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樓頓了頓,道:“爹說,人生三大事: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平步青雲。既然我要去考取功名,不如將第二件事提前辦了。我們兩個從小指腹為婚,我爹想擇日去你家下聘禮……其實這事不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哦。”她簡簡單單發出了一個音節,卻是愣在原地。陸海樓是她的青梅竹馬。自從懂事開始,兩人就一起玩耍,形影不離。五歲上頭,陸海樓臨摹二王小楷,學沒骨花卉畫法。她就臨摹他的字,學著他的畫。
結果進了學堂讀書之後,夫子發現他們兩個的字畫一模一樣。
然而,這好姻緣來的實在太措手不及,忘記此時該回應什麼。唯一有點明白的是,恐怕爹爹忽然間談及婚事,怕是與自己來葵水有關。這表明她是個有生育能力的,真正的女人了。但生育與成親二事,她則完全不知道內涵為何。
“雲纓?”陸海樓連續喚了三聲,雲纓才會回過神來。她實話實說:“陸哥哥,能不能容我多……多思考一下人生。”
陸海樓冷笑一聲:“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爹他們真是愛多管閑事。你還這麼小,什麼都不懂。怎麼能擔當主婦之職。”他抽出書架上層的一本《女誡》遞給她。冷冷淡淡的嗓音響起:“先拿去好好琢磨。”
陸海樓生氣了。雲纓曉得,且不明白這氣從何而來。她乖乖把《女戒》塞進書包,回了家就開始思考人生。
倘若不是因為命格,她該是個普通的女孩,那麼嫁給陸海樓無所謂。眼下,卻因為生辰的關係,隻能當做男兒來養。
她的出生命格,是非常罕見的“孤雁南飛”。
若是擱在兩百年前,民間出現了這種生辰的孩子,是要被絞殺的。這和一個傳聞有關:兩百年前,大陳的前朝大楚被三個佞臣所瓜分。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帝楚昭清被處死。臨死之前,楚昭清指天發誓,說楚家皇室,哪怕有一女尚存,將來也要複國雪恨。
楚昭清的命格是“孤雁南飛”。傳聞這命格陰陽相衝,若是男孩,大多夭折。若是女孩,一生顛沛流離。大陳開國之後,第一任皇帝非常忌憚這個亡國之君的命格,於是下令凡是有孤雁南飛命相的孩子,一律絞殺。
不過兩百多年過去了,沒有人再拿“孤雁南飛”說事。再說了,如今大陳不複開國時清平的政治麵貌,官場上貪汙*盛行。假如不小心生出了孤雁南飛的孩子,賄賂一下戶部的官員,改個八字也就完了。
不過她從來不忌憚這個命格:這是她娘給她生命的時辰,是大喜的日子。為什麼要避諱?而她,三觀端正,人畜無害。怎麼想,都和那個箴言八竿子打不著。
但她爹不這樣想,還請了道士來給她算命。說是:“小姑娘生的倒黴呀,倒黴呀。”“隻有女扮男裝到了十六歲上,才能平安度過劫難”等等……這更扯。眼下她都要嫁人了,劫難大概就是葵水來了實在不太好受。
但是來葵水這種事都能談得上人生不稱意的事情之一,那麼就代表她前十四年生活。還算是幸福的。
還有一件不稱意的事情,還是和陸家有關:前幾天,她私自藏了陸海樓名牒。害的陸海煙和自己結下了梁子。歸根到底,是她不好。不過陸海煙也忒愛斤斤計較了。就憑兩家的關係,也不該鬧成如此僵的場麵。
但這事兒這該怎麼和好呢?
還在猶豫,什麼時候去道個歉。結果這日,陸家小廝送來請帖:說是陸海煙請縣衙官員的家屬前去踏青。
雲纓曉得陸海煙的脾氣。說是踏青,無非是她陸海煙一個人的換裝展覽罷了。她還深深記得,去年驚蟄時節,陸海煙穿著一件紫紅的,前襟半敞的衣裳前去郊遊。陸海煙是發育得真好,發育得直把一幹少年少女看呆了眼。
就在那時,陸海煙問了她一句:“雲纓,你覺得我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那個嬌羞無限,風情萬種。
雲纓承認她是嫉妒陸海煙的。同是女孩子,她不得穿好看的衣裳,不得撒嬌。連怕疼了喊一聲,都有人說她是個娘娘腔。
於是說了一句話,導致了之後一年陸海煙都對她仇視不已。也讓她占據了“尋龍第一風流少年”的魁首。
因為她說的是:“你不穿衣服最好看。”
就這一句話,陸海煙從此以後開始討厭她。而且處處為難她,刁難她。
雲纓歎了一口氣,覺得明天的日子,大概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