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他們走後,楊執霆先開口。
“嗯,剛回來的,你……怎麼也不告訴我……”問了她就後悔了,他應該是想給自己一個驚喜。
“過來……”楊執霆微微抬起手,一個小小的懷抱留給她。
梅清妤走過去,依在他的身上。他好像還帶著風塵仆仆的氣味,卻在她靠近的那一刻鬆懈,收緊手臂,親吻她的發頂。
“下次約出來一起吃飯吧,還沒給我介紹你的朋友呢。”楊執霆壓下心裏的不舒服,心平氣和。
“嗯,讓他們休息兩天。”多體貼,她忘記抱著他的人同樣星夜兼程,趕回來,隻為見她。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他鬆開懷裏的人,把情緒收好,微笑告別。
楊執霆有些不同,大概是累了,梅清妤沒有多想,這個夜晚還是美好的,惆悵除外,最後的尾巴也除外。
沒想到和梅清妤的新一任是這樣的第一次會麵。說起印象,高高大大,看起來很可靠,至少和之前那一個相比。
蘇紅寫搬走的那一段時間一直不敢和梅清妤聯係也是這個原因,梅清妤是因為他認識的林川,KASAN是他朋友的店。陸昂喜歡梅清妤,在高中時候就喜歡,後來出國回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也沒忘記了梅清妤。可造化往往弄人,一次頗具心思浪漫的再次邂逅卻讓梅清妤注意到了林川。
蘇紅寫不喜歡林川,沒有特別的原因,有些人就是看不對眼。看起來挺好相處卻怎麼都走不近,透著一股別扭。陸昂像個傻子,直到梅清妤指著台上正在演出的林川親口對他說:那個人,看見了吧,是我男朋友。
當時陸昂就傻了,問了三個W:什麼?誰?什麼時候的事?!
其實他特別想開了林川,咽不下那口氣,但是真的開了又顯得自己特別小氣。所以陸昂自此之後很少親臨KASAN,鬧心。
蘇紅寫陪陸昂喝過幾次酒,每醉必提,所以事情的經過他挺清楚,就覺得那個林川心眼多,不聲不響就擺了陸昂一道。
陸昂想不通,他明明看過他下班有女人來找他,不會剛好是妹妹吧。
蘇紅寫對他酒後的話沒太附和,喝多的人不能隨著他的性子,不然天知道他能做出什麼悔青了腸子的事。
對林川的看法他一直保持自我消化,長這麼大第一次沒有和姐姐們交流。而魏雙,卻長這麼大第一次在弟弟身上找到共鳴,而且沒能和梅清妤達成一致。
僵持了一段時間,各自忙於人生第一份工作,等彼此回過神來準備重修舊好的時候,那個擋在她們多年情誼中間的男人卻塵歸塵土歸土了。
魏雙在看到楊執霆的那一刻,心裏一陣欣慰,就差大喊:你就該找個這麼靠譜的!幸好梅清妤示意他們先上樓,不然她真要上前親切友好地自報家門,再語重心長地表達殷切祝福。
一無所知的楊執霆正對著他第一次自己逛街給梅清妤挑的禮物發呆——跟他同款的情侶對表。突然的見麵把他的計劃打亂,適合小別重聚的美好贈禮氣氛再也沒有出現,於是他憋屈地一個人回家。
梅清妤準時上班,自從被周圍的人“發現“她跟楊執霆以後,她在人前輕易都不敢提到他,去他的辦公室都很少一個人。當然,上班無比嚴肅認真的楊執霆更是如此。可是,今天她剛坐下就就發現自己的仙人掌旁邊放著一個黑色的絨布盒子。
左右無人注意的時候,她放進口袋,借去廁所的時候在隔間裏打開。某品牌的白色陶瓷表,很好看,不張揚。
