞的臉上有瞬間空白,隨即便雪一般白。

“唐易聯軍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他們的軍力可能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多,他們地勢更偏北,也比我們耐得寒冷。”林飛白緩緩道,“我已經派人去向定州和鄰近衡州的戍衛營求援,但是定州軍力有限,戍衛營距離遠,並且不能確定衡州是否也會受到攻擊……張刺史,我們要打一場艱苦卓絕的守城戰了。”

張鉞手一顫,看一眼底下的巍巍大軍,再回頭看一眼湖州城。

一方鐵甲光寒,一方屋舍安然。

湖州百姓在屋簷下安睡,再過幾天便是新年。

安定了好幾年,湖州繁華、靜謐、而從容。

誰也不知道就在這夜的酣夢之中,地覆天翻。

張鉞凝視著黑沉沉的湖州,想,這是文刺史和自己胼手砥足,一路過關斬將,用盡心力,才締就的東堂腹部繁華之城。

決不能在她走了沒幾個月,便一朝傾覆於戰火之中。

他忽然厲聲道:“敲響全城警鑼!”

“昭告全城,從現在開始,湖州進入戰時管理!”

“所有物資集中管理,統一調配。物資首先供應軍需。實行宵禁,停止夜市。各裏正按坊管理百姓,禁止任何聚集行為,禁止任何傳謠行為,禁止任何囤積居奇哄抬物價行為,違反者一律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