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霆來了!”楊爺爺精神很好,又有他認定的準孫媳婦在身邊,還這樣孝順溫柔,老人家格外滿足。
“爺爺。”楊執霆坐在病床邊,笑著看梅清妤忙著收拾的樣子,他們並沒有打招呼,彼此隻是會心一笑。
“你煲的?”楊執霆拉著她的手。
“我正準備削蘋果呢。”梅清妤被他拉住,皺著臉看著楊執霆一臉燦爛。
“我來吧,你休息。”楊執霆拿過蘋果和水果刀。
“在家就沒見你削過……”楊爺爺很適時地拆台。
“不好好表現怎麼給你把孫媳婦帶回家啊。”楊執霆難得俏皮,臉卻發燙,他實在不曾說過這麼露骨的話。
“喂,我還在呢……”梅清妤低下頭,私底下說還好,在老人麵前,她還是該有點矜持。
“不過我這孫媳婦煮的湯真不錯……”楊爺爺看著兩個賽著比誰更像番茄的年輕人笑著打趣。
“我還沒喝過!”楊執霆轉過身看著梅清妤,眼神在她跟湯之間徘徊。
“你要喝就說,喏,碗都洗幹淨了。”梅清妤眼神坦然地盯回去。
不過說是這樣說,她還是認命地站起來,她受不了楊執霆寵物般的眼神。
“爺,慢用。”梅清妤坐下,掏出手機準備擺弄。
“乖。”楊執霆說完,先喝了一小口,然後又一小口,然後默默喝完了一碗。
一直也沒有說話,直到梅清妤憋不住問他問道如何。
他答:“實話說,新東方報班花了多少錢?”
梅清妤:“我就喜歡你拐著彎誇我。”
事實上,她真的學過,為了心疼另一個人。
愛上一個人,你所有的愛好隻剩一個,跟他在一起。
你永遠不能看清自己,除非你遇到一個人。
你開始聽他愛聽的歌,讀他讀過的書,嚐試他喜歡的顏色。
歌裏唱的也許你聽不懂,書的結局也早都忘記,但是,你就是喜歡,喜歡假裝和他在一起。
林川是個喜歡安靜的人,溫暖不多話。他一個月也難得有一天周末在家,梅清妤格外珍惜。開始總是嘰嘰喳喳和他商量怎麼過個充實美好的周末,林川隻要說一句: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好了,定紛止爭。
梅清妤常想:自己前世一定是孫悟空,而他就是那隻潑猴的師傅,一句佛偈,自己就乖乖入定。
被早餐的香味叫醒的時候,梅清妤發現自己的鬧鍾早被他關掉。一身清爽的男人想吻她,她捂著嘴巴跳起來,一點不拖遝,去廁所刷牙。
五分熟煎蛋,加一片培根,被去皮的土司包住。
梅清妤總會在吃進嘴裏的時候感歎: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
林川也不生氣,誰叫自己比她大了幾歲。
況且說完她總會粘過來,補上一句:還是大叔知道心疼人啊。
那時候她大學即將畢業,拖著畢業論文不寫,倒是林川比她著急。梅清妤窩在沙發裏抱著零食,林川坐在地上給他查資料,分類,複製粘貼。
她全心全意愛著這個男人,可是為什麼幸福的感覺總被回憶淹沒?也許,回憶就像醇香的黑咖啡,苦澀而難忘。
林川經常帶著兒子去上班,上台的時候就讓他一個人待在下麵,隻要給他一杯冰欺淩,他就乖乖坐著,安靜地讓人心疼。
林樂樂很少笑,從不說話。長著和他爸爸一樣的乖順五官,皮膚怎麼都曬不黑,眼睛大卻從不機靈地轉動。
林川對樂樂的感情很複雜。他的出生是為了救自己,可早產的他幾乎快要夭折,父子倆幾個月後才在病房見了第一麵。那天是他移植手術成功後第一次有活過來的感覺,一個與自己骨血相連的小生命,在見到他的那一刻,眯眼微笑。所以,他為他取名叫樂樂,望他一生平安喜樂。
程雯在酒吧上班,景區的酒吧幾乎從中午就開始忙碌,所以樂樂最常跟林川一起。他下班的時候經常在夜裏一兩點,樂樂早在角落的沙發上睡得香甜。每每看到兒子蜷縮的小身體,林川心底都會泛起陣陣苦澀。也許隻有在樂樂睡著的時候,林川才會親昵地撫摸他的頭發,還有跟自己相像的小小眉眼。他有些體味到父親當年的心情,心知他是最親愛的寶貝,卻在相處時不知道如何表達。
