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梓行被釘在門口的那一片刻,休息室的門毫無征兆地被人從裏麵拉開,高分貝的女人聲音和細碎的暖黃色光芒從門縫裏流溢出來。
“陸小姐,恭喜你。那個窮小子要是知道他送你的袖扣這麼值錢,肯定要哭暈在廁所裏了……”周萱萱拍了拍陸語的肩,笑吟吟地說著,交際花總是不愁詞窮。
陸語抿著嘴唇,硬是發不出一個音節。她顯然還陷在一時的驚愕中回不過神來,那種感覺就跟拿兩塊錢買雙色球中了一千萬一樣令人難以置信。
“我們走吧。”門已完全打開,偏低的男聲兜頭罩下來。
循著聲源抬頭,陸語尚未看清梁梓行臉上那抹罕見的沉鬱,他已不由分說拽住她的手臂,大步流星帶她離開。
他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一秒鍾了。
夜,更深了。
維多利亞港兩側的摩天大樓直聳入夜空,炫目耀眼的霓虹和點點星光交相輝映,勾勒出香港這座繁華都市最華麗的夜裳。
飛鳥形狀的建築群一側停著輛黑色轎車,這輛車將送陸語和梁梓行返回下榻的酒店。隨之,今晚這場奢華高貴的秋拍會、那些盛裝華服的男男女女以及美麗迷人的維港夜景將統統定格在此處。也許,不久之後,這些畫麵將和其他泛黃的記憶一樣,沉澱在大腦深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然而,這時的陸語並不知道——
今夜發生的種種,竟會成為她另一段人生的起始點。
梁梓行沉著臉替陸語拉開後座車門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他示意陸語先上車。猶豫少頃,他才行遠幾步接聽了電話。不等電話另一端的人開口,梁梓行已猜到對方會說什麼。
事實上,此次香港之行,他策劃已久。
他先是遊說陸語賣掉袖扣,繼而他準備以匿名買家的身份拍下,這樣一來,她急需的那筆錢便會由拍賣公司打著交易額的名義,彙入她的銀行戶頭。整個過程看不出跟他有半點關係,卻是成功幫了陸語一個大忙。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陸語的藍寶石袖扣易主,新主人卻並不是梁梓行。
“梁先生,不好意思。情況實在太突然了,剛才在現場我剛替您舉了兩百萬的牌,哪知另一位買家的代理人直接叫價一千萬!因為對方的出價和您的預期值相差懸殊,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淺淺的電波裏,金牌代理人苦著臉跟梁梓行解釋發生在幾分鍾前的那一幕。
買家瞬間飆出超高價,無異於給競爭對手致命一擊,就像鷹眼瞄準獵物那般狠、準、快,殺伐果決又勢在必得。
不等代理人倒完苦衷,梁梓行便冷聲打斷他:“那位買家是誰?”
代理人無奈歎口氣:“買家匿名。”
手機裏陷入一陣沉默。
頓了頓,代理人繼續道:“說來也真是奇怪,從業十幾年,我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畢竟那枚藍寶石袖扣根本不值一千萬啊,怎麼會有人肯為它孤注一擲,太奇怪了……”
越想據為己有,出價就會越高。
數小時前,梁梓行在飛機上對陸語說出的那句話就這麼鑽進他自己的耳朵裏。
那麼,到底又是誰和他有著一樣的企圖心?
梁梓行很快掛斷電話,當他轉過身坐進車後座時,眉宇間的若有所思連同競拍失利的沮喪,便一並被一成不變的溫潤表情掩蓋,似乎那通電話並不是什麼要緊事。
吩咐完司機“開車”,他微微側頭,看向雙眉輕蹙的陸語。
一夜間,銀行戶頭裏就這麼多了幾個零,她明明應該像人生贏家一樣笑顏如花,但從車窗外漏進來的光亮照在她沒有表情的臉上,竟添了幾許蒼白,就像是透明的瓷器,易碎,脆弱。陸語的心髒仿佛被什麼掏空了似的,隻空落落地回響著自己心跳的顫音,連個假笑都扯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