楊執霆的短信發來:昨晚沒機會給你,希望你喜歡。
梅清妤覺得很溫暖,如果此刻她不是在廁所的隔間就更好了,興許就多了些浪漫。
“我很喜歡,今晚給你接風,預約一下。”梅清妤回複,衝水,走出洗手間。
魏雙和蘇紅寫接到電話,提前半小時就在約定的地點整齊地坐好,安排座次就花了十多分鍾。不想一整晚跟她的新男朋友大眼瞪小眼,要跟梅清妤有眼神交流,方便去洗手間……所以梅清妤和楊執霆手牽手出現的時候,看到的場景大概和他們姐弟倆剛落座差不多。
魏雙眼尖,看到兩人的情侶對表,一黑一白,品位加分。
吃完正餐等著甜點的時候,魏雙歎口氣,看著蘇紅寫眼裏對甜品期待的火焰。
“你能不能學學人家,老大不小了,就知道吃。”魏雙對楊執霆整晚的行為談吐和流露的感情都很滿意,相較自己的弟弟,直想扶額。
飯後魏雙和蘇紅寫體貼地回家“休息”,楊執霆與梅清妤繼續散步。
“這是我為數不多喜歡的禮物哎。”梅清妤挽著楊執霆,抬起自己的左手打量那隻表。
“承蒙厚愛。”楊執霆也抬起右手,與她的比在一處。
梅清妤拉著楊執霆在長凳上坐下,麵對護城河,對麵是喧鬧的都市霓虹。
“回禮。”她輕輕吻上楊執霆的唇。
楊執霆一手撫過她的臉,不讓她離開。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帶著香草甜點的味道,他聽到自己的心髒不知所措的歡騰。
睡前,梅清妤收到楊執霆的短信:這也是我收到的為數不多的最喜歡的禮物。
無數不多?那還是有很多,她竟有些不舒服。
於是回了晚安,帶著別扭的情緒,脫下手腕上的表,梅清妤不甚舒適地入睡。
楊執霆突然想聽她的聲音,打過去,卻又遲了一步,她關機總是那麼迅速。
幸好還有明天,還有很多的明天。
“喂,你還記得小時候嗎?”楊執霆跟梅清妤坐在山頂的石塊上,看著整個城市的夜景。
“多小?”梅清妤靠在楊執霆的身上,沒長骨頭一般。
“就是你教我五子棋那會兒唄。”楊執霆挪了挪身子,找了個彼此都比較舒服的位置,重新把她抱在懷裏。
“不記得,不記得了。”梅清妤扭過頭,欲蓋彌彰的樣子看得楊執霆直想親她一下,想想自己對著她有時候實在有些控製不住,嗯,像個動物。
“我記得那時候春節過去不久,天氣剛剛回暖。你跟我們一群大孩子後麵跑,滿頭的汗,你奶奶叫你回去換衣服。”他停頓,看梅清妤聽得認真,臉上揚起小時候一樣的單純表情。
“你再出來的時候,我就愣住了。”他實在是個很有技巧的說書人,讓聽的人會忍不住問他:然後呢?即使這是她自己的故事,可是為什麼她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穿著一件紅色的小風衣,剛脫下冬天的衣服,顯得特別好看。”楊執霆說起經常想起的那個畫麵,抱在懷裏的這個人,時間與空間的交織,很奇妙。
“我覺得王歡比我漂亮多了。”她也在很認真地回憶,記憶裏對楊執霆實在比較模糊。
“哪有,你比她好看多了。臉紅撲撲的,像個蘋果。”他用一種篤定的眼神看著梅清妤,那一刻,她相信那時候楊執霆的確這樣認為。
“你那時候就看上我了?”梅清妤親口問出這樣的話,含羞中夾著期待。
“嗯,你呢?什麼時候看上的我?”楊執霆挑眉,貌似輕佻,仔細看來,眉毛輕顫。
“有一次我跟你打招呼,叫你楊總,然後你臉紅了。”梅清妤笑著從他胸口抬起頭來,狡黠地像一隻貓。
楊執霆低頭吻住她。腳下的霓虹映著她的臉,美好地他不想放手。
