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珊珊說得很慢,好像是一邊說又一邊在思考。彭文剛的眼珠子一轉,問:“倡議書是什麼意思?倡議什麼呀?大家都在表決心,我們倡什麼議呀?”
王素梅覺得新鮮,她知道錢珊珊絕不是信口開河隨便說出來的,就催促說:“珊珊,快說,你的倡議是什麼?”
錢珊珊煞有介事地說:“倡議今年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大年初一也不休息!”
錢珊珊的話音剛落,彭文剛就喝彩起來:“好,好,過年也不休息!”
彭文剛不得不用異樣的目光打量錢珊珊,他此時才明白這個女娃子的確有非凡的見識。這個倡議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說出來的。五個人立刻熱烈地討論起來,這個倡議太有意義了,千百年來,農民過春節時都是吃喝玩樂,現在過一個革命化春節,大年初一都上山下田幹農活,那才是真正的移風易俗,那才是真正的破除陳規陋俗呢!你湊一點,我加一點,互相啟發,很快,幾個人就湊出了一份倡議書。王素梅買來紅墨水和紙,叫自己的男人唐老八親自抄寫了這份倡議書,唐老八一筆一劃,寫得很嚴肅認真,字跡工穩,鮮紅耀眼,象是要從紙上跳出來似的。寫完了倡議書,連唐老八自己都被感動了。麻柳灣的三名女共青團員,帶著紅字倡議書前往點燈坳水庫工地。
點燈坳是一座山的名字,這座山很神秘。每到夜間,山上便有點點星火閃爍,猶如一盞盞點亮了的燈,當地人稱它為神燈,外地人夜間偶經此山,就把它當成鬼火了。後來有一批勘測隊員來這座山上勘測一番之後,下結論說這山的下麵有天然氣,天然氣的下麵還有石油。不久,又來了一批人到點燈坳測量一番,認為這裏可以修一個全縣最大的水庫。於是,這個水庫動工了,這個水庫命名為燈塔水庫。點燈坳上有一個小小的鄉場,點燈坳實際上就是指的那個鄉場。點燈坳離石橋鎮也就那麼三十裏路遠,也是一個鄉。點燈坳小街象一根翹扁擔似的橫亙在上坳上,中間高,兩頭矮,街麵是用鑽子鑿出的一片紅石骨,越是下雨天,街麵越幹淨。燈塔水庫開工以來,點燈坳也就熱鬧非凡了。水庫建設指揮部設在小街的東端,團縣委辦公室在小街的西端,就象一根扁擔挑著的兩支籮筐。紅石骨街上人來人往,沸盈喧天,小小鄉場數百年來第一次真正翻了身。麻柳灣的三位女共青團員步行到點燈坳時,正值中午時分,修水庫的民工們下班吃飯了,小街上更加熱鬧了,滿街都是歡聲笑語。三個女孩睜大好奇的眼睛打量這片喧囂的熱土,滿街都飄揚著激動人心的標語:
我們是大躍進的排頭兵!
我們是大躍進的闖將!
我們是大躍進的急先鋒!
我們是大躍進的促進派!
三個女孩的情緒被標語感染了,她們身上的血液的流速加快了。三人急匆匆跨進了團縣委的辦公室,正在值班的是一位團縣委副書記,張芳芳和王雪梅牽開倡議書,錢珊珊立定站好了,看著倡議書,一字一句地朗讀起來,她的聲音清脆響亮,特有韻味。她的態度嚴肅認真,就象在宣誓似的。團縣委副書記也站直了身子,豎起雙耳聆聽,他的臉上楊一起一層興奮的波浪。待錢珊珊讀完了,副書記雙手接過倡議書,神情特莊嚴。他把倡議書放好了,激動地誇讚三個女青年:“你們做得太好了,你們是全縣共青團員的榜樣,我代表團縣委謝謝你們!”
副書記請三個女孩坐下,又親自為三人倒了開水,這才和三人親切交談。他用熱烈的目光慢慢地打量著三張洋溢著青春活力的麵孔,他的目光落在了王雪梅的臉上,很有把握地說:“你是王素梅的妹妹吧?”
王雪梅吃了一驚:“你怎麼認識我大姐?”
副書記笑了,笑得很有人情味:“我不但認識你大姐,而且還在你大姐家吃過飯呢,你們麻柳灣的石包魚太好吃了,那是真正的天下美味!”
