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需要勇氣(3 / 3)

這幾天的湖邊多了安安的身影,她不再宅在寢室聽歌自閉了。或許這是讓安安開朗起來的好方法,但或許這隻是個陷阱。

安安暫時找到了目標,或許人生的每一步都需要一個寄托,這一站就寄托在這裏了。零若看著安安的笑臉,不禁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練習的聲線譜寫著每一個音符,或許這是來自心靈的聲音,如果心靈美好,它就動聽。但有時候卻不是這樣的,可能越空虛,越能回音,越動聽。或許當你內心沒有裝進故事的時候,它是空洞的,隻有當它被塞進一些不想塞進的故事以後才能源源不斷地給音樂力量,而這種空虛漸漸地產生了共鳴,得到了回音,那就是動聽。

安安始終找不到那種動聽的聲音。全然是一種單調的聲音。

“為什麼我覺得好蒼白?”安安問道。

“或許和我作畫一樣,需要靈感的沉澱。”零若說道。

“我也得去找靈感。”安安說道。

“或許想想回憶就可以了。”零若說道。

安安想起了父母還在家裏做著艱難的小本生意,供她和弟弟讀書。雖然她夠努力,但也隻是上了藝術類學校,而且報了一個前途黯淡的專業。她一直覺得作畫很難出成績。她不如零若那麼執著,她想給自己找別的出路,卻發現好難找。目前她唯一得到充實感的隻有音樂,但或許這個也不是未來。

迷茫的生活還在持續,安安現在隻能看到眼前的浮木,要試圖去抓。她隻能練習,就算空洞也隻能機械地進步著。讓零若當聽眾,一次次超越自己,每個高音都怎麼唱得完美,仿佛正在為自己編織嫁紗,一針一線地開始縫起。

安安也在論壇上找到了一起比賽的朋友,有時候一夥人會去KTV順便練歌。但發現KTV裏總是在娛樂,並沒有太多的練習,大家也不會相互評價。不過認識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個特別的人,大家都管他叫“情聖”,安安並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她隻是覺得這個人很幽默,而且他說的話總是耐人尋味。

他經常玩世不恭地指點那些人,仿佛老師一樣。一個胖子聲音異常洪亮,吼得話筒都共鳴了。情聖說道:“你那是喊歌。”一個女生聲音尖刻,再高的歌都能唱上去,情聖說:“你應該去唱戲。”一個男生,擅長唱rap,但唱歌有點不在調上,情聖說:“你應該去說快板。”又一個女生唱的各方麵都很好,情聖說:“缺點感情,可能環境太不適宜了。”

當安安唱歌的時候,她異常緊張,因為她本來就沒什麼信心。雖然唱之前很緊張,但是跟著音樂的時候,就漸漸進入狀態了。她想起零若說過的要想想回憶。這首歌有點悲傷,聽到壓抑的伴奏,也漸漸進入了對父母的思念狀態,或許想起了父母為自己操勞的樣子,她竟然真的找到了感覺,第一次用感覺唱歌,或許有伴奏和沒有伴奏的區別就在於,伴奏能給你一個唱歌的意境氛圍。在這個氛圍裏,不僅是在唱歌了,而是在回憶和傾訴。雖然安安的聲音有限,但是似乎已經拿出了100分的力量。她知道她唱的並沒有之前那個人好,但是沒想到情聖竟然說:“這是我聽過最進入狀態的歌了。”

安安心裏想:“這算是肯定嗎?”情聖接著又說:“音準還行,但是厚度不夠,也不穩。不過光是有感情這一點就足夠勝出了。所以有時候看選歌,這首歌可能適合你,你選了別的歌可能就唱不出感覺。”

大家聽著,情聖接著說道:“我想知道你唱歌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

安安說道:“父母。”

情聖說道:“那就對了,這種自然的感情,好過無病shenyin。”

大家繼續吃東西,輪著唱歌,不知不覺時間過去很多,安安卻並沒有和太多人聊過天,隻是靜靜聽歌或者吃東西。她也害怕和人交流,低著頭,怕被別人看見了,有人搭訕,她總是不知道怎麼應對。但是總會有人注意到她。

“美女,你是大幾的?”一個男生問道。

“大二。”安安總是問什麼答什麼,不會騙人也不會刻意把話說長,從來都是能簡就簡,而且沒有第二句,人家都不能接話。不過第二個人馬上接上了話。

“也是要參加比賽的嗎?大二還很年輕啊,來得及。”安安抬頭,發現說話的人就是情聖。原來他注意到自己了。

情聖接著說:“剛才唱的不錯,看好你。”