“悶……”梅清妤想讓他鬆開些。
“下個月跟我一起去出差吧,就當休假了。”楊執霆鬆開她。
“看我的安排咯,魏雙回來了,我們以前每年暑假都會出去玩。”她盯著楊執霆的臉一點點黑下去,意料中的效果。
“哈哈,騙你的!去嘛,老板發話了,我怎麼敢不答應……”梅清妤搖搖他的手,最大限度撒嬌。
“她要是有空一起去也可以,你開心就好。”楊執霆歎口氣,她開心就好。
梅清妤心頭震撼,他對她真的很好,好到她不知道怎麼樣對他更好。
“你說愛有值得不值得嗎?”梅清妤跟魏雙擠在一張床上聊天。
“有啊,你那個……唉。”魏雙不想多說,免得梅清妤炸毛。
“那不是他的錯……”如果他還在,結果一定不是現在的樣子。
“好好對小楊吧,他挺不錯的。”魏雙恨不得他們兩個現在就結婚,省的梅清妤沒事亂想。
“嗯,他對我特別好。”梅清妤想著他,很窩心。
“小棉襖,好好收著吧。”魏雙也為楊執霆高興,她看得出他對梅清妤的感情,那樣的眼神,與曾經的梅清妤對著林川的如出一轍。
“喂喂喂,你們這是哪一出啊?我幾天沒追,你們就更新這麼多!”魏雙把包丟在沙發上,一邊在玄關換鞋一邊衝著一臉無奈的梅清妤嚷嚷。
“你說我去不去?”好姐妹自然就是戀愛中的軍事,梅清妤的百憂解。
“你想去就去唄,也沒什麼不可以,他挺好的一個人, 還是那句話:要知恥而後勇!”魏雙從冰箱拿出兩盒酸奶,隔空丟給梅清妤。
“其實我挺想去的,好久沒出去過了。”這兩年不是沒時間就是沒心情。
“那不就得了。”魏雙搭上她的肩膀,以示鼓勵。
隔了幾天,最後的安排出來,去x市。梅清妤看著楊執霆的臉,還是笑著答應。
她怎麼會不喜歡那個地方?天藍,路寬,海風,沙灘。
那一年的夏天,她跟著林川幾乎走遍了城市的每一個地方。
最怕物是人非,更怕人事全非,連熟悉的氣息都無法感知。
一路山,梅清妤把每一句話都加上:攻略上說。例如:攻略上說,去碧雲灘最好的時間是淩晨兩三點,吃海鮮喝啤酒,看日出。
“看來網上的攻略倒不是千篇一律的。”楊執霆笑著抬頭看她一眼,笑容裏麵卻有梅清妤看不懂的東西,她不想深究,不再說話。
下了飛機,入住酒店。再次站在滿目遊客的街頭,她有些恍惚。
想起那年他們坐了二十小時的火車,卻絲毫不會疲憊,一出站梅清妤就興奮地看著四周穿著長裙戴著墨鏡的女孩子們,跟林川撒嬌,她也想這樣打扮。
“一看就是遊客啦,當地人哪有這樣的。”他攔好車,笑著拉著她坐上去。雖然不像她那樣興奮,梅清妤還是看到林川眼裏的快樂,屬於他的,小小的光亮。
他們住在長灘的一間小旅社,梅清妤在網上訂好的家庭式旅館,溫馨舒適。白天四處看看,晚上和林川一起走去酒吧上班,酒水免費。
林川中場休息的時候會跟酒保偷偷關照,那位小姐點的酒水盡量少酒。
“我的酒量變好啦!”微醺的梅清妤靠在林川的肩膀,坐在海邊的棧道。
林川笑著刮她的鼻子,“叫你不要多喝,你是女孩子。”
“那有什麼,反正有你在嘛。”梅清妤抱著林川的脖子,熱情地吻他。在這個陌生又美麗的地方,這樣浪漫的夜晚,她身邊是最愛的人。她隻想告訴他,有他在身邊她很幸福。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儲藏心事的角落,即使堆滿塵埃,往事總能在某個奇妙的時刻洶湧而出。過後留下斷壁殘垣,隻好獨自躲起來,待著再次築好心防。
空間不停交疊,長灘的星空仍然沉靜,海風帶來汽笛的遙遠聲響。
