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受寵若驚,無措(1 / 3)

第8章:受寵若驚,無措

他猶豫著,選了一件最簡單的,米色亞麻襯衫和卡其褲子,人看起來精神一些。

街上的人大多都麵無表情,不知道往哪裏在趕。林川下了公車,感覺自己瞬間淹沒在人潮中,有些窒息。

他們約在一家挺有名氣的甜品店,他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梅清妤給他招手。她笑意盈盈,麵前擺著一盅楊枝甘露。她就像一朵盛開的花,在陽光充沛的環境下驕傲地開放。

“不好意思,出門晚了。”其實他並沒有遲到,隻是梅清妤來得很早,楊執霆晚上有應酬,她晚上又不用準備,一身輕鬆地早早出來逛街。

“是我來得早,我給你點的椰汁西米,可以吧?”雖然笑著寒暄,但林川進來的時候她就感覺他瘦了,臉色也不太好,心裏不免咯噔一下,她見過他生病的樣子。

“可以啊。”他在她麵前很放鬆,無論多麼久不見,都是一樣的感覺。

“看……!我結婚了!”梅清妤把手指伸出去,她戴著一枚細細的戒指,無名指上。

“恭喜了!”他由衷為她高興,一直以來的遺憾也終於被填滿,無論與誰在一起,對方都是幸運的。

“哈哈,謝謝,對了,那天我回家,找到這個,我覺得應該還給你。”梅清妤從包包裏拿出那張壓了膜的地契,遞給他。

林川接過來,點了點頭,收下。現在這個東西放在她那裏隻會成為她的包袱,她不再需要了。

“你瘦了,氣色也不好。”梅清妤知道自己大可以隨意寒暄,然後自然地分開,其他的不再多說一句。可是她太熟悉林川,他合群的笑容,並不到眼底的快樂,一切都在說他過得並不如他自己說的表現的那樣好。

“……沒事兒。”林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麵上微微有些紅,被人說中心事的感覺,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無措。

“嗡嗡”梅清妤的手機突然震起來,打破這本來有些不安的氣氛。

“喂?”她笑著接起,屏幕上顯示的是老公,還有他帥氣的照片。

“老婆,在幹嘛呢?”楊執霆跟公司的人出去,訂的是附近的酒店,他無意間看到梅清妤的車,想她是覺得無聊出來逛逛吧,他心裏覺得有些愧疚,語氣也放得溫柔。

“啊,在……外麵呢。”梅清妤想到他們那一次分開就是楊執霆心眼小,誤會她和林川,這次還是不說了吧,免得他又覺得不舒服。

“一個人逛著呢?我今晚爭取早點回去。”楊執霆坐在後座,公關去確定席次。

梅清妤掛掉電話,林川看她一臉甜蜜的樣子,待她掛了電話,就禮貌地說他有事,要先走。畢竟她也是新婚,這樣與自己在外麵也是不好。

梅清妤也不勉強,也許林川就是工作太忙,於是他們一起走出去,他微笑和她告別。

又是他。

楊執霆坐在車裏,看到他們一起走出商場,他們微笑道別,她定定地站了一會兒,看著他的背影。

心髒被揪著,當時沒什麼感覺,事後覺得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楊執霆開門的時候,客廳的音響播著她愛聽的國外樂隊的歌,他開門進去的聲音被很重的鼓聲掩蓋。

他路過洗手間,她洗衣服。

“啊!嚇我一跳!”梅清妤很滿意今天逛街買到的情侶裝,決定第一次下水自己手洗。她沒想到楊執霆會這麼早回來,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

“買的衣服呢?”楊執霆喝了點酒,今天實在沒心情,跟對方的老總說了一席軟話,留下幾個公關,晚上的活動繼續,他先回去。

“是啊,咱倆一人一件的。”梅清妤把衣服從盆裏拎起來,展開,一隻公猴子和一隻母猴子呢。

“嗯,我去喝點水。”他勉強擠出一個笑,轉身去廚房拿了個杯子,杯子也是買的一樣的情侶杯。他忍不住去想,她與那個男人是不是也這樣出雙入對過。

與梅清妤不同,楊執霆並不怎麼懂音樂,隻是她愛聽,他買了鋼琴,換了HIFI,一切都是最好的。絕佳的音響效果把重低音送近他的耳朵,他有些暈眩,用遙控把音量關小了。

梅清妤洗完衣服,看到楊執霆站在陽台上抽煙,心裏有些不舒服。他們說好的,準備要寶寶,除了應酬平時都不抽煙也不喝酒。她本來為他早回來還有些開心,現在好心情都消失殆盡。