安安覺得自己一直是個失寵的孩子,但看到他,仿佛就像又看到了父母出現在身邊。為什麼會有這種溫暖的感覺,安安也不知道,她隻知道感覺到了。

雖然K歌節目很長,但安安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她知道自己潛意識裏喜歡上了這次聚會,好久沒有感受過的熱鬧。她知道回到寢室後,麵對孤獨的黑夜,她一定會懷念這次聚會的,有時候她寧可過去不要太熱鬧,不然就會吵醒晚上的清夢,讓每個孤單的時候都特別孤單。她不想讓孤獨有可比的參照物。

回到寢室,她隻能讓音樂繼續陪伴自己。或許下午的聚會讓她充實了很多,但離開了那裏,充實感仿佛就消失了,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太過於多愁善感,需要依賴別人給的充實感。安安想起,還能看看論壇。或許論壇能讓她感受到熱鬧的餘溫,把一切對聚會的緬懷之情都轉嫁到論壇上。她翻看著一個個帖子,看到了那天聚會的照片。原來她也有被人偷拍。她覺得不起眼的自己也仿佛不那麼渺小了,她想看看那個給自己上鏡機會的人。他的ID就叫情聖,她知道一定是他。看到他在照片下麵評論說“難得一見清新女生”。安安笑了,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笑。她想起曾經為父母做過一頓飯看到父母溫馨的笑容的時候,她笑過;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她笑過。這是記得最清楚的兩次舒心的笑,其他的都記不得了,抑或是因為真的笑得太少了。

她給情聖的ID發了站內信,說了聲謝謝。沒想到,他在線,很快就回複了。他問道:“快要比賽咯,好好練習。不過為什麼你唱的都是悲傷的歌?”

安安回答:“不知道,從一開始就聽慣了悲傷的歌。”安安心裏知道,她是個習慣悲傷的人,越是悲傷就越走不出來,每當悲傷的時候,她反而喜歡聽悲傷的歌,陷入那憂傷的旋律裏單曲循環,仿佛在期待一次性把悲傷都哭完,卻總是不能一次性,而是斷斷續續地哭,哭到哭不出來,哭到累了,但悲傷依然沒有停止。沒有眼淚不代表不悲傷,相反,可能更悲傷。她現在還在單曲循環著最悲傷的那首,甚至開心的時候也習慣了悲傷著。聽久了,就再也聽不進快樂的旋律了,仿佛也和快樂無緣了。

情聖發過來說道:“那不是一個好的開始。要改變哦,多接觸些快樂的歌,你也會喜歡上的。”安安沒有再回複了,她依然陷在自己的世界裏。她除了回憶起父母的辛苦,她一直沒有忘記的是,曾經還有一個很愛她的人,但是那個人死了。她多希望,這句話是,曾經有個人不喜歡我,後來他死了。現在一到夜晚,腦海裏就是那個人的身影,每當打雷的時候,她的恐懼就開始了。

繼續瀏覽論壇上別人的留言,她知道大家都在學習錄製歌曲。但是安安暫時並沒有想到那裏,她還局限於清唱或現場演出,並未想到自己給自己錄歌,或者寫一首屬於自己的歌。她就局限於怎麼唱好它而不是怎麼修飾它。或許她正在完美她的心靈,用歌聲去完美。這是一種修煉,她一直相信精神境界需要修煉,暫時的方式是歌唱。

論壇上也有人在討論樂器,不過安安都沒有全神貫注於其中,隻是看到情聖又在上麵活躍著指導。安安一直不知道情聖為什麼叫情聖,她也沒有想要去了解這個人。她已經習慣封閉自己,包括不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別人,也不要知道別人的事情。她隻是覺得情聖很特別,但不期待任何交集,沒有幻想,沒有留意,可能隻是像路過的風景,風景有點獨特就多看了一眼,但不會留下什麼。

對於比賽的曲目,安安想,就還是唱KTV那首吧,畢竟最熟悉,也是獲得過肯定的。她沒有想得太多。不知不覺天黑了。她聽著歌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在哪裏,安安看到了他,高中同學“柯”,安安在山裏跑著,摘著野杜鵑,柯一直跟在她身後,仿佛永遠都跟著,但在某一刻,當安安回頭的時候,他卻不在了。安安四處找,隻看到一群人站在山崖上往下看,說有個人死了。她不敢相信這一切,已經沒有力氣往山崖走,她精神恍惚慢慢地走過去,她知道這次預感可能是準的。但是她還是不知道被什麼力量拉過去了,又有誰指著山崖底下叫她看,陽光下竟然是一片紅色的湖,別的都沒看清。她也不想繼續往下看,抬頭發現太陽已經變成了夕陽,她說:“原來黑夜又要到了。”

