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比翼連枝當日願(五)(2 / 2)

“無礙。”他答,像是怕對方聽不清的似的,稍稍提高了聲音。喉頭有些幹澀得發疼。

語罷了才想起,那宮女就在紗帳外,看得清楚,他隻需擺擺手示意就好。

這習慣……倒像是對著林南缺培養起來的。她看不見,所以夏千樹盡量免去了任何無聲的動作,比如擺頭,或是手勢,說話也盡量放大聲響。

難以磨滅的習慣慢慢沁入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哪怕夏千樹對著的不是林南缺,也會按照那樣的模式行為舉止。

他默默地歎了口氣。

緩緩又躺了下來,睜著眼睛不知道想些什麼。反側了數次,還是難以入眠。

夏千樹幹脆坐了起來,掀被下榻。

披了一件單衣就走出了太子殿。

殿外,風裏夾帶著潮濕的水汽。四下裏安安靜靜,偶有守夜的宮人提著燈籠路過小巷,見到了他便向他行禮。天那頭已經有隱隱的光線了,看來夜,是過去了一大半。

夏千樹深深的呼氣,空氣的味道是他熟悉的鹹澀的海洋的氣息。

前夜還是淩冽的暴風雨,不知道林南缺有沒有睡好。

心裏一動,步子就朝著那人的寢室而去。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想起一聲悅耳的男聲,尾音帶著一點點沙啞,但很好聽。

“太子殿下竟也和君某相似,夜深了還無法入睡。”

夏千樹皺了皺眉,轉身看去,正是君蘭燼,一襲赤衣閃爍耀眼,立在隱約的光線裏。

“你怎麼在這裏。”玄毒門雖是直接效力於麟島皇室夏氏,提供火藥和炮彈,也協助製備武器及毒藥,他同這少主有過幾麵之緣,但終究是熟稔不起來的。君蘭燼活像一個笑麵虎似的,總叫人心裏生寒。

君蘭燼笑,桃花眼裏是酒一般的迷離情緒,“太子殿下是忘了,今夜夜襲彥凰的事。”

此話一出,夏千樹心裏瞬時咯噔一聲。

這計是早就設好的,那些炮火彈藥也是早早從玄毒門裏準備好的,就等著寧青默來。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這樣快!

夏千樹也顧不上其他了,連忙問,“情況如何?”

“君某和殿下一般,尚不了解,”君蘭燼向側退了一步,做出邀請的手勢,長發順勢落下來,旖旎的光影在上跳躍。“不如同至港口,查看細謹?”

夏千樹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少年藍眸色彩深沉,與君蘭燼並肩同行,離開了燈光微醺的宮殿。

倒是一下子把林南缺的事忘到了一邊。

這一邊,仍在輕微顛簸的馬車已經走出了宮門。

車廂內,正靜坐著林南缺。

身前平放著的,是一把帶著古樸花紋的長琴。腰間還配著她向君蘭燼討來的長劍。這玄毒門的少主,對她,可算是仁至義盡了。除了那一味恢複視覺的藥不肯給,其他要求,盡量都已滿足。不過林南缺自然也明白,順水人情,了願之後,她與君蘭燼依舊會是敵人。

耳聽著馬蹄在地麵上摩擦,而後慢慢停了下來。車夫下來為她掀開門簾,低語,“林樂師,到了。”

說來可笑,君蘭燼給她安的身份,是麟島宮內一名樂師,因為吃錯了毒草盲了眼,才送出的宮外。最初見,她是樂師,而今又做回樂師,心境,卻是千差萬別。

她小心地走下馬車,橫抱著懷中的琴。

感覺仿佛走進一個滿是光亮的地方,眼上一陣發熱。

她側著臉問,“天亮了嗎?”

那車夫一愣,然後答,“是呢,天亮了。”心道這樂師身為盲人,真是察覺敏銳。

此時的天盡,陽光正衝破了夜色,強烈的光線一點點籠罩著大地。

而後他躬下身,繼續道,“這裏是紫紅苑,林樂師直接進去就是了,少主安排過了,會讓您在裏麵當一位琴師。”

林南缺頷首,“謝過。”旋即,步子一頓一行的緩緩走了進去。

身後的車夫不住的輕歎,這樂師長得眉清目秀,也彬彬有禮,怎麼好端端的就給盲了呢。

林南缺是猜不到車夫究竟在想什麼,隻是她方一踏進大廳,就停住了腳步。

四下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或許是太早了的緣故。

陌生的環境裏,林南缺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隻好站在原地,抱緊了懷中的琴。

這樣的無措感讓她心力交瘁。眼前的黑暗永遠是殘缺的傷口,也同樣是束縛的鐐銬,哪怕她再如何努力的掙紮與適應,也無從改變盲眼的事實。

“喲,可來啦。”

耳邊突然傳來纏綿的女聲,林南缺陡然一凜,渾身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