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三嫁(1 / 3)

剪指甲的宮人低笑一聲,添水的宮人也笑,道:“是啊,可惜,你再也看不見了。”

順手將一瓢水添入澡桶。

聞近純柳眉一豎,正想罵她這什麼語氣,忽然尖叫一聲,驚聲道:“你……你這是什麼水!”

此刻熱氣稍散,她才發現,水竟然是淡淡黃色的,水中似乎有不少細白絮,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塵垢,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竟然都是非常小的白蟲!

那些小小的白色的柔軟的蟲子在水中一彈一彈,密密麻麻,她瞬間渾身起了無數雞皮疙瘩,尖叫一聲便要彈起,但卻發現渾身軟綿綿的,根本站不起來!

而那些細小蟲子,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她身體裏鑽……聞近純快瘋了,嘶聲尖叫,卻發現自己的叫聲越來越低,而渾身越來越癢,那癢不在皮膚表麵,仿佛鑽入了血肉骨髓,她猛地抓住了那個給她剪指甲的宮女的手:“救我——救我——”

那宮女也駭住了,被她這狠狠一抓,剪刀剪到了自己的手,痛得叫了一聲,聞近純也不顧,還在死死用力,而對麵,添水的宮人緩緩抬起頭來,笑道:“瞧,這麼個貨色,真的值得你為了救她丟了性命嗎?”

剪指甲的宮人痛得眼淚直流,聽見這一句,想起平日裏被聞近純各種揉圓搓扁的經曆,忽然一咬牙,將聞近純手一推,飛快退到角落低頭。

聞近純呆了呆,她一向是個狠人,此刻也不浪費時間破口大罵,忽然一伸手,手裏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柄寒光閃耀的匕首,狠狠刺向添水宮女。

她竟然連洗澡都藏了刀!

添水宮人卻隻一笑,彈了彈手指,崩地一聲,刀斷了。

藏在澡桶裏的刀,被那水泡過,蟲子咬過,竟然便如瓷片一般易脆!

聞近純眼裏掠過一絲絕望,此刻她已經看清了對麵的臉。

就是她剛才還在惦記,遺憾對方不能及時回來的人。

此刻她才明白,有些人,輪不上她得意遺憾,還是別回來的好。

“文臻!”她一聲低呼還沒出口,就低低一聲慘叫,倒在了澡桶裏。

文臻也不理會,扔下勺子起身,款款走到妝台前,對那角落裏顫抖的宮女招招手,示意她來為自己梳妝。

那宮女低頭快步過來,十分伶俐地將妝台上的珍珠麵簾遞給了她。文臻接過戴上,端詳一下,笑了。

聞真真是聞家人,和聞近純本就有幾分相像。主要區別在於眼睛和臉型,文臻是大而圓的眼睛和小圓臉,永遠顯得年輕,聞近純眼角卻細長,那宮女上前來,抖著手,幫她把眼尾拉長,文臻自己在眼皮上用胭脂塗了塗弄出眼影的效果,將眼睛視覺上拉長,下半邊臉一遮,現在看來就有七八分相似了。

文臻滿意地點點頭,脫去宮裝,換上皇後禮服,她端平雙臂,那宮女殷勤上前

,替她著衣。

深青蔽膝,織翟鳥三對間以小輪花四對,醬深紅色領緣織金小雲龍紋。玉色紗中單,紅領褾襈裾,織黻紋。最後緩緩披上深青底色金繡織就十二對翟鳥紋間以小輪花翟衣,朱紅褾襈裾織金色小雲龍紋。翟衣寬大的裙擺流瀉於地,金紅色翟鳥於七彩花朵祥雲間飛舞盤旋,熠熠生輝。