突然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自己,安安被一雙手推下了山崖,她正向著紅色的湖飛去,這正是她期待的,或許就快要見到他了。落水的那刻,她發現世界亮了,隻看到零若在旁邊搖著她說:“你又怎麼了?”安安恍惚地揉揉眼睛,發現自己又做夢了。這幾年已經無數次重複同一個夢。

零若露出陽光一樣的笑容說道:“你沒事就好了。”安安才發現原來剛才看到世界亮了,是看到了零若。有時候安安真的覺得零若是一道陽光,她漸漸地在依賴零若。

零若說道:“你是不是睡不著了?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安安點點頭。

原來天還沒亮,大家都還在睡覺,零若和安安走到了操場上,安安從來都習慣沉默,或許很悶,但零若習慣了,還是耐心地等安安說些什麼。

零若說道:“不如說給我聽,會開心很多。”

安安隻是一直在操場上走,停不下來,零若第一次看到安安這麼不安,平時的她看起來總是沉默得過於安靜。平時從來看不到安安有大動作,哪怕走路都是慢慢的,什麼都是靜靜悄悄的。現在安安一個人快走了很久,開始跑步,搞得氣喘籲籲的,或許她在醞釀情緒。零若隻能追上她,和她一起跑步。

零若說道:“我們是朋友,你可以說。”

安安喘氣說道:“我們性格相差很大,為什麼還能做朋友?”

零若說道:“隻有想不想,沒有能不能。”

安安說道:“或許世界習慣了勢利,我就以為每個人都是如此。沒人願意分擔多餘的憂傷,更何況是和自己無關的人。”

零若說道:“不是無關,而且隻是傾聽,不費什麼,卻能幫助別人。”

安安繼續走著,總是沒有開口的預兆。零若卻一直陪著她走走跑跑。

安安說道:“謝謝你陪我。”

零若說道:“沒事,你能走走散散心也好。”

安安突然哭了起來,好像壓抑了很久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安安停下來,零若隻能拍拍她的背。安安開始斷斷續續地說:“我現在經常夢到他。”零若隻是點頭,不想打斷安安的話。

安安說道:“那時候我們的高中同桌,他一直對我很好。我說喜歡看海,那年他為了帶我去看海,偷偷在外麵打工。我問他怎麼不來上學,他總是說家裏有事。直到有一天完全失去音信了,我發瘋一樣全世界找他,才聽說他煤礦裏工作,雖然危險但是能掙很多,所以他就去了,結果電視上曝光那裏塌了……我去找過他的屍體,但是沒有找到。”

零若隻能拍著安安的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在這個時刻,零若突然發現自己也有啞口無言的時候,或許真的被她的悲傷感染了,身在其中的人往往很難自我安慰,找不到借口幫助自己開朗。零若也想掉淚,但是她竭力刻製著,因為如果連她都哭了,安安就更加哭得傷心了。

零若說道:“都過去這麼久了,他一定希望活著的人能不要為他傷心。”

安安沒有說話,繼續哭著。零若說道:“所以你通過聽音樂來療傷?轉移注意力?或許這個嗜好反而會加重病情,不如以後我們多出去走走、讓陽光曬曬,心裏就豁然開朗了。”

安安點點頭,說道:“但是他曾經說最喜歡聽到我唱歌。所以我要練習著唱給他聽。”

零若說道:“那就繼續唱吧。但是要唱快樂的歌。”

安安說道:“以後我也不想再看海了,所以至今我都沒看過。”

零若說道:“或許你應該完成他這個遺願,他就是希望你能看到藍色的大海,海闊天空,豁然開朗。”

安安說道:“是麼?”眼神裏帶著憂傷,眼淚似乎已經哭幹了。

零若擁抱著安安,說道:“今天太陽升起以後就不要傷心了好嗎?陽光總會照到你這個可憐的孩子的。”

說著,太陽已經初生了。操場上,有一塊天空已經泛白,映襯著安安的臉龐籠罩著露水般的清爽,可能是眼淚滑過後留下的幹淨。漸漸地天空微微透出紅色,安安略微感覺到了溫暖,臉上泛著紅暈。

零若說道:“等會我們曬會太陽再回去吧。”

安安說道:“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或許人真的應該走出去。”

零若說道:“是的,如果你永遠不想走出去,陷在過去的回憶裏,就會越陷越深,但是如果你能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你會發現再回頭看這些,就不那麼難過了,隻會感激它曾帶給你的曆練。人生總不會那麼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