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此,狂花山人才覺得無趣了,便也沒有繼續為真名寺幹什麼了。
真名寺便半死不活地支撐著。嶽家人揮霍無度、不善經營,日子也一天比一天糟糕了。根本不需要嶽紫狩出手,他們也很快會坐吃山空。
狂花山人之後又試圖挑釁嶽紫狩,但還是失敗居多,成功很少。而且想要成功激怒嶽紫狩,他需要壞嶽紫狩的大事。但越是大事,嶽紫狩就安排得越是縝密。而且,嶽紫狩對狂花早有防備,便讓狂花很難成事了。
誰承想,現在天掉下來一個伏心臣!
狂花啥都不用忙,光往伏心臣身邊一站,就能惹怒嶽紫狩!
這是什麼高階道具啊!
可不是讓狂花山人狂喜不已嗎!
狂花山人在伏心臣床邊坐得端端正正的。
伏心臣對於狂花山人的動機感到荒唐,但又不得不相信狂花山人確實是為了那麼無聊幼稚的理由而守在自己身邊。
伏心臣歎了口氣,說:“道長,你和嶽住持有仇?”
“那倒沒有。”狂花山人回答。
“既然沒仇沒怨的,為什麼非要和嶽住持過不去呢?”伏心臣問。
狂花山人覺得有趣:“為什麼非要一個原因呢?”
伏心臣愣了愣,隻說:“天下的事情,多半都是有原因的。”
“是嗎?”狂花山人饒有興味地看著伏心臣,“那你跟嶽紫狩是夫妻,是什麼原因?”
伏心臣紅了臉,半晌說:“是……是緣分。”
“哧!”狂花山人笑了出聲,又說,“那你們那麼有緣,又那麼恩愛,為什麼你都不叫他名字,卻叫他‘住持’?而且,我看著,你和他之間倒不太親密,像是有點兒生疏的樣子。”
伏心臣一時竟無言以對:他以為狂花山人是個粗放的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細膩的心思,留意到這些細節。
狂花山人見伏心臣悶頭不語,便更得意了,隻說:“看吧,我問的話,你也答不上來原因呢!因此可見,世界上不是什麼都有原因的。”
伏心臣哪兒是說不出來原因?他是說不出口原因。
他喚嶽紫狩為“住持”而不叫名字,正正是因為他其實和嶽紫狩不太親密,有點生疏。他之前總覺得和嶽紫狩之間隔著點什麼……他原以為是二人之間隔著的是身份的差距,又或者是嶽紫狩的清冷高傲……其實,都不是。他們隔著的是嶽紫狩藏著的秘密。
嶽紫狩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橫亙在了二人之間。
如果想要更進一步、如果想要看得清晰,伏心臣就必須將嶽紫狩的謊言拆穿,直擊嶽紫狩的內心。
可是,嶽紫狩似乎不願意這樣做。
伏心臣完全看不透嶽紫狩這個人。
他第一眼見到的嶽紫狩是清高的。
後來認識的嶽紫狩是深沉的。
再然後,他又看到脆弱的嶽紫狩。
到底,哪一個嶽紫狩才是真的嶽紫狩呢?
伏心臣陷入了沉默之中,臉上十分難過。
狂花山人忽而開口:“難道,你是被強迫的?”
伏心臣一怔,下意識地搖頭。
他是心甘情願和嶽紫狩成婚的。
然而,當伏心臣回憶起他與嶽紫狩從相識到結婚的過程,卻總覺得哪兒不對,仿佛他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套住了手腳,被拉著扯著往前走,而繩索的另一端就是嶽紫狩。
狂花山人打量著伏心臣的臉色,隻說:“我看你太老實了!肯定會被嶽紫狩欺負的。”
伏心臣認為自己應當反駁“住持沒有欺負我”,然而這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
看著伏心臣這一臉欲言又止的、配合那蒼白的小臉,狂花山人立即腦補了一出強取豪奪的大戲。
狂花山人嘴上不饒人,但內裏是一個憐貧惜弱之人,不然之前也不會那麼痛快地給那個大學生十萬塊錢學費。
狂花山人蹙眉,說:“小伏啊,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啊?不妨跟哥哥說啊!”
伏心臣也沒管怎麼狂花山人就開始自稱“哥哥”了。因為他被狂花山人突如其來的柔善而驚到了。
一向溫柔的人忽然露出奸惡的樣子,很容易嚇到人。
而一向凶惡等人忽然變得溫柔,也是一樣嚇人的。
伏心臣哆嗦了兩下嘴唇,睜大疑惑的眼睛看狂花山人。
狂花山人見到伏心臣這樣,更加憐憫了,隻說:“哎呀,好好一個孩子,嚇成這樣!嶽紫狩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伏心臣這才發現狂花山人好像誤會了什麼,便解釋道,“我和嶽住持之間……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是怎樣?”狂花山人問道。
伏心臣也不知該怎麼說,猶豫一陣,才說:“倒是比較複雜。三言兩語是說不明白的。”
“沒關係,我很閑的,你就跟我說唄。”狂花山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反正你也沒別的事幹嘛!”
伏心臣現在也正是十分迷惘,既然有人說願意傾聽,他便將自己和嶽紫狩的事情慢慢說了給對方聽了。但考慮到狂花山人這個人和嶽紫狩似乎不太對付,伏心臣也是略略地概述,更沒說涉及嶽紫狩隱私的事情,自然就也沒說嶽紫狩童年不幸、患有PTSD的事了。
狂花山人看著是個粗人,但其實也是粗中有細,越聽越皺眉,等伏心臣說完了。狂花山人已是感歎不已,隻說:“五台山有魯智深,無名山有套路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