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拿開你的手(3 / 3)

他連忙向她打招呼。這位老板娘什麼也沒有感覺出來,隻是在那裏埋怨:

“不管怎麼樣男人還是不行。我很擔心就過來看看,還真在我的預料之內,你把她一個人留在屋子裏,自己跑出去買什麼香煙,還散散步。”

或許是因為老管家沒有到自己的小店去買香煙而有些氣憤,所以說出話來沒有客氣。

“行了,早飯我都做好了,有稀飯、醬湯、小菜。”說著話,她一樣一樣的把飯菜端到了麗音枕邊。

老管家認為金魚眼很不給自己留有一點情麵,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隻好一句話不說地進了麗音的房間。此時,麗音已經起來並梳洗幹淨了,整潔的頭發沒有紮就那樣披著,人在被子上坐著。

“早上好,我回來晚了。剛才是出去給你找傭人了,在公用電話查到了保姆工會的電話號碼,然後又一個一個地往人家那裏打電話,所以耽誤了回來的時間。”他編造一個謊言解釋著。

“這樣啊,那找到了嗎?”麗音沒有吃飯,隻是擔心地問。

“不,那裏的人說暫時還沒有空餘的人,四五天以後才可以。”

“什麼?那就是說今天不能找到了?”香煙店的金魚眼插了一句話。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他也聽話沒有湊近,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餘楚躲在自己的房間裏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的時候,看到他還站在原處,臉上露出的表情,微笑,遠遠地望著餘楚,他略顯冰冷的臉一點也配不上那種溫暖的笑容,餘楚心裏想著並感到她好像發現自己偷看他一樣慌忙把腦袋藏在窗簾後麵,過了一會兒再去看,人已經走了。

心突突地跳著,仿佛做了壞事一樣,但餘楚根本沒有想到這是自己討厭甚至憎惡他的開端,一天過去,如同上帝翻過了一頁,又一個新的篇章開始了。

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餘楚,並頭抵著頭竊竊私語,餘楚懷著一種不安的心情走進教室的時候,那些本來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人哄地一下就散開了,依然是那種令人不舒服的眼光,餘楚拉住一個女同學剛想問她出什麼事了,她就像躲瘟疫一樣一下就跳開了,手還不停地拍著被餘楚抓過的胳膊,仿佛上麵殘留著有害的細菌病毒。

“還要等四五天,那我就……”麗音感到很失望。

“是啊,我也覺得那樣不行,就詢問了一下我熟悉的一家旅館老板,請他們給幫個忙。因為這家旅館和我們商店有業務上的來往,他聽後立馬就答應給派一個女傭過來,這女傭四十多歲,半年前由於身體出了點狀況,回家休養了一段時間,現在已經康複了,打算再出來幹點雜活兒,我想了想覺得還行,咱們目前的情況也不能要求什麼更好的了,隻好就答應讓她過來了,旅館老板告訴我那個人在市內有自己的房子,可以每天來回跑上班,也可在這裏住,都挺方便的。”

他一連串說了下來。麗音聽後想了想說:

“行吧,我今天就想有個傭人過來,容不得挑剔什麼,隻要她今天能來就行。但是,什麼時候才能到呢?”

“我央求過那邊了,說要照顧的是一個沒有任何依靠的人,而且還得了重病,請那個女傭盡快趕過來,沒準兒再等一會兒就到了。”

“噢,這麼早就能過來……”麗音有點不大放心。

“不愧是大商店的大管家啊,麵子就是大,否則怎麼能如此順利就辦成呢。”

香煙店的金魚眼誇讚著老管家,似乎佩服得五體投地。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說話的口氣。

“不管怎樣,你現在的情況不能沒人照顧,等孩子生下來以後也不可以沒人幫忙。如果你對那個女傭還滿意的話,就一直雇傭下去。”

“這樣不好,我總得聽聽人家會有什麼意見,我隻是說這邊急需要一個幫手,暫時請她過來幫下忙……”

老管家故意賣著關子。香煙店的金魚眼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又說:

“我想問句不該問的話,王族家對麗音到底有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正是一個最棘手的大難題,一時之間老管家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本家的人目前都處在遺產分配當中,麗音這裏嘛,店主生前也特意留有一份遺書給她,所以總得分她一些吧。不過,這還要等分散在各處的山林、土地都有了一個完整地統一,並且全部計算清楚了才可以考慮麗音的事。如果她們三姐妹各自的遺產還沒有準確地定位,這邊的事就加進去,那總歸是不好的。我覺得,最後那個結果是不會有問題的。”老管家好像已經看透了金魚眼心裏正在琢磨著什麼,故意大言不慚地說給她聽。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像麗音這樣厚道的婦道人家,從沒跟人發生過爭吵,更別說不顧臉麵,這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全心全意對她好的人,可沒想到店主一撒手,離開人世了,她真是命苦啊!”