聞近純泡在蟲子越來越多的洗澡水裏,渾身的麻癢痛也如無數小蟲般將要吞噬她的神智,隱約看見背對自己的女子雲鬢半挽,彩繡輝煌……那是她的衣裳,那是她的皇後之位,那是她付出一切犧牲一切手染鮮血苦苦掙紮得來的女子至高之位,就在此刻,就在她已經伸手觸及,即將走上夢想的雲端的前一刻,忽然飄走,而她重重跌下,跌入痛苦深重的泥濘。

看著那女子的背影,她終於明白,原來文臻不是放過了她,而是要在她一步步掙紮得來夢寐以求的一切的那一霎,推她下雲端。

那樣才跌得更重,更狠,更痛快。

文臻披上皇後禮服,讓那重重疊疊令人眼花繚亂的衣飾更加迷惑人們的視野,這才皺皺眉,一邊想這見鬼的皇後禮服又重又悶,等會那冠冕更重,一天下來能把脖子折了,什麼樣的神經病才會喜歡這樣的衣服,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聞近純,聞近純被她看得渾身一冷,下意識地想求饒,咽喉裏卻隻發出模模糊糊的呻吟,

文臻示意那宮女上前,將自己脫下的宮女衣服給聞近純穿上。

隨即她忽然張嘴尖叫一聲,然後左右手一拍,聽起來像個清脆的巴掌,尖聲道:“蠢貨!穿個衣裳都穿不好!”

這宛然便是聞近純平時的語氣!

然後文臻又厲聲道:“本宮馬上要正位中宮,身邊如何能留你這笨手笨腳的丫頭!拖出去!扔到重華殿去!”

一邊斥責一邊踢倒了澡桶,嘩啦一聲聞近純順水滑出,趴伏在地上動彈不得,她於一地水泊中睜大眼睛,忽然發現那些小白蟲都不見了。

是都到她自己身體裏去了嗎!

這個認知讓她渾身一抖,險些暈去。

裏頭一鬧,外頭伺候的人都衝進來,看見皇後娘娘已經穿上禮服,戴上麵罩,雖然有些奇異,但此時娘娘正在發怒,誰也不敢抬頭表示詫異,而水中的聞近純,滿頭烏發都被衝到了臉上,動彈不得,臉上也密密麻麻冒出泡來,看上去像被燙傷一樣,眾人也不敢看,急急抬了她出去,往冷宮裏一扔,便又趕回來伺候,而重華殿作為犯錯宮人常呆的地方,每天都有新人進門,管事嬤嬤看這來的女子滿臉水泡,身上漸漸散發出一股惡臭,怕她有什麼惡病,更是不願多理,當即命人挪出一間空房,冷床無被,扔進去等死罷了。

而聞近純在那冷宮破房之中,無醫無藥,無飯無茶,時時刻刻經受著萬蟲噬心的苦痛,沒多久就神智瘋迷,日夜大喊夫君饒命,老孫饒命,這話不知怎的便傳到了太後宮中的巧玲姑姑耳中,不禁想起她那莫名失蹤的老相好,此刻也便明白了老孫是葬送在這個瘋女人手中,因此也不管她是誰,日日過來,火燒水燙,針紮手掐,將那宮中女人陰險惡毒的私刑一一擺弄了個遍,聞近純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於無涯的痛苦裏倒也無所謂再多一些,隻求速死,某一日在巧玲又來折磨她的時候,便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摳挖巧玲的臉,引得巧玲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小宮女亂棍打死了她,事後報一聲惡病而亡,草席裹了亂葬崗一扔,隨便狗拖狼咬。

一條人命便這麼如草湮滅不聞聲,誰也未曾想到亂葬崗上零落的白骨,便是那曾受盛寵,曾一生盤算,並險些踏足那人間女子至尊位的女野心家。

惡人的下場多半相似,文臻並不關心,而此刻她立在殿中,在一群嬤嬤宮女的伺候下,佩玉革帶,那玩意青綺包裱,描金雲龍,上頭點綴無數金玉,粗粗一數十餘尖,戴上去的時候,文臻覺得自己腰都要斷了。