走在淩晨的海邊,燈火漸遠,林川拿出手機,按出很久沒按過的一串數字。
“嘟,嘟……”好似在連接另一個時空。
梅清妤朦朧中被手機振動吵醒,迷糊中按下接聽。
“喂……”像記憶裏無數個叫醒她的清晨。
聽筒裏的聲音在淩晨的房間特別清楚,安靜都別有不同,梅清妤突然驚醒,是他。
“林川?”說著他的名字,眼淚卻著急泛濫。
他聽到她哭得像個孩子,卻不敢回應,隻有眼淚濕潤了被海風吹得幹澀的眼眶。
無疾而終,隻是無可奈何的事。
也許與梅清妤相比,程雯書讀得不多,初中開始就是學校有名的太妹。可是,她愛林川,這一點不輸梅清妤。
程雯的家終日門窗緊閉,父母很少著家,有時候她醒來會看到床頭放了幾張鈔票,她才知道他們回來過。
所以她讀書的日子還算好過,沒有過分注意自己成績的父母,無人管束的青春期總是開始得太早。
在別人都是懵懂的孩子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林川。在程雯眼中,他就像生長於陽光雨露充足的土壤上的大樹,挺拔而驕傲。
那個時候學校的管弦樂隊並沒能吸引多少孩子報名參加,林川自然是為數不多的佼佼者,重點培養的對象。程雯喜歡坐在欄杆上,透過音樂教室的窗子偷偷看他,他總是把校服的白色襯衫穿得那樣斯文,讓她第一次有了同齡女孩的憧憬。
可是她不知道怎樣去接近這樣一個與她完全不同的人,也沒有人可以請教。
班級裏沒有女孩子願意和她玩在一起,她們總是以警戒的眼神看著她,也許是她的父母在這個小地方太有名氣,她是流氓的女兒。
初中快接近尾聲的時候,一次意外聽到女孩子們討論到林川,她們遺憾可能以後再看不到那個帥氣的“薩克斯王子”了,因為他那樣優秀,一定會升到重點高中。
仿佛一記驚雷,在程雯的腦袋裏奏響。她再也不能在上學的路上看到他了?她甚至還沒有問他願不願意做自己的男朋友。
一直欠缺的勇氣終於被恐懼激發,她決定晚自習結束後堵住他。
夏天的香樟樹底下漏出路燈的斑斑光暈,程雯小心地跟在他身後。
慢慢接近,他戴著耳機,並沒有發現。
她輕輕拉住他的衣角,怕驚動了他一樣。
他回頭,摘下一側耳機,被嚇了一跳。
“我……我,我喜歡你。”程雯在心裏罵自己,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表情。
“嗯?”林川茫然,“哦,謝謝……”他衝她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程雯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心裏反複回想他說的幾個字:哦,謝謝。
沒有拒絕,沒有同意,沒有反應。
大約是好事情。
對林川來說,他並沒有多少意外,也不是沒經曆過,大概就像別的女孩子,過幾天就淡了忘了。
程雯抱著遺憾的心情繼續升學,當然在市裏最差的一所公立中學。
可是意外地,她見到了林川。
一個暑假不見,他又長高了,越發像一棵樹,也瘦了,樹抽出翠綠的枝。她高興地幾乎要歡呼,笑著排隊繳費領書。
他們還是沒能分在一個班,即使程雯每天禱告各路神佛。
林川不再出現在音樂教師,隻是像每一個普通的學生,上學放學,隻是他總是一個人。
後來程雯聽說他家出了事情,他沒有再學薩克斯,放棄藝考,像普通學生一樣升學讀書,甚至去不了私立學校。
程雯不知道自己聽到這些暗暗欣喜的心理是否奇怪,她心裏隻是想著,他們又近了一步,也許自己可以得到他。
所以她頻頻出現在他的周圍,男生們對她吹著口哨,因為她總是穿著最好看的衣服。
林川認出了她,可是依舊冷淡,並且定力極佳。
她起得比他早,等在他上學必經的路口;她總是多管閑事,在他值日的時候留下來幫他打掃。她百折不撓,越挫越勇,這個姑娘的詞典的沒有放棄嗎?