願你在此。
楊執霆在一次應酬中意外遇見蘇紅寫。蘇紅寫自然不像楊,有業務經理,他一人衝鋒陷陣,最後自然丟盔棄甲。
不意外,循循善誘加上楊優秀的談判技巧,他從蘇紅寫口中斷斷續續得知了一些關於梅的事情。她愛過另一個人,即使那個人已成過去,死灰燃盡。
於是他想,兩個人離開,離開熟悉的地方,她也許會對他敞開心門。他等待,焦急卻無奈。
她也在等待,等待心門重開。
梅清妤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呆在酒店看電視裏重播的電視劇,因為楊執霆大部分時間都在忙業務上的事情。
她靠在床頭,眯著眼睛看外麵太過燦爛的陽光,伴著電視的聲音,室內顯得冷清,另一種安靜。
她在這樣近乎靜止的時空裏迷迷糊糊睡著。
“這個花蟹怎麼賣?”林川蹲下,用手擺弄捆成一個個的螃蟹,梅清妤也在他身邊蹲下,用陽傘把兩人遮住。
她在夢裏看著他的側臉,心一陣陣抽痛。夢裏麵的自己隻是在一邊擺弄清水裏的小蟹,林川轉頭看他,笑著不說話。
一陣涼意讓她從夢中醒來,原來不過是夢,甚至談不上是夢,隻是過去片段的閃現。
梅清妤拿出手機,楊執霆有短信進來,又是應酬,囑咐她好好吃飯,短信裏列了幾家餐館,他安排了司機,她隨時可以讓司機開車送。看得出他的歉意,這次出行是他提出的,他卻沒能好好陪伴。可是安排這樣細致體貼,誰又能開口責備。
梅清妤洗了個澡,套上一件寬鬆T恤,穿著緊身牛仔長褲,平底鞋,背著大包就出門了。她並沒有叫司機,她不是楊執霆,那是他專配的司機,女人這樣沒有眼色並不好。
出門的時候已近傍晚,梅清妤搭了一班途經長灘的巴士。到了能看得見大海的時候,她就下了車,沿著海灘,走了不久果然就是長灘那裏。
她坐在木質棧道的台階上,看著一輪紅日快速在盡頭淹沒,而周圍仍是遊人的嬉鬧聲,她卻忽覺靜地可怕。
好像她一人回到過去的時空找尋,沒有線索。
眼前跑過一個小小的人,光著腳丫,沙質綿軟,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還不太懂得掌握平衡,眼看著要摔倒。梅清妤站起來,卻被跑過來的身影吸引。
看到一個很像很像林川的人,身高身形步態。
梅清妤站著,愣愣看著,不想移開眼睛。仔細把孩子身上的沙子拍淨抱起孩子後,那個男人好像感覺到梅清妤的注視,回過頭。
她還是記憶裏的樣子,看起來獨立而堅強,其實很需要陪伴。一個人逛沙灘隻會安靜地坐在旁邊,看著別人在沙灘嬉鬧。一見到自己卻是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說不完的有趣事情。
過去種種熟悉,卻不曾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有太多的情緒,最後卻像陌生人一樣注視。
“林川。”她的聲音啞著,像一聲歎息。
“是我。”他點頭,卻轉身要走,冷漠地讓梅清妤的眼眶瞬間熱了,渾身卻軟地沒有力氣,直想坐倒在地上。
她用盡全力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林川站定,卻沒有回頭,她的手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