她沒有再主動和他說話,一個人戴著耳機在沙發上上網。他也沒有主動與他親近,洗完澡就進了書房,直到梅清妤困了去臥室也沒見他出來。

生氣睡覺人會變醜。梅清妤一直這樣開解自己,直到一覺醒來,身邊的位置還是空著。她掀起被子,打著赤腳就去敲書房的門。

“你睡覺不睡覺?”梅清妤抱著手臂,頭發是剛起床的淩亂,現在是淩晨三點多。

“馬上。”楊執霆麵前的電腦早就進入屏保程序,他沒想到一坐就是這麼久 。

梅清妤不想多說,回到臥室躺下。等到她差點又再次睡著的時候,楊執霆還沒有過來。

“楊執霆!”梅清妤也不管現在是淩晨,實在有些生氣。

梅清妤幹脆起來,披上一件外衣。果然,楊執霆靠在椅子上,還是沒有動。

“你幹嘛?”她幹脆走近幾步。

“我……站不起來……”楊執霆閉著眼,額頭上有層薄汗,臉色白得有些太不正常。

“叫你鬧脾氣!”梅清妤氣他不愛惜身體,發脾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來做本錢啊,明知道自己的腰經不起這麼折騰。

嘴上說得雖然厲害,梅清妤還是把他扶起來,用毛巾熱敷了,幫他把後背的肌肉按摩鬆了才放過他。

“老婆,我今天看到你了。”他趴在床上,感覺她小小的手在後腰那裏嫻熟地按動,結婚這麼久,她已經對這一套手法非常熟練。

“在哪裏?”她手上動作輕柔,語氣卻故作生氣。

“銀杏樓那邊。”他舒服地聲音都低下去。

梅清妤這才明白過來,今晚他這樣反常,這麼折騰是為了什麼了。

“早知道就跟你說了,小氣鬼。”她鬆了一口氣,這個傻瓜,也不會問問,就知道自己瞎生氣。

“以後都要告訴我,不然我要難過死。”他扭過頭,對著她,表情很認真。

“嗯,你也別一聲不吭地鬧脾氣好不好?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她感覺到他背後終於鬆弛下來,拍拍手,活動了一下自己僵掉的腰。

“嗯……”楊執霆躺下,“不過……你還沒說是什麼事呢……”他舒服地窩在軟軟的被子裏,心裏想,還是睡覺好啊,晚上就該睡覺,鬧什麼情緒啊。

“他東西在我這兒,還給他,就沒了啊。”梅清妤把他叫起來,熱了牛奶給他喝下,晚上喝酒不知道有沒有吃點東西。

“哦……”楊執霆喝下牛奶,享受有老婆的感覺,心裏暗自下了決定,下次怎麼都不會鬧脾氣了,太不劃算,還是有老婆好。

窗外已經有淡淡的曙光,他們幹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知道太陽一點點亮起來。

“喂,我們還沒一起看過日出吧?”梅清妤興奮地轉頭,旁邊的男人卻在這個時候沉沉睡過去。

林川與梅清妤分開後,其實還早,他想起下午給許憶朝發的短信,他並沒有回。

林川走到街心的一個小公園,今天天氣不錯,噴泉都開了,旁邊圍了很多小孩子,好奇地觀看。他想起自己的兒子,那個很乖的小不點。仔細想來,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做。

程雯生下他的孩子,他起初並沒有在心裏接受那個與自己有著最近血緣關係的孩子。後來,某一天,一直不開口說話的孩子叫了他“爸爸”。這兩個字就像有某種魔力,把他內心的認同喚醒。後來,他開始努力去做爸爸,做老公,做女婿。然後,他遇到許憶朝,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最後,他隻身一人,帶著戒了一半的癮癖,苟且地活著。

他看著不遠處在夕陽下的大人和孩子,猜想,他們有著什麼樣的工作,生活中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大概能想象地出,大概就是工作業績、孩子的學校,買車買房、還貸消費。反觀自己,為什麼他不能有這樣的人生?為什麼他的人生過了一小半,還在以他無法預知的速度奔向未知的終點?

自己的生活從不在自己的掌握中,當然,他也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想過怎樣的生活。

他心中曾經有著最簡單的對音樂的熱愛,也想過出國深造,去最頂級的音樂殿堂。可現實呢,他畢業後各處跑場,掙得錢雖然不少,可離出國這個理想卻是遙不可及。

他接受程雯,卻不知道是出於習慣還是喜歡。

遇到梅清妤,明明應該拒絕,卻還是放任自己。

對許憶朝,他也是說不清也道不明。他是老師,卻並不把自己當作學生。他們住在一起,卻不能算是朋友。

許憶朝說,隻有動物為了繁衍才不得不區別雌雄,人是高等的,是有精神的,精神上的喜歡是可以超越性別的。不知道他怎麼說出這一通奇談怪論的,卻又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

林川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思緒不受控製地想了很多,卻總在某個時刻無法繼續思考,所以他就這樣坐著,直到手機鈴聲在極度安靜的環境裏突兀地響起。

