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梨末(二)
清羽對沐梨的用心與專注傳入了太子府相的耳中,相名為公孫華,利鹿十三年的舉子,後進京高中榜眼,留用儒經院,十四年升任大學士,奉孝三年因耿直直言,得罪權貴,削去大學士之職,降往皇經閣管理,後經太子太傅提議,進入太子府為相,輔佐太子,如今已有數年,在太子府中,除了太子太傅,他最有話語權。
當初太子太傅沒有經過他的允許便將沐梨帶進府中時,已經引起他的不滿,但並未多說,說到底隻是多了一個丫鬟而已,可當他知道清羽將沐梨重新安置的地方居然是清羽的側間,此刻他才知道,事情似乎變得嚴重起來,他深知沐梨的身份,如果讓她成了太子妃,將來定會給清羽帶來不少麻煩,清羽是宗帝獨嫡,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穩坐皇位,若是一不留神,仍然會讓有心之人有機可乘。
公孫華自從當年的事情之後變得極為謹慎,也許清羽對沐梨這樣孤傲的少女隻是一時興起,也許隻是一個少年對少女的親切,但是他必須徹底清楚任何威脅到清羽的隱患,這就是他為自己將來定下的人生準則。
隻是清羽與沐梨整日形影不離,清羽甚至已經少讓其他的下人來照顧起居,從小自立的他,照顧自己和沐梨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由於是吃同樣的飯菜,也無人敢在食物中動手腳,清羽看似溫和孱弱,可是性子卻讓人摸不透的倔,任何人也近他不得。
也許是安謐的生活能夠讓人忘卻仇恨與悲苦,隻是世間萬物總是無法永留指尖,也許這種時光寂寞無聲,無語凝噎,相視冷淡,可是這就像是一處靜幽深穀,每一日的流水潺潺,風絮零落,遠山流嵐,沉寂在他日記憶的某一處。
清羽如往常一般回到住處,身後的沐梨依舊無聲無語,漫漫步向屬於她的秋千,清羽則是如常進入房中,他的書房中少有文化典著而多是一些朝中重臣的資料,還有奏折的副拓本,太子太傅給他的每日任務,便是通過這些奏折和資料分析目前的局勢,至於像詩詞或是史書之類的書籍,在金嵐城的皇經閣中有著景國最豐厚的收藏,這或許是清羽唯一慶幸自己是皇族所擁有的福利。
他緩緩放下資料,麵色頗顯疲憊之色,對於他這樣一個的少年,卻已經被壓上了任何成年人都無法承受的責任,任誰也無法接受,雖然他深知自己必須承擔下來,可是任誰也會身心俱疲。
他從書桌後徐徐步出,想要去門口透透氣,剛剛走至門口,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屋外秋千上的落寞身影所吸引。
沐梨總是冷若冰霜,從不言語,隻是清羽看到她時總是覺得心頭一暖,這就是他塵世中的最後也是唯一的安身所在,他從見到她的那一刻,便認定了這一點。
那份於世俗不同的超塵脫俗,時光凝聚中的梨花紛落,一刹那,竟有著潔淨的火焚燒著一切,凝結成蒼白的年歲,當馬車車輪絲毫沒有憐憫地碾壓過落地的梨花時,就連蒼白的火焰,也終究會消作灰燼。
也許是一種牽引,或者心中的祈望,清羽緩緩地走向秋千,清澄的眼瞳中,盡是深情,一種出現在心智與年齡不符的少年的瞳中。
日暮將沉,光線漸暗,卻並不是那種暗淡,而是柔和的絨光,在冰肌玉膚之上泛起的層層光暈,大團大團地包容著傾城之貌,令人如癡如醉。
隻是寒光僅現,光暈消散,隻餘下怨毒如匕般的眼瞳,刺破了清羽腦海中的溫存,和他比任何人都單薄消瘦的身軀。
流嵐急轉,遮掩著夕陽,將此生的煩煩索索,事事了了,都映上千萬光彩,像是時光在長河中的轉瞬即逝,卻又亙久長存,所有的顏色都灼瞎雙眼,因為中純粹到極致的色澤和美麗,已經不再是這個世間所能擁有的逆光。
當那陣寒冷從腹部擴散開來時,清羽看到了沐梨眼角的淚水,和眸間的痛苦,他緩緩地失去意識,直到耳邊響起其他人呼喊的叫聲……
太醫神色慌張地從房內出來,外室負手而立的一名中年男子,背影孱弱,卻充滿書卷氣息。
“殿下的傷勢如何?”
“回稟公孫大人,太子殿下流血過多,刀寒傷到脾胃,所幸刺客學藝不精或似有留手,並未完全刺中要害,臣已經為殿下止血,隻需好生休養,多吃些補血的藥物,調養百日便可痊愈。”
“你下去吧。”
男子緩緩轉過身來,相貌堂堂,一抹青須,雖然是文人之相,卻有著一種令常人畏懼的威肅,他便是太子府管家,當年的大學士,公孫華。
他的麵色顯然不是太好,眸中雖然平靜,卻還是帶著隱隱的怒意,事情發展到這般地步,他豈能不怒?
當初他便已經擔心沐梨的身份會給太子帶來麻煩,如今竟然險些害了殿下的性命,這種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他再後悔亦是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