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潤如酥。

尋龍鎮上四進四出的大宅子隻有陸縣太爺家這麼一座。庭院中有九曲流水一條,來往的仆人皆穿戴不凡。這光景,正是應了“鍾鳴鼎食”四字。

陸海樓早起在書房讀書,抄完了《莊子》中關於涸澤之魚的一段,擱下筆抬頭看到窗前的蘭花正吐出鵝黃的香蕊。若不是妹妹陸海煙的突然到訪。接下來他該謄抄《禮記》了。省考的項目中有禮經科,他少不得在這上麵下功夫。

“哥哥,陪我去踏青好不好?”

“我沒那個閑工夫。”陸海樓頭也不抬。

陸海煙不依不饒道:“哥哥,你看看人家嘛。你看我的衣服,這可是江州最好的織繡紡出品的。是宮中貴人才能穿的樣式。”

妹妹是真的美麗。陸海樓隻敷衍抬頭看了一眼,便得出這個結論。想必整個尋龍縣城,除了自家的婢女芊芊之外。找不出第二個如此風采的少女了。但少女的明眸善睞,在他看來不如一本書來的值得玩味。

“哥哥。你理睬一下人家嘛!”陸海煙紅了眼眶。

於是他說:“妹妹口口聲聲宮中宮中的,是不是想參加明年的選秀了?”

陸海煙瞪了他一眼,責怪哥哥不解風情。又想,自己這般美貌的女子,就是入了宮廷,也會獨占鼇頭。轉而看到哥哥玉樹臨風的容貌,嬌嬌滴滴一笑:“我才不要進宮當什麼妃子。我隻要陪在哥哥身邊。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

“雲纓也比不上?”陸海樓打趣道。他知曉妹妹曾對雲纓有過一番心思。隻是這一年漸漸轉移到他身上來花心思了。

“雲纓。”陸海煙氣不打一起來:“他就是個小色鬼。不看人家的衣服。而且,而且想看人家不穿……”忽然想起什麼,兩彎似煙非煙柳葉眉蹙起,她捂住了心口,正色道:“哥哥,你更喜歡我還是雲纓?”

提及雲纓,陸海樓總是很淺很淺的微笑,不假思索道:“我更喜歡雲纓那性子。她天性單純,做事認真,人也聰明得很。”

陸海樓繼續習字不再看她。

陸海煙出神地望著哥哥俊朗的側臉,挺拔如楊的身姿,還有下筆時文雋的神態。難怪是許多深閨少女的夢中人。

恨,她好恨——為什麼這樣的哥哥,不是她的所有物呢!

忽然想到什麼,轉身走回房間。喚來了芊芊。二話不說甩了芊芊十來個巴掌。

“賤人!”陸海煙惡狠狠地踩上芊芊的手:“你是個賤人,雲纓也是個賤人!雲纓怎麼不早點去死,她死了該有多好!”

前幾日,分明是雲纓偷拿了牒文,卻被這個小婢女包庇了。不能讓雲纓當眾出醜,不能讓哥哥看到雲纓的下流和卑鄙,她真的好不甘心!

“小姐!”卑微的婢女忽然抬起了頭:“你責罰我可以,但你不要罵雲少爺!雲少爺是個好人,也是大公子三公子的好朋友!”

沒想到一向低眉順眼的婢女會反抗。陸海煙更惡毒地踢上她的胸膛:“什麼少爺不少爺!我都聽趙姨娘說了,爹爹想讓哥哥娶她!她瞞得好深啊,哼哼。在我眼皮底下玩了暗渡陳倉,我倒是看看雲纓能得意到幾時!”

陸海煙又狠狠教訓了芊芊一頓,等趙姨娘趕到的時候。芊芊已經傷痕累累。看到趙姨娘的薄麵上,陸海煙才放過芊芊一馬。趙姨娘是爹的偏房,因為膝下無子。所以一直靠討好小姐公子為生。這個芊芊美貌過人。以後無論是送給三弟弟做通房,還是讓爹納一個美貌的小妾。總之還是有點用處的。但是她絕不放過雲纓。

翌日去踏青,她就看到了雲纓。

雲纓本是看在陸家的麵子上才來的。隻是一看到陸海煙,直覺告訴她今日的陸妹妹很不一般。舍棄了繁複的衣飾,著淡麗的褥裙。發髻上不見金步搖,雪柳兒。隻用一隻鳳紋的銀釵挽住如瀑的黑發。不得不說,眼前一亮,驚為天人。

雲纓一直記著芊芊當日為她解圍的恩情。特地帶了一盒脂硯齋出品的玫瑰露送給她。但尋了半天不見芊芊,隻好問陸海煙芊芊在哪裏。陸海煙隻敷衍她說:“那丫頭先去小虞山了,待會兒你可以和我一起乘車去找她。”

雲纓不明白:“小虞山?那可是城外。今年刮了什麼風,你要去那裏踏青?”

“你別多問!”陸海煙顯得很不耐煩的樣子。

雲纓便不再問。

這麼個陸二小姐,以後若是做了她的小姑子。那真是一場雞飛狗跳。

她知道,陸海煙不喜歡她。打從陸海樓的牒文被偷事件之後,甚至,兩人是能避開就避開見麵。

但是出遊小虞山的計劃也很詭異。比如現在,陸海煙居然單獨與她在一起。步伐飛快,將身後一幹跟隨而來的官府家眷都遠遠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