金魚眼看似非常關心麗音,又看似故意對即將獲得遺產的麗音獻殷勤。昨天晚上那麼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想必就摻雜著這個原因。

此時,麗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默默地聽著他們兩個對話,但那雙眼睛並沒有看著他們,而是望向院子裏開著白花的花木,呆呆地。她臉色蒼白,身體有些癱軟,握著筷子,一動不動,就像一個冷漠的女人。

“勞駕……”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那個傭人來了吧,真是挺早的。”

金魚眼的眼睛裏閃出了光,老管家故意舒展了一下筋骨如同早上剛剛睜開眼睛。

“大概是吧。”他冷冷地說。

金魚眼在前,戴斯跟在後麵,走了進來,她掃了一下老管家,又把頭轉向了在被子上坐著的麗音。

“我是王族商店的人介紹來的,我叫戴斯,以前沒有照看病人的經驗,雖然開始會有點不大習慣,但是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說著話,她走到了正在吃飯的麗音麵前。

“夫人,您現在的身體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比昨天好點?來,我給您再盛一碗吧?”她看到麗音碗中的稀飯快沒有了,端起盆,準備給她添飯。

“想必你對我的情況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夫人,所以你就稱呼我‘病人’吧。”

麗音那硬生生的語氣,弄得戴斯沒有辦法對答。

“您本來就是臥病在床的病人了,如果我再整天那樣喊的話,會不吉利的。您自立門戶地過著自己的生活,而且馬上又要生孩子了,怎麼能說不是夫人呢?所以就讓我這樣稱呼您吧,‘夫人’二字叫起來也順口,還請您諒解。”

她的這番話不僅沒有泄漏出半點天機,而且還頭頭是道,讓人不得不聽從。

“對照顧病人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懂,還請您多多指教。聽說您昨天就在這裏悉心照顧夫人,待人很親切……”她故意討好著。

“你,今年多大了?”香煙店的金魚眼問。

“噢,四十多歲了。”戴斯回答得比較含糊。

“聽大管家說你在旅館做事,是什麼旅館?”她似乎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啊,在京都嵐山的烹調旅館,身體狀況總是不太好,一天到晚努力地招待客人,還總是出現差錯……”

戴斯故意用放蕩的口氣說話,從而讓她們確信自己是旅館的女傭人。

“像你這樣的女傭人,在照顧病人方麵,肯定會麵麵俱到。” 香煙店的金魚眼低著頭誇讚著,“何況,又是王族家的大管家給推薦過來的,絕對不會有錯的。”說著,向老管家看了一眼。

“噢,原來您就是王族商店的大管家呀!不知道是您,恕我失禮!多虧了您給我介紹這份工作,實在感謝。我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還希望您多加關照。”

金魚眼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她才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向老管家客氣地說著,而且是那麼的鄭重其事。老管家則好像有點不耐煩,皺了下眉毛,如同陌生人一樣看了看她。說:

“你就是那個叫戴斯的,對吧……你曾經在旅館做事,所要幹的也就是那些固定的工作,現在不同了,是照料病人,必須要加倍細心,保證病人有個良好的飲食起居,從而生個健康的孩子。”老管家表麵上是說給戴斯聽,實際上是在討好麗音。

“是,您說的我都記住了。正是為了能夠讓夫人的病快點好起來,有個健康的寶寶出世,所以才會讓我來幫忙照料。”她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縫。說完,又轉向香煙店的金魚眼,“那麼,你快點教我應該怎麼做吧,先從廚房開始學起。”說著,她打開帶來的那個包裹,取出圍裙以最快的速度圍在身上。

“你的手腳可真夠麻利的啊!好,現在我就教你如何做。”

香煙店的金魚眼就像收了一個徒弟似的,笑得合不上嘴了,站起身帶她走進廚房。

老管家見她們走後,便問正在吃飯的麗音:

“你覺得如何?這個女傭人……”

麗音沒有說話,眼睛又望向了院子,看不出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她那張蒼白的臉上依然沒有顯露出任何表情,隻有兩隻手在機械地動來動去。整個人都像疆硬住了,死一般的沉靜,看到她這個樣子,老管家不好再重複一遍,調整了一下自己那皺紋交錯的臉,說:

“看上去你對她好像不太滿意,主要是時間太倉促了,保姆工會那裏又沒有多餘的人員。此人在年齡段上比較合適,在人情世故上也很會說話辦事,況且是經過熟人介紹的,對她的底細也算清楚,隻能說是不錯了。再者說,王族家的那三位小姐,剛看完了山林,在遺產分配問題上又爭來奪去的,我也沒有時間過來照看你,隻好委屈你暫時忍一忍。”