副書記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似乎嘴裏還殘留著石包魚的香味。三個女孩的眼裏都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她們沒想到眼前這位團縣委副書記居然到過麻柳灣,麻柳灣真是太榮幸了!副書記自我介紹說:“我叫齊萬江,你們今後就叫我老齊吧!”
王雪梅不好意思地說:“你那麼年輕,我們咋個好意思叫你老齊呢?”
無論怎樣看,齊萬江也不過隻有二十多歲,叫他老齊真的是叫老了點,也太委屈他了。齊萬江笑著說:“在你們麵前,我應該算老同誌了。這樣吧,你們幹脆叫我齊同誌好了,我最喜歡同誌這個稱呼,那是列寧同誌創造的。”
三個女孩都笑了,叫齊同誌很可以的。齊同誌立刻安排麻柳灣的三位客人吃飯,他也曾在麻柳灣作過客,今天總算有了回請的機會。齊同誌用自己的糧票買飯,請麻柳灣的三位姑娘吃了一頓,每人兩個饅頭,三兩白米飯,這已經吃掉了齊同誌一天半的口糧了,但齊同誌很樂意做東。
吃過午飯,齊同誌帶領三位姑娘去參觀水庫工地,他們一路走一路看。工地上開山放炮,挑抬打拗,幹得熱火朝天,到處紅旗招展,歌聲嘹亮。王雪梅心細,她總是東張西望地看,看見幹活的人群中也有穿得花花綠綠的的女人,原來這工地上也是允許女人來勞動的。王雪梅頓時有了一個新鮮的想法:我們也可以參加修水庫呀!心裏想著,王雪梅就說了出來:“齊同誌,我們三個姐妹留在這裏修水庫可以嗎?”
王雪梅的話象一星火苗,瞬間就把張芳芳和錢珊珊的熱情點燃了,張芳芳舉起雙手歡呼:“我們不走了,就在這裏修水庫!”
錢珊珊卻很沉穩地說:“齊同誌,我們可以成立一支女子突擊隊!”
錢珊珊的主意很新,似乎好主意都是她想出來的。齊萬江被這突如其來的提議難住了,他無法拒絕這三個熱情如火的姑娘,一咬牙,就答應了:“好,你們成立一支女子突擊隊,就在這裏修水庫!”
齊萬江說這話時,心裏已經很有把握了,他知道縣委一定會同意的。這是一個新事物,在這個時代,最受歡迎的就是新事物。於是,麻柳灣的三位女共青團員留在了水庫工地上。
麻柳灣的三個姑娘在水庫工地上當突擊隊員的消息,象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就飛回了雙橋鄉,飛回了麻柳灣。鄔書記真沒想到,麻柳灣的姑娘竟有這種膽量,有這種風采,讓雙橋鄉出盡了風頭,他立即招呼彭文剛和王素梅到鄉裏,商量如何給這三位姑娘加油加勁。王素梅提了一個建議:再增添一批女青年去燈塔水庫工地,組成一支力量強大的紅旗女子突擊隊。鄔書記緊握拳頭,大聲喝彩:“好!”
彭文剛立刻配合鄔書記的手勢,鼓掌說:“鄔書記支持她們,我們社裏更支持,這次再組織十名女青年去水庫工地!”
鄔書記點點頭,他為麻柳灣這塊土地上總是出現熱血青年感到高興,他能給他們的就隻有支持和鼓勵。麻柳灣又有十個女青年背著鋪蓋,挑著糧食,高高興興地去了點燈拗水庫工地。
麻柳灣的女子紅旗突擊隊又在全縣出了名。
離過春節隻有十天時間了,縣委召開電話會議,會議號召全縣幹部群眾立刻動員起來,要移風易俗,破舊立新,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不吃年飯,不貼對聯,不放鞭炮,不信鬼神,不放假,不拜年,積極參加集體勞動,大戰開門紅,要求全體黨員和共青團員以及各級幹部起模範帶頭作用。王素梅好高興,這些建議都是麻柳灣的三名女共青團員提出來的,全縣都這麼做了,這是麻柳灣的光榮,也有她和彭文剛的一份功勞。王素梅想,麻柳灣人應該不停的大躍進,為大躍進想出新的主意來!她找彭文剛商量,彭文剛也有同感:“我們不能落在其他社的後麵!”