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那個窮小子之間的最後一點念想,剛剛被她賣了。
哦不,也許那不該稱為“念想”。念想是個褒義詞,而那段逝去的感情卻是愛並痛著的,並不怎麼完美。時過境遷,陸語也不知道愛與恨哪個更多一些,可那枚袖扣,作為青澀年華唯一留給她的、實實在在又觸手可及的東西,她還是心存幾分不舍。
不知是看穿了她那絲掩藏得不太好的落寞,還是不想去深究她的想法讓自己添堵,梁梓行隻若無其事地提議道:“袖扣拍了個好價錢,你的大`麻煩這下應該能順利解決了。明天咱們在香港放鬆一下,後天再回b市辦正事……”
轎車沿著海岸線行駛,微鹹的海風從降下一半的車窗灌進來,夾雜著淡淡的海腥味刮過耳畔,吹得陸語耳膜鼓動,發絲翻飛,她忘了自己有沒有回答梁梓行的話。
在飛舞的碎發間隙中,城市的光華被切割成斑駁的光影,緩緩地向後移動著。原本陸語隻是這樣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可突然間,她像是被猛地揪住了痛覺神經似的,驀然僵住,轉瞬間她坐直了、也側轉了身體,一下子把整扇車窗都降下來——
一輛加長型的黑色轎車從相反的方向行駛過來,後座車窗映襯出來一張宛如刀削般英俊的側臉,就那麼從她眼前匆匆一滑而過。
陸語的視線被狠狠攫住,回頭,凝眉,她看向那輛車。
可惜那輛車早已行遠了,饒是她再怎麼想要看清楚一些,也隻能看到越來越模糊的車尾燈一點一點地被夜色吞噬掉,直至消失不見。陸語慢慢地坐正,腦中一直驅之不散的那張臉孔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剛剛擦過車窗的側臉與之——有著幾分相似。
但是,怎麼可能是他?
海風更大了。
車窗被陸語升起來的那一刻,她對自己上一瞬迸發出的某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感到荒謬,扯唇,失笑,她搖了搖頭。
那個窮小子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城市,更不可能坐在那樣豪華的轎車裏,他現在一定正在美國東岸的某間地下室裏啃土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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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鍾後,一輛加長型豪華轎車平穩地停在香港會展中心門口。
特助模樣的男人從副駕下來,躬身拉開後座車門。
最先跨出車門的是一雙考究的黑皮鞋,往上是熨帖平整的褲腳與修身剪裁的西裝,再往上,法式襯衫領口裏男人的脖頸筆直修長,弧線完美的下巴微微尖削,再配上一張光風霽月卻表情寡淡的俊美臉孔,令他整個人透出一股疏離涼薄的味道。
車門在身後關上,唐奕承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飛機延誤,導致他抵達的時間比預期整整遲了兩個小時,就這麼錯過了秋拍會。
秋拍會負責人親自在會展中心門口恭候,瞧見唐奕承微微皺眉,陳經理急忙躍下幾級大理石台階,笑臉相迎走過來,“唐先生,恭喜您!代理人已經順利為您拍下藍寶石袖扣。旅途勞頓,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用些茶點?”對待大客戶的禮數總是格外體貼又周到。
“不用了,先看拍品。”唐奕承嗓音醇厚,宛若溪澗落水,低沉而不張揚。沒有片刻的停留,他兩條大長腿徑直走進大堂。
從紐約到香港十五小時的飛行時間,航班起飛前一個小時,這男人還在跟董事會進行視頻會議,此刻他臉上卻絲毫不見旅途的疲憊,尤其是那雙狹長的眼眸,清明又深幽,墨色的瞳仁裏暈著一絲淺淺的光,如同月下清潭那般幽靜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