“本家那裏有那麼多而且複雜的事情等著你去辦,現在還要為了我的事而操勞,實在不敢當。”

說完,她把視線轉移到了老管家的臉上,直盯著他,但對戴斯的看法隻字未提。

“你不要這樣說,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老管家慌忙將自己的視線轉走,“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嗎?我得去商店了。請允許我先走一步。如果有什麼狀況的話,就讓那個女傭打店裏的電話,我告訴她電話號碼。”

說完,老管家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了臥室,他沒有跟正在廚房裏忙碌的兩個女人打招呼,就直接離開了麗音的家。

坐上從神木開往阿倍野的電車後,那種疲倦的睡意襲擊著老管家,深深地打了一個嗬欠,他兩眼巡視著車裏的情況。

上午十點剛過,車上的乘客鬆鬆散散的沒有幾個,那些空著的座位顯得有些破舊不堪,但是落上去的那層灰塵卻清晰可見。老管家轉過頭去,望向窗外,讓迎麵吹來的風將一臉的困乏吹走,他發出一聲歎息,因為終於把戴斯安排到了麗音的身邊,所以放心了。但是剛才麗音對戴斯那不易接近的冷漠和不發表任何看法的態度,不禁使他又擔心起來。不過,回過頭來又一想,戴斯聰明機靈,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可以隨機應變,在麗音家裏也不成問題了。總的來說,麗音身邊有戴斯在,那就是老管家達到最終目的最堅實的基礎。麗音懷孕已經成了大事,現在又突然得了重病,老管家心中生出一種預感——有一件什麼事情正在無形當中醞釀著,早晚有一天會從麗音身上爆發出來。

老管家從阿倍野橋下了車,走進地鐵,換上開往梅田的地鐵列車。車廂裏的乘客也是寥寥無幾,同電車上一樣稀少。當快要到達本町的時候,裏麵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從外表看很像是做纖維生意的人。本町站到了,老管家下了車,邁著平日裏匆忙的步伐,眼睛看著前方,穿過人與車之間的縫隙,朝王族商店奔去。

走進商店,老管家先瞥了一眼賬房裏麵。

賬房裏的一切都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店主的座位前是管家,管家的座位前是算賬的店員,一層層地擴展開來,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扇形。店員們一手持發票,一手“劈裏啪啦”地打著算盤,個個都在緊張忙碌著。處在中間的那個位置,有時候坐著的是老管家,有時候坐著的是良吉。現在,當然是良吉,他正在看管著賬房裏麵的各種大小事情。

店裏,客人以及從外地來的商品批發商,正在和店員們你一句我一句高聲談論著物品的價錢,一派生龍活虎的景象。老管家沒有破壞這個氣氛,輕輕地從他們身後穿過去,來到了賬房。良吉一看來人是老管家,便生氣地指責說:

“老管家先生,你來得也太晚了點吧?從昨天晚上開始,家裏人就認為你肯定會來的,現在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你。”

“因為,昨晚遇到了點別的事情。”他簡單地應付了一句,隨後問:

“三位小姐呢,她們現在在哪兒?”

“寺廟裏來人了,所以現在她們都在客廳裏呢。”

“寺廟……”老管家顯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是啊,今天是我嶽母的忌日,我剛才拜過了。”

“哎呀,我都糊塗死了……”

每個月的二十日,是蘇她們的母親去世的紀念日,每當到了這一天,家裏都會請寺廟裏的住持過來念經,時間安排在上午,分家出去的姨母芳子也會過來祭拜一下。老管家一心想著如何很好的處理麗音那邊的情況,竟把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忘了個精光。他咂了下舌頭,立刻衝出賬房,沿著走廊急匆匆地趕過去。客廳裏傳來寺廟的住持和姨母芳子的談話,看樣子,經文已經念完了。

“我是老管家,來得真是太晚了……”他站在玻璃門外向裏麵打著招呼。

“進來吧。”

聽聲音是芳子在說話。老管家推開門,走了進來。經文果然念完了,坐在芳子對麵,也就是佛壇前麵的住持已經脫去了袈裟,此時正在喝茶。老管家朝著住持跪了下去。

“您一大早特意趕過來給夫人念經,而我卻這麼晚才到,真是失禮得很。”

他為自己的遲到表示了歉意。住持那光禿禿的腦袋泛著光亮。

“哪裏哪裏,大管家每次都如此客氣,店裏有你在,簡直什麼都不用人擔心啊!”他對老管家每天辛勤的勞作深表讚揚。

“不敢當,承蒙住持您的大力誇獎,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我老管家隻要還能夠走得動路,就一定會盡心盡力為商店做好每一件事。”說完,他端正了一下姿勢。

“你有這樣的想法,已故的老店主及其夫人,也都會安心成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