“在哪兒?”是許憶朝,他一直煩躁地換頻道,根本沒有心思看電視,指針一點點走得太慢,他還是沒忍住給他打了電話。

“嗯?……大概是在銀杏樓這邊的一個公園。”林川四周看了看,路燈都已經打開,隻是偶爾有晚鍛煉的人從不遠處跑過。

“等著,別動。”許憶朝披上一件外衣,拿上車鑰匙就跑出門,也不管此刻的自己像不像個衝動的年輕人。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林川就聽到許憶朝的聲音,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

他走到他能看到的地方,不知道用什麼表情看他,現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一個人晚上在這兒幹嘛呢?也不回家,也不打個電話給我!”許憶朝抓住他的胳膊就往車那裏拖,手上的力氣挺大,正在氣頭上也不顧形象。

林川沒有說話,隻是配合地快步跟著他。他穿著在家裏穿的衣服,帶著黑框眼鏡就出來了,一點也沒有了平時從容的樣子,像個丟了孩子的父親。

坐在車裏,開了一段路,林川感覺許憶朝才慢慢平息下來。

“吃了嗎?”他拿出一根煙點上,大口吸了下去。

“嗯。”林川不想再麻煩,隻想回去早點睡覺。

“見誰呢下午。”他側過臉,看了一眼林川。才發現,他穿著某一次一起逛街買的衣服,心裏不免有些驚喜。同時,又有些疑惑,見誰需要特意打扮?

“一個老朋友。”他不多想多說,免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男的女的?什麼老朋友?跟老朋友見麵幹嘛一個人坐在公園裏?許憶朝在心裏有無數的問題。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像個女人一樣。

林川看許憶朝一直沉默,側臉看了一下他,他皺著眉,眉心輕輕跳著,看起來有些不同於以往的感覺。

自那晚之後,林川和許憶朝之間的相處卻自然了許多。大概林川有個很奇怪的點,看到那樣著急冒火的許憶朝,忽然覺得他是那麼真實。不再是記憶裏那個自己一直仰望的人,隻是一個脾氣不太好的男人。

他開始試著規律地生活,早起,在許憶朝的高檔小區裏散散步,然後回去用他的琴房練琴。許憶朝有時候會和他一起合一些曲子。對於自己的專業,他多多少少還是要端出老師的架子,不同的是林川開始提出自己的看法,不再隻是聽話地按著他的說法去做。

許憶朝對這樣的變化默默感到欣喜,是不是表示他開始接受自己了,至少他不再排斥。

林川的癮上來的時候,許憶朝一般都在,盡量空出那段時間,陪在他身邊。一方麵因為林川的癮都是自己給他沾上的,另一方麵,他也不放心他一個人。

林川已經很熟悉這樣的發作,開始冒冷汗的時候他就會讓許憶朝幫忙把自己的手腳綁在椅子上,然後,灌點酒。他酒量不好,一小杯就暈暈乎乎了,本來就手腳發軟,又有些醉了,還算比較容易熬過去。

當身體開始想念那種極致的感覺,人就好像怎麼也填不滿。

許憶朝開始打掃客房。經曆過幾次之後,林川就主動要求把自己鎖在客房裏,這樣,他們都不會因為事後的狼狽而無法休息。 其實他可以不用自己打掃,因為每天保姆都會過來。可他下意識不想讓別人看到家裏這個樣子,不想再有任何關於他們的傳聞。他之所以一直用現在的這個保姆,也是看中了她不多話,知道進退的分寸。

林川已經吐到無可再吐的地步,趴在床沿上一味地幹嘔。他的頭發全被冷汗打濕,黏黏地很不舒服。腦袋又昏沉地厲害,,但是漸漸已經有些清醒,隻是沒有力氣。

許憶朝不在,他剛剛還在。

“喝點水。”許憶朝看他趴在床邊,拍拍他的後背,他懶懶地回頭,脖子的曲線很好看。

“嗯……”他就這他的手,喝了一小口。還是不能動彈,一動胃裏又是一陣翻湧。

看著他懨懨的樣子,許憶朝拿了衣服,給自己洗了個澡。一番伺候下來,他早就像跑了三千米一樣,但這個時候,他又莫名有些愉快。大概是他們都這樣髒著,誰都別嫌棄誰。

林川半夜醒來的時候,身上倒是很清爽,至少沒有黏膩的感覺,衣服也換過了,有陽光曬過的味道。他誰在自己的床上,床邊放著一個盆,一塊濕毛巾和一杯白水。

他再沒對他說過愛或喜歡。

他隻是一直在身邊,當他需要陪伴的時候。

林川模模糊糊地想明白,也許他那樣的人是孤單的,因為包括自己的大部分人都無法理解他們。而他,能給的,除了同等的感情意外,大概隻剩下陪伴了。

第二天林川再次醒來的時候,床頭壓著一張字條:家裏有急事,暫時回北京幾天,有事電聯。

字跡寫得潦草,他當了他這麼多年的學生,勉強看得懂。

他起床查了一下飛機的班次,最早的是六點多,那麼他昨夜根本沒能休息。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他走得這麼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