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什麼?劍傷而已,連血都止住了,不過三五月就徹底好了。”
行雲蒼白的臉上滑下半行淚來:“欠拓拔靖的,我拿命還。欠你的,我該怎麼還?”
“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你怎麼會欠我的?你想要拓拔宇死,為什麼要自己去?你說一句話,我去做。”
“我想看著他死,很可笑,不是嗎?若不是他,我何至於斯?”說著,行雲猛烈地咳了起來,吐出一口血來。
周公慎將她按在懷裏,道:“恨,都結束了。別折磨自己,不管這是誰的錯,都不是你的。”
“你不知我是怎樣的人,不然,你也不會對我好。我是個惡毒的女人,肮髒的女人。”
“不,你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最美麗的,最聰明的,最善良的。”
“不,周公慎,你知道,我不是。我恨不得死在那林子,至少我還能去得寧靜。”
“別鬧。聽清楚了,你不會死,你不能死,你會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我活下去,於你,又能有什麼?他要我做他的皇後。我不想做他的皇後。”行雲依舊閉著眼睛,她的腦海裏一無所有,她隻知她不願這樣子裏老於深宮,她不在意去冷宮,但她不想做傀儡。
“於我,你活著,就好。你懂不懂?欠我的,我要你活下……”
“周公慎……”
“聽著,你有孩子了。”
“孩子?”行雲詫異地睜開了眼,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好容易盼來的孩子!來的卻這麼不是時候。
行雲將手移開,撇開了眼,道:“他不該來。”
周公慎拿過軟枕墊著行雲的背後,道:“不管怎麼說,活下去才有希望,這不是結束,這是一段新的開始。孩子,你,還有我。”
“這是他的孩子。”
“你不會想讓孩子出生在宮裏的。”周公慎替行雲拉上滑落的棉被,在行雲耳邊道:“胡醫正去告訴拓跋靖了,他也該來了,別哭了。”
行雲聽言,慌忙將淚拭去,嗚咽了一刻,強忍著沒再落下淚來,她睜大了眼睛,心底能感受到軍帳外的景象,還能夠感覺到小腹裏有生命在跳動。從她設局起,她以為會遊刃有餘,卻到了這個身心俱疲無力支撐的地步,是她高估了自己的無情無義。對拓跋靖,對周公慎,她都不敢妄言愛字,因為有對不起,所以談愛太無恥。
聽到均勻的腳步聲漸近,聽到簾子被掀起,行雲都沒有轉眼去看。周公慎伏身下拜,拓跋靖示意他出去。
聽到周公慎走了,行雲才轉過頭去,她的淚痕在蒼白的臉上已經幹透,但紅腫的眼睛分明顯示著她哭過。
“這個孩子,我能不能不要?”行雲看向拓跋靖,又好像透過他看向了他的背後,眼神空洞而恍惚。
拓跋靖沒有料到短短的一天,她竟然憔悴至斯。
“以你的身體,你以為墮了這孩子,以後還能再懷上?”行雲聽過他溫存的聲音,威嚴的聲音,調笑的聲音,挑釁的聲音,也聽過他憤怒的聲音,甚至聽過他哭泣的聲音,著急的聲音,唯獨沒有聽過這樣冰冷的聲音。
“本來就不會再懷上。”行雲微微苦笑,喉嚨卻疼得厲害。她怎麼還會懷上孩子?他的,還是別人的?他怎麼還會讓她懷上孩子?
“為什麼不想要?因為厭惡我?”
“你說過我是目前皇後最合適的人選,若我誕下嫡子,你以後如何廢我?”隻要她沒有兒子,那麼他隨時可以以此為借口廢了她,誰也不敢有異議。
“我幾時說過日後會廢了你?”
“任是誰,都想要自己心愛的女人做正室,到時,我不想我自己的兒子成為你的眼中之釘。”
“如果注定會失去,那麼你從一開始就不想要,這就是你——行雲。”
“是,我就是這樣。我無法給自己的孩子應有的,那麼我就不想他來。所以請殿下成全。”
“到如今,你還有臉怨恨我?”
“我從不敢怨恨殿下。”
“不,你除了怨恨,一無所有。為了讓我起兵反叛,你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小心翼翼,不惜騙我瞞我……”說到這兒,拓跋靖停了下,沒有繼續說下去,對這樣的女人連聲討也顯得多餘。
行雲淒然一笑,道:“你總算是看出來了。所以之前你說的都是借口,你早就想放手,隻需要一個理由。”
拓跋靖沒有再說話。他承認行雲說的不假,他追了這麼久,得到了她的人,得到了她的身,他再追下去,又還能再得到什麼呢?追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她的心不管給誰,都不可能給他。他也沒有什麼不甘心了,他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