可是這樣的打擾林川內心深處並不反感。他很孤單,父母的突然辭世讓他感受到一個人的意義,沒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對前路充滿了懷疑。這個時候程雯卻以另一種方式陪伴他,他雖然沒有接受,卻在心裏感謝她。
所以林川跟她分手的時候,說,陪伴不是愛,我不愛你。
程雯說:我愛你,不是為了陪伴你。隻是你從來不愛我。
程雯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像極了一條屍體。
她總會在下班後盡快趕回去,徹底洗個澡,衣物全都清洗幹淨,直到房子裏充滿了沐浴和洗衣的香味。她從不是個有潔癖的人,可她不要林川靠近她,聞到她的氣味,想起她的工作。
她是酒吧的啤酒小姐。
每天需麵對形形色色的男人們,赤果的、掩飾的、冷漠的眼神。像極一場淩遲,皮肉被眼刀來回劃破,再愈合。
他不曾問過一句:你辛不辛苦?好像她從來不是需要他嗬護的女人。
如果他過問,她也許隻會說為了賺錢,薪水高。省略後麵半句:不想你太辛苦。
她今夜特別想念他近在咫尺的胸膛,淡淡的體香。可是他去了兒子房間就再沒回來。
程雯披上睡衣起來,林川靠在陽台抽煙。煙頭明明滅滅,以很快的速度飄散在周圍,仿佛這不是放鬆,而是發泄。
“你去找她吧,這裏也留不住你。”程雯看著他背光的背影,語氣淡淡的。
林川沒有說話,他從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
“如果你不走,我要你記住,你是我丈夫,我兒子的爸爸。”程雯心底一片死寂,如果愛已不再,那就好好演好既定的角色。
最怕是一人心馳,一人心倦,兩兩相厭。
糾纏了這麼多年,卻早就錯過了走向美好結局的那條路。
梅清妤無端端收到魏雙的電話,請吃飯,理由是喜得如意郎君。梅清妤和魏雙同時在電話裏尖叫,高興地像自己嫁出去一樣。魏雙賣個關子,見麵便知。
蘇紅寫去接的梅清妤,他也被家姐蒙在鼓裏,心如貓抓。
所以在餐廳見到神秘的賢伉儷一對時,蘇紅寫和梅清妤同時驚歎:是他!?
陸昂。
蘇紅寫衝過去,一屁股坐在陸昂旁邊,“你怎麼敢動我姐的主意!?”
“我……你姐挺好啊,那時候你就不許我動你姐,所以我這麼多年沒注意過你姐長什麼樣,沒敢正眼看啊!”陸昂斟酌著字句,被夾在好朋友和女朋友之間。
“那也不能這麼就看對眼了啊!”蘇紅寫深知陸昂本性,花花公子,雖然以家姐性格不會吃虧,可難保不會受傷。
“蘇紅寫,你想死是不是?現在,給我叫姐夫。”魏雙帥氣地把陸昂按倒在沙發上,與蘇紅寫正麵交鋒。
“我……你讓我……”蘇紅寫一般情況下瞬間就會屈從,從娘胎裏帶來的奴性,可對著陸昂的嘴臉,怎麼都叫不出個姐夫。
“哎呀,這麼多年兄弟,雙雙,算了嘛。”陸昂開始出來打個圓場。
餘下兩人身上一陣雞皮,溫度低了幾度,雙雙!?