至於那些五彩大綬小綬,連鞋子襪子都要綴珍珠,文臻已經不想吐槽了。

她覺得就算燕綏想當皇帝,就衝這衣裳她也不想當皇後。

不過燕綏不會想當皇帝的,因為她注意過了,綬帶很容易就不對稱,革帶上的金玉之飾講究不同瑞獸也不對稱,細節處觸雷太多了。

沉重的鳳冠壓下來,遮住了華服女子微微閃爍的眼神。

曙色蔓延,天光漸明,仁泰殿前鼓樂齊鳴,皇後起駕。

文臻坐在鳳輿之上,心想這算自己第三次嫁人嗎?

第一次嫁唐羨之,燕綏撞船。

第二次代嫁和易銘拜堂,燕綏及時醒來闖喜堂。

第三次殺了聞近純取而代之做永王皇後,這回燕綏遠在邊關,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趕來阻擾了。

她嘿嘿笑了笑。

今日趕回京城,沒有直接朝堂報到,聯絡宮中潛伏的人,潛入宮中,目的就是想要先下手為強。

她想解決了永王,引出永裕帝,再解決永裕帝!

燕綏和林擎在邊關抗擊西番,決不能允許這些滿腦子爾虞我詐的人坐在皇位上拖後腿。

至於解決了永裕帝之後朝政的安定問題,單一令和李相在,最近一直在聯絡正直朝臣,姚太尉也還算心誌清明,應該不至於大亂。

至於後頭皇帝誰做。燕綏說弟弟,侄子,誰愛做誰做,就一條,得清明且老實,東堂皇室再經不起折騰了。

文臻回京路上已經聯係過單一令,暗示了自己幾人的意思,單一令表示默許並配合。

隻是天京軍力多半在永王手中,而附近的大軍則在永裕帝手中,燕綏林擎雖有兵,卻遠水救不得近火,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總得把那隻老鼴鼠給釣出來啊!

皇後鳳駕浩浩蕩蕩自宮中出,全宮都早早起床去觀禮。

經過香宮時,文臻看了一眼香宮緊閉的大門。

她確認兒子和德妃安好,回來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探望,怕留下痕跡被發現,在大事未成前,不可兒女情長。

此刻卻禁不住多看一眼。

隔壁慈仁宮大門卻開了。

太後最近生病了,自然是不會去的,但是德妃還是可以去的。

德妃穿著禮服走了出來,隨便兒跟在她身後,再後麵是張嬤嬤。

張嬤嬤心裏糊裏糊塗的,太後莫名重病,她求救無門,親眼看見德妃要殺太後,以為德妃一定會把自己滅口,德妃卻也沒有,隻逼她吞了一顆珠子,讓她乖乖聽話,配合行事。

張嬤嬤也隻好配合。這幾日,白日裏德妃菊牙和那兩個小太監,都在慈仁宮正殿裏“伺候”,張嬤嬤對外說是太後指定她們幾人伺候,不許人去打擾,自己守在殿外,也不敢看,也不敢說,也不敢探究那幾人在裏頭到底在幹什麼。

到了夜間,那幾人便離開正殿,去偏殿休息,並不許張嬤嬤去正殿,張嬤嬤也不敢去,偶爾路過那緊閉的殿門,隻覺得裏頭香氣幽微,十分熟悉的水仙花香,卻又顯得十分濃烈,透著股詭異。

她依舊不敢看不敢說不敢問,小命在人手,做隻鋸嘴葫蘆罷了。

而其餘人,因為太後素來也隻信重張嬤嬤等幾人,也不會平白多事,慈仁宮便這樣籠罩在水仙花香氣裏,一直安靜著。

今日永王登基並立後,德妃說要觀禮,此刻也沒人攔。

文臻一眼就看見了規規矩矩低頭走路的隨便兒,一邊走,一邊從袖子裏掏出什麼零食,自己嘴裏塞一顆,給前頭德妃手裏塞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