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行雲醒來,拓跋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擺了擺手,示意胡醫正下去。
“胡太醫說,你有話?”
“是,殿下。”行雲垂下眸子不再去看他,她口中的稱呼與他的坐姿一樣都拉開了距離。
“我大哥死了,你還有別的要問的嗎?”
行雲咬了咬唇,抱有的最後一點兒希望也煙消雲散,她道:“起兵是殿下自己做的決定,不是行雲逼殿下。”行雲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其實,行雲根本就沒有逼迫殿下的資本。殿下說過,自己做的事,該自己負責。殿下不該歸咎於行雲。”
拓跋靖靜靜聽完,沒有打斷行雲,他冷冷打量過行雲,道:“程錦殺我父兄,這一次我不會再饒他。你最好別給他求情。”
“行雲本就沒有打算給他求情。”且不說以什麼立場求情,她多說一句,不過是讓程錦更危險一分。
“你的話說完了?”拓跋靖起身想要離開。
“沒有。”行雲伸出的手意識到自己的不合時宜,又慢慢地收回了,行雲停了一下,才道:“我隻是想說,那一劍若是程錦刺的,我也會去擋。那時,我沒指望能活下來。而之前……”
“之前怎樣?”拓跋靖挑眉問道,嘴角露出了譏誚。
行雲不去多想他的語氣,隻好接著說下去:“之前,他答應過我,不會害你性命。”
“你若死在我的劍下,還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是不是指望我下輩子都會在內疚和痛苦中度過?”
“靖,我……”
靖?!拓跋靖不禁冷笑,他開口道:“之前在長安,是我沒保護你。這一次,是你自己跟著別人跑了出去。上一次的失身,我可以原諒你。這一次,不會了。”
“那麼……”行雲發覺自己很難說下去。他可以怪她暗中與程錦聯係,私自刺殺拓跋宇。把拓跋宇的死歸咎於她,她也可以理解。可她不能接受,連被拓跋宇欺辱,都是她的錯。“那麼你要怎麼處置我?”
“你會是我的皇後。但除此之外,你最好別再奢求其他任何的。我不會再為你失去理智做出逾矩之事。”
行雲深吸了一口氣,道:“好……我懂。可殿下為何不另選新後?行雲……並不介意終老冷宮。”
“迄今為止,你還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我不想做。”
“你別無選擇。這還輪不到你來選。”
“若我真的遁入江湖,殿下是不是也不會再找我了?”
“我不會許你走。你最好別這麼想。你一日是我拓跋靖的女人,一生都是我拓跋靖的女人。”
“我懂了。你走吧。”
“你既然好了,明日我派人送你回長安。”
“好。”
“你能隨遇而安,這樣最好。”
說罷,拓跋靖便轉身走了。
行雲看著他遠去,張張了嘴,終究沒能說出什麼。
靖,在那些最艱難的日子,我祈求上蒼,我說我不再奢望有一人為我遮風擋雨,免我顛沛流離,我隻求他能一直伴我左右,不離不棄。是否不管我怎麼想,最終都會成為奢望。如你所言,自己做的事,該自己負責,自己選的就不能算是別人的逼迫。走到這步,是我自己選的,我選擇了複仇,而放棄了你,因為我原本就不指望我們會有美好的結局。
是否今日一別,皇宮內苑,便咫尺天涯?
“靖……”
“何事?”拓跋靖並未回頭,隻簡單應答道。
“你……能不能最後抱抱我?”
“你不需要。”
是啊,自己真的需要嗎?
應該是……不需要了。
連遠去的腳步聲都這樣地平穩而均勻嗎?歸於平靜,很好。
“娘娘,再多用一些?”胡醫正像是在哄小孩一般勸著行雲再多喝一些粥。
行雲看了一眼並不大的碗,疲倦地擺了擺手。不是她不用餐,隻是吃多少,吐多少。
小顧終於按捺不住,向拓跋靖轉達了行雲的狀況,表示了自己的憂慮。行雲體內餘毒未盡,傷口還未結痂,連日高燒,又飲食不進,不是病得有多重的問題,生死也怕隻在旦夕之間。他不想拓跋靖日後生悔,人死了,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胡醫正是一等的禦醫,再難尋的藥也盡著他用。寡人相信他的醫術。這不必多憂。”
“可也許娘娘想殿下能去。”
“不,她不需要。”拓跋靖拔下背後的箭,搭箭,射弓,一箭中的,幹淨利落。心之所指,箭之所至,這樣的自己才是拓跋靖喜歡的,而不是為了一個女人喪失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