“姐夫。”蘇紅寫聽到家姐被叫做雙雙,認了。這個姐夫,自己是叫定了。
“唉,唉。”陸昂很狗腿。
四人就坐,席間蘇紅寫和梅清妤看到對麵兩人的膩歪樣子,準備默默吃完麵前的吃食。
“這次叫你來呢,主要是這個人吧,認得的狐朋狗友多,讓他查查林川的事情。”魏雙瞟了一眼陸昂,陸昂聽到“狐朋狗友”這個詞倒是沒有反駁,默認著,甚至點頭附和。
“要找人教訓什麼的後續我也可以一並做了。”陸昂補充,魏雙一記眼刀他就消停。
“那倒不用了,我隻想知道事情經過。”梅清妤隻想知道為什麼他活著,在另一個地方,離開她,活得很好。
這個話題過後,蘇紅寫一直以失敗者的姿態不輕不重地攻擊陸昂。可他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風流往事,魏雙不是聽蘇紅寫說過,就是陸昂自己坦白了。所以,他們是真愛了。
結束的時候,陸昂拉著蘇紅寫,語重心長:“姐夫勸你啊,找個好女人就從了吧,像你姐這樣的就成。”
“這麼說,我還是湊合了?”魏雙甩過來一句話,陸昂巴巴跑過去認錯。
城市的晚上,看不清夜色中的人們忙碌什麼,走向哪裏。是不是每個人心裏都有等待著自己的一盞燈呢?
她曾是愛情的信徒,卻在曆經劫難後隻得一份空白書卷。
能忘了愛,卻不能忘不了愛他的感覺。
挨著他坐著,看著他,他在忙著別的事情,可是我在有他的空氣裏。所以我可以活著,離開他,空氣便漸漸稀薄,我什麼也不能想,隻能盼著他什麼時候回到我的身邊。
那習慣呢?習慣他在身邊,隻要一周七天。他離開了,我仍然會不習慣,可是孤單著就又會習慣。終究腦裏不能產生化學元素,從身到心地依賴。
梅清妤把話都寫進日記裏,從不回看。愛情不是定式,是嚐試。他怎麼知道你就是他缺失的肋骨,完整他的一生一世?
梅清妤在楊執霆家看影片,HIFI的音質太好,顆粒感極強。他們觀看的是當年風靡全世界的沉船大片。
傑克蒼白的臉消失在湛藍的海幕時,楊執霆發現梅清妤無聲,眼淚卻鋪滿臉頰。
她知道那種無力,他讓她活下去,自己坦然長眠於海底。心被生生撕裂一樣。情根深種,如纏綿的荊棘,可死別,不能生離。血肉被生生撕開,從此隻剩殘缺的心,爬滿傷痕。
楊執霆溫柔地為她擦去眼淚,徒留一道道幹了的淚痕,劃破平靜的臉龐。他親吻她,她像個安靜的娃娃。
他已情動。
梅清妤環上他的肩膀,她想投入一場歡宴,忘記偷生的人。
得到默許,他開始撫摸她纖儂合度的腰側。避開衣物,觸碰到肌膚。這就是肌膚之親。
他的手掌有些顫抖,歡意漸濃。他抱起她,她雙腿環著他的腰,唇齒糾纏。
她的長發鋪在深藍色的床單上,猶如海中妖,美麗魅惑。
而他,化身漁夫,甘願親吻她,追隨她的歌聲。
他細致地親吻她的每一寸肌膚,溫柔地愛撫胸前小兔,如她一樣溫順。
“要我……”她不耐,迷離著雙眼呢喃。
他小心地對她,緊致卻並無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