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保住太子的性命才是至關重要,不過等事情穩下來,他便要開始考慮如何處置沐梨。
沐梨的身份和太子太傅的保護,的確讓公孫華有些難以下手,可是,眼裏容不得一粒沙的他,又絕不會輕饒沐梨。
看著公孫華陰晴不定的麵色,原本伺候太子的那幾名下人,便上前攛掇起來:“那死丫頭平時就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別說奴才們,就是太子殿下她都是愛理不理。”
“就是,殿下年幼,生活又檢點非常,她靠著自己有一張漂亮的臉蛋,把太子迷得鬼迷心竅。”
“沒錯沒錯,奴才看她就是要刻意接近殿下,然後趁機刺殺,沒準兒她是反賊派來,想要謀我景國江山!”
“可不是嘛,大人你可要為殿下做主啊,不能放過這女反賊!”
“對,隻要大人一聲令下,奴才便去結果了這反賊刺客,給太子殿下報仇雪恨。”
公孫華濃眉一皺,擺手而止:“好了,你們莫要再多言,我自會處置。”
四名下人對視一眼,眼中暗含恨意,卻隻得閉口退下,公孫華負手而立,側首注視向緊臨內室的側房,這個專門作為內侍侍女安排的房間,其實與太子的臥房真的隻有一簾之隔,然而其實這間房總是形同虛設,在曆代太子中皆是如此,名譽上為內侍侍女,實則便是通房丫鬟。
太子年少,或許並不會做任何事情,然而他絕不會不知道這間房間的意義,他會讓沐梨住進這裏,對於一向對於情感淡薄的他是件令人詫異的事情,除非他真的已經對沐梨著迷,否則絕不會如此。
公孫華長舒一口氣,威肅的麵目驟然浮現出殺意,轉身拂袖,忿然出門,門外的下人見著管家匆匆行出,不由麵麵相覷,不知為何。
黑暗潮濕的地牢,回蕩著幽幽鬼風呼嘯,穿堂而過,將斑駁的鐵牢門杆上殘破的鐵鏽剝落下來,就像是剝著一層一層的人皮,當徹底剝盡,方才恍然發現早就流幹鮮血的軀體中,內髒血管都已經幹涸成燼。
靠在陰冷的牆麵上,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充滿幽怨的空氣,似乎許久沒有感覺過這種氣氛,隻是那時躲在黑暗中,耳邊是刀刃撕破皮肉,鮮血淋漓的聲音,如同煉獄,而此刻恰如九幽。
沐梨仰起頭來,嬌好的麵容依舊如霜,似乎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引出她內心中的情緒,隻是當心頭開始滴血時,眼前卻恍然浮現著略帶稚嫩卻有著同齡人不曾有的成熟的麵貌,他與人交談時的矜持有度,處理事情時的冷靜泰然,讀書翻閱時的蹙眉沉思,作畫題詩時的意氣風發……還有,注視著她時的眼神柔和……直到自己拿刀刺向他時,他的目光依舊沒有變過……
“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主動牽起我的手。”
雙手揪起自己的頭發,沐梨試圖讓自己腦海中的事物消散而去,隻是每一縷頭發連接著的疼痛比之心頭的痛楚不及分毫。
黑暗中響起吱嘎鐵門開啟的聲音,像是死亡預兆的煉獄鬼門緩緩打開,耳邊闖蕩著幾乎如鐵皮拉扯皮膚般痛楚的聲響,不寒而栗。
隻是對於痛苦的沐梨而言,這種煉獄回響卻是往生的梵音,解脫她此生的一切苦楚、內疚。
晃動的黑影徐徐步入,隱射出森然幽幽,籠罩向嬌弱的少女……
“殿下!殿下!您快停下!快停下呀!”
清羽跌跌撞撞地奔跑在人群之中,他不斷晃動的視線中,每個人的麵容都扭曲虛幻,像是在水中看著水麵上之人一般,同樣耳邊就是嗡嗡作響,如同擂鼓般的穿透湖水,送入耳膜。
所有人都詫異地注視著這個麵色蒼白的少年,為躲開不必要的麻煩,他們紛紛避之不及,給清羽讓路,當身後那些追趕的人呼喊而來時,他們才驚愕地發覺,此少年竟是當今太子!
清羽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將他從昏迷中喚醒,直起身來的他,眼前卻是太子太傅的淡然麵容。
“沐梨已經被收押在天牢,公孫大人已經前往,至於如何處置,你應該明白,刺殺太子之罪,當萬箭穿心……”
虛弱的清羽在這句話之後,便再沒有了其他意識,他隻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他不知道自己的雙腳在奔走,也不知道自己腹部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更不知道,一旦失去沐梨,他將還有什麼勇氣繼續活下去,自己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可是沐梨卻是安排之外,唯一能夠陪著自己,讓他感到平和溫暖的人,他不怕她永遠的冷若冰霜,甚至一生不願與他說一句話,他隻想看著她能夠安寧地睡下,和沐浴在月華中的精致。
隻是腳下一軟,耳邊是風聲呼呼,腦袋像是被人按下一般,狠狠地砸在堅硬